《别慌！我水里有人》锦小一

11、两个鬼魂

　　“师父！”郑远心下虽然还是忐忑，但是见到了师父还是松了口气，看师父的样子，已经知晓了这名女子的跟脚，似乎还是这漓津河中的水鬼。

　　女子冷冷一笑：“漓津河中本就神位空缺，我既然为村民做了事，接受他们的香火供奉，怎么就不能做河神了？”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物，神祇之位至高无上，旧天庭崩坏之前所有神祇都已就位，怎么可能再给你造出神位？不管你再怎样痴心妄想，恶鬼就是恶鬼，想要一步登天？别做梦了！”情人道人手托罗盘。

　　金色罗盘上指针自始至终指向那名女子，清风道人厉喝一声：“除魔卫道乃我辈职责，郑远，还不动手！”

　　郑远攥紧那张符，用力一抖，符在手中化为一股白烟，而那白烟仿佛有生命一般，迅速钻入郑远的耳鼻口中，他的眼睛也在这一刻变为金色。

　　女子微微挑眉，然后嗤笑一声：“说我是旁门左道，你们好像也差不多啊。”

　　清风道人暴喝一声：“动手！”

　　已经变成金色眸子的郑远瞬间来到女子身侧，高高跃起之后，一脚扫向女子的头颅，势大力沉。

　　女子只是轻轻抬起手，以手背轻轻挡住郑远的这一脚，甚至女子的发丝也未因此拂动分毫。女子的手背往外推去，郑远借此反弹之力，在半空扭转身形，紧接着递出一掌推向女子。

　　女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一只手提着裙摆，缓缓行向那清风道人。

　　×××

　　“这、这是怎么回事？”于经理翻着那只手机的相册。

　　相册里都是一张一张的照片，每张照片的时间相隔不过一两秒的时间。如果有人将这些照片整理起来，应该能拼出一部短视频来。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酒店工作服的女性工作人员，她的身材玲珑有致，头发染成了浅栗色，与一般的工作人员不同，她的头发并没有扎起来，让人更觉妩媚。

　　一开始的照片是从背面拍摄的，夜晚静谧的河边，女人与一个男人站在一起，他们站的很近，女人几乎依偎在男人的身上，月色撩人，这张照片显得暧昧而温暖。

　　下一张照片的镜头立刻拉近了一些，再下去的那张照片更近。随着一张张的照片划过，从背后的偷拍，转到了侧面，侧面却拍出了和之前照片完全不同的感觉。背面的照片里两个人站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与温馨，而从侧面，却看到女人脸上压抑的怒气与男人脸上的不耐烦。

　　接下去的几张照片里，男人与女人之间相互拉扯，因为是照片，所以无法听到声音，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为了什么在争吵，但是从他们动作的幅度里可以看出，程度相当的激烈。

　　最后女人把男人推在了地上，男人翻过身，将女人轻而易举地按在了地上，接下来甚至卡住了女人的脖子。这个动作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相同的照片有好几张，却显示了不同的时间。最后女人的头以诡异的角度垂在了一边，身体无力地软了下去。

　　男人在地上呆坐了一会，然后弯腰抓住女人的双臂，将女人拖到了水里。他转身从水里上来后，将女人的鞋子连同掉落的手机也扔进了水里，接着男人回头过来。

　　虽然照片拍摄的时间是晚上，但是手机却将脸拍的十分清楚，那个男人就是于经理。

　　于经理拿起这只手机，猛地摔向地面，又捡起来再次狠狠摔向地面，如此往复了好几次。原本手机就是精密的电子产品，必然是经不起这样的摔打的，可是等男人气喘吁吁地捡起手机，却发现手机根本一点损伤也没有。

　　“不、不可能啊！”男人捡着手机就像看见了鬼，神经质地喃喃自语，“我明明扔进水里了……这手机怎么摔不坏呢？”

　　他露出迷茫的表情，“对了，手机……都怕水的！”

　　他转身跑进浴室，打开水阀门，浴缸里的水一点一点地满起来，男人迫不及待地将手机扔进了水里。

　　手机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可是却不像别的手机这样马上就短路了。它依然亮着屏幕，上面的电量显示满格，甚至原本静止的照片开始一张张地翻动起来，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一张一张地翻阅它们一样。

　　“怎么……会这样？”于经理瘫坐在浴缸旁边，喃喃自语，“是、是她不好……非要我去离婚，我都说了……都说了，我们之间只是玩玩而已。她……不懂吗？小雨……”

　　她……不懂吗？

　　“可是……我们当时说好了，”一个女人幽幽的声音在浴室里传出来，声音无奈。

　　于经理忽然想起，在之前的很多次，那个叫宋小雨的女人都是这样搞幽幽地叹着气，一次一次地向他妥协。

　　本来空无一人的浴缸里，伸出一双苍白的手，轻轻搭住了浴缸洁白的边缘，接着一个女人的头顶从水里出现，接着是她苍白的脸。

　　因为于经理本来就靠在浴缸边，这个女人就探过身，用额头抵住男人的头：“我们说好了，你说过的……”

