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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执古之道,能御今之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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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蝌蚪也不等几人同意,便径直朝它走去,仙人掌见大敌当前,登时涨起了全身的刺,奈何它的刺在保护吴欲知时尽数凋零,现在只是一些刚毛一样柔软的嫩芽,它无计可施,只能颤着四条腿,往天花板上蹦去。
这等小伎俩岂能让蝌蚪为难,它软似橡胶,当下就抻长身体,朝无处可逃的仙人掌扑去。
它全身心思都用在捕捉仙人掌上,是以没看见吴欲知扑来的身体。仙人掌于他有救命之恩,虽然不知它究竟有何目的,但见它对蝌蚪唯恐避之不及,没做多虑,拿身体当武器,朝它后背猛然撞去,“这样一个工作人员,你们不是多得是,这个就送给我怎么样?”
他横腿骑在仙人掌背上,剪住它的双臂,缚在其身后,同时一只胳膊的臂肘狠狠它在它没有脖子的头上,笑意盈盈道:“反正我们横竖都是一死,就当是临死前的礼物吧。”
蝌蚪平日颇得高层宠爱,又颇有手段心计,是以飞扬跋扈惯了,这是它生平头一次,遭人禁锢之辱,因此气得通体变黑,宛如墨色,一张本就恶心至极的脸如今更是丑到令人作呕,它滑腻腻的身体左摇右摆,试图把吴欲知甩下去,却始终不得要领,反正把自己累得筋疲力竭,只能出言讥讽:“我告诉你,今天你让我受的苦,等到赛场上,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哦?”吴欲知剪住它的双手愈发用力,转念一想,冷笑浮现,他俯身贴在蝌蚪头侧,低声说道:“左右都是一死,你说我临死前拉你当个垫背的,是不是也不亏。”
蝌蚪被俘本就脑中混乱,无暇思考,听到吴欲知鬼魅一样的泠然之声,当下大骇,高声呼救起来,一直守在门口毫无动作的卫兵得令,猛地转身,张开大口,朝他们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破锣般的号生响起,卫兵倏地止住脚步,一眨不眨地看着几人。那在吴欲知身下的蝌蚪也不挣扎了,黏腻的身上转眼间变得干燥皲裂,仿佛久旱的大地,它战战兢兢的说:“不就是那个II星俘虏吗,送给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吴欲知充耳不闻,一动不动,他眼珠不错的盯着蝌蚪,当下真的起了杀心,双手也越来越用力。
朴若谷抢身上前,猛地拉住他手臂,厉声说道:“你冷静些,它现在要是死了,我们就真的毫无退路了。”
他双手冰凉,浑似凛冬中的坚冰,凉意穿透吴欲知皮肤,深入四肢百骸,浇灭了他心中的熊熊烈火,他如被当头棒喝一般,怔怔地松开蝌蚪,眼见着它抱头鼠窜,飞也似地跑开。
“刚刚那个声音,只要它愿意,当下就能让你和阿水,不有毙命。”朴若谷像是历经百战,声音疲惫不堪,他揉着自己的眉心,双眼紧闭。
003也是如此,他倚墙而站,肩膀颓丧,眼中惊恐大于惊诧。阿水的手搭在他肩膀,一下一下轻轻捏着,喃喃道:“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高级能量体就已经是最厉害的了。”
“总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不有感叹道,他一只手刚要触上朴若谷后背,却被他转身躲开,他微微摇头,说道:“我没事,你去看看003吧。”不有一愣,随即牵起一抹苦笑,了然于胸地走到003身边,把他抱了个满怀。
朴若谷低头始终凝视着自己的脚,好像誓不把它看出个窟窿就不罢休一般,不有和阿水安慰003的温言软语轻飘飘落进他耳中,惹得他心潮一荡又一荡,直把他嘴里涌起一股苦味儿,浓重的像是要把他吞没。003总道自己能摒弃高级能量体的傲慢,与人打成一片,殊不知他的心始终是一座孤岛,他面上和和气气,与人为善,却始终漂泊无依。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他对吴欲知生出的感情是真的,不敢再进一步也是真的。
想到吴欲知,他寒凉的心总算是淌过一股暖流,他本能的抬起头寻他,却在瞬间被拥入怀,吴欲知热烘烘的气流喷在他颈间,他说:“别人有的你也得有。”那气流搔得他浑身发痒,心里也痒痒的。
仙人掌脑子愚笨,心却灵明。它无眼无耳,看不到声色犬马,也听不到花言巧语,因而能感受到最真切的情感,此刻它在天花板上,见吴欲知抱着朴若谷,满心欢喜,自己也犹为幸福,因而洒下五颜六色的泡泡,庆祝劫难中的真情。
一时间,朴实无华的室内异彩纷呈,泡泡落在地上不破不灭,而是展平成地毯一样的长方形,乍看上去像是脚下生出了彩虹,蔚为壮观。阿水调皮地踩上去,瞬时便有悦耳的淙淙乐声响起,几人目瞪口呆,但无不笑逐颜开。
吴欲知拉起朴若谷的手,后退一步,躬身弯腰,说道:“请问这位先生,能否与本人共舞一曲?”
朴若谷一呆,他虽在地球多年,但深居简出,从未有过跳舞的经历,而其他星球虽也有类似的艺术形式,但要么曲高和寡,要么粗俗难耐,他茕茕孑立,哪里有那个