　　“你不要一直说着‘说好的’‘你说过的’！宋小雨，你能不能成熟一点！”于经理仿佛崩住神经的弦终于断了一样，他激动地转过头，“这个世界上如果都是‘说好的’，那怎么会有言而无信，怎么还会有出尔反尔？你清醒一点好吗，我跟你说过，不可能的！我的钱都是我妻子给的，如果我离婚了，就是净身出户！净身出户你懂吗？”

　　他痛苦地扯自己地头发：“一分钱也得不到，这些东西，我都得还回去！你懂不懂啊！”

　　“你说过的……”女人的声音如泣如诉，一双苍白的手轻轻捧起男人的脸，“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男人注视着那张脸，原本俊美的脸变得扭曲起来，并非是痛苦与恐惧，而是一种神志不清的疯狂，他猛然伸手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

　　女人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他。

　　于经理掐着女人纤细的脖子，再次将她按进水里，浴缸里的水花四溅。

　　女人张开口，气泡随之浮上来，隔着水，她看到男人凶狠与丧失理智的疯狂。

　　她错愕的表情很快就消失不见，她在水里静静地看着那个男人。

　　曾经深爱，曾经被背叛，而如今，再一次。

　　再一次……失望。

　　不，原本就不抱着希望，又怎么会有失望呢？

　　她苍白的皮肤开始变的腐朽，脖子的关节“咔哒”一声，只有肌肉相连，眼睛从眼眶里脱出，噗通噗通浮上水面。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说好的，于鑫……”女人细碎的声音是最后一个气泡，浮到水面上立刻破裂。

　　“我不能！我不能再变穷了！”于鑫厉声说着，“我所拥有的一切，怎么能就这样失去……我只能，只能再杀死你一次！”

　　女人散落在水里的长发，如同有生命的灵蛇一样，随着于鑫的手臂慢慢缠绕上去，将他的手臂越勒越紧。

　　等于鑫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用不上力了，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女人的脖子。

　　而女人的容貌也已经不在了，黑森森的眼眶里流出了血一样的眼泪，而浴缸里的水也变成了充满腥臭的血水。宋小雨低声说着：“水神娘娘说的没有错，你这样的人，再给你机会，你也不会改正。”

　　于鑫的手仿佛正被撕扯一样，产生了剧痛，他在地上痛的打滚：“好痛好痛！你去死，去死啊！”

　　女人站起来，缓缓走出浴缸，看着地上疼的打滚的男人，血泪再次流了出来：“怎么办，我们心中都怨恨难消，都是无法投胎的……”

　　“去死去死！”于鑫凄厉地尖叫着，根本不听女人的说的话。

　　“我怨恨难消啊！”宋小雨哭泣尖叫着。

　　男人身上的黑色头发已经缠住了他的脖子，他整个人眼球充血，血管爆出，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你这个贱女人，去死去死！去死啊……”

　　黑夜里，忽有一道金色光芒破开夜幕，从漓津渡的对岸往河边民宿飞掠而去。

　　金色光芒如细碎日光，猛地刺穿房间的玻璃，准确地打断宋小雨绞住于鑫的头发。

　　于鑫只感觉全身一松，咳嗽几声，竟然咳出了一滩血，看起来刚才头发绞的太紧，身体有些内出血。

　　他大声喘着气，神智也慢慢回笼。

　　他看着那道金色的光芒落在地上，竟然是一条如同电线般粗细的闪着金光的细线。

　　不等他去看宋小雨，黑夜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有一个年轻人跃进房间，他的脚尖轻盈地落在地面上，如同一片羽毛般轻盈。这个人衣着极其普通，手中却握着一把金色的长剑，剑周身有金色雾气萦绕，将这个黑暗阴森的房间瞬间照亮。

　　剑名，西秋。

　　女人愤恨地倒退几步，原本苍白的脸色，这会儿变得更加森冷。她的眼神却只在年轻人的身上停留了一会，便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这会儿已经没有了之前怨恨的眼神，反而是一副喜悦的样子。只见于鑫手脚并用，爬到了这个年轻人的脚边，一只手抓住年轻人的裤脚：“小、小岳天师！救救我，这里有……有鬼啊！”

　　岳青山很想提着裤子，以防被他拉掉，但是这会儿气势不可弱，他侧身抽出自己的脚，转到另一边看向阴森立于室内的女鬼，宋小雨。

　　他一只手指向地上金线，金线如有生命，在地上转了几下，忽然急急掠向他的眉心，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宋小雨盯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天师，目光阴森。

　　岳青山笑了一下：“我叫岳青山，是一名天师。”

　　宋小雨的嘴角一直裂到耳边，比正常人大出许多的嘴里露出森森的獠牙，声音也变得粗哑不堪：“天师？”

　　岳青山将闪着金光的西秋交到左手，右手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你看，这是我的天师证！”

　　宋小雨怔了怔，随即放肆大笑起来，她仰起头，眼睛里留下两行血泪：“你要保护这个男人？”

　　“我会带他去警察局，”岳青山耐心地告诉她，“能惩罚他的只有人间的法律。”

　　宋小雨冷笑，她抬起自己的手，从巨大的嘴里伸出红色的舌头，舔舐自己苍白的手指：“怎么，天师都像你这么天真吗？”说着，她向岳青山缓缓走过去。

　　于鑫本来想爬到岳青山那里去，这会儿看到宋小雨往岳青山那里走，他连忙往后退。可惜他们所站的地方就在逃跑的必经之路，不然他早就跑了，管他们怎么打。

　　宋小雨虽然是面对岳青山，但是其实注意力都在于鑫身上，看到于鑫这个样子，一身戾气再次暴涨，岳青山无奈，只好转身，护在于鑫面前。

　　女鬼幽幽看过来，她原本只对爱情充满了向往，现在却对男人充满了怨恨。她将所有的一切押在了情爱上，最后得到的只有背叛。

　　“听我说，”岳青山在宋小雨的面前晃了晃手，“你听我说完，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宋小雨冷笑：“我用你说？”

　　岳青山将西秋横在胸前，让于鑫去浴缸里将那只手机捞出来，然后将手机上的照片翻给自己看，看完以后他迟疑片刻道：“你知道你很恨，而死亡会让怨恨放大，很多厉鬼产生的原因就在这里。”

　　宋小雨原本冷笑着，她畏惧岳青山手里的桃木剑，却不甘心就此离开。她听到岳青山说的那些，不由放声大笑，觉得岳青山说的很好笑：“怎么，你还想要渡化我？我这样的水鬼，是渡化不了的。”

　　“不，”岳青山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不是水鬼。”

　　宋小雨怔了怔：“你说……什么？”

　　“小岳天师！你跟她废话什么啊！”于鑫这会儿终于能站起来了，他一脚又一脚狠狠踩着手机，想要将那只手机踩碎，但奇怪的是，那只手机被他这样踩，屏幕一点损伤也没有，手机的画面停留在宋小雨掉入水中的时候。

　　踩不坏手机，于鑫干脆不去管它了，站在岳青山的身后抓着他的手臂，焦急地说：“帮我把这个鬼灭了！要多少钱我都给，报酬……对了，我们之前有说好报酬吧，只要帮我解决她，我把报酬提高三倍……不，五倍！”

　　岳青山被他扯着摇来摇去，头都要晕了，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你就不能闭嘴吗！”回头一看，果然，宋小雨身后的黑影疯狂摇曳，仿佛要挣脱牢笼一般，这个男人还在拼命刺激宋小雨，好像生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一样。

　　“可、可是这个女人！她是鬼啊！”于鑫特别不理解，天师不就是抓鬼的，跟那些鬼废什么话，一刀砍死不就好了。

　　岳青山的青筋直冒，他回头看了于鑫一眼，不耐烦地说：“鬼怎么了，你不也是吗？”

　　于鑫怔了怔，茫然地站在原地。

　　那边的宋小雨终于笑出了声，这个笑瞬间变成了狂笑，她裂大嘴，鲜红的舌头垂下来：“你不……也是吗！哈哈哈，于鑫，你看看你自己啊！”

　　于鑫本能地感觉事情不对劲，他茫然地转过身。

　　身后是一大块被打破的落地窗玻璃，小岳天师就是从那里跳进房间的。这里是在四楼，民宿最高的房间，从这里可以俯瞰整片漓津渡。现在外面的河水漆黑，惨白的月光照亮不了任何东西。

　　从残留的玻璃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因为后面是黑夜，所以玻璃反射的也格外清晰，他看到了自己茫然的样子。

　　刚才小岳天师和那个死掉的女人，在说什么东西？

　　他看到了摆放在落地窗前的白色浴缸，浴缸周围流出了许多水，一只苍白的手搭在了浴缸边缘。他怔了怔，大着胆子往那里走了几步。

　　在浴缸里，于鑫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他尖叫着，嚎叫着，不可置信，他竟然失去了一切，包括生命。

　　他的脑海中猛然想起自己在水里挣扎的时候，那个时候自己其实——已经淹死在浴缸里了——就在他与女人争执的时候。他记得那时候明明是他将女人再次按到了水里想要掐死的，怎么最后是自己死在了水里？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对了，赶快打电话给医院，说不定还能……”于鑫的嘴里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伸手想去把自己的身体拖出浴缸，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没办法将他拖动一丝。

　　“啊，好可惜呢，”宋小雨的声音幽幽地传过来，“这下老婆都没有了，你老婆不会跟这么个死人在一起吧？啊，你也花不了她的钱了，房子、车子这些东西，她都会拿回去吧？呀，你又一无所有了呢。”

　　“闭嘴！”于鑫怨恨地转过头，身上涌现出浓郁的阴气，“臭八婆，都是因为你，让我活的这么倒霉……”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要笑死我了！”宋小雨也分毫不让，“你都已经死了，还说什么活得这么倒霉！”

　　岳青山揉了揉额头，这两个鬼在这里还打着口水仗，根本不把他这个天师放在眼里是怎么回事？看起来就算拿出天师证也无法获得尊重啊！

　　“噤声！”岳青山低喝道，“既然都是鬼魂了，那就不要再争执了。对错是留给活人的，因为活着还有改正和反悔的机会，不是留给你们这些死人的。”

　　两个鬼魂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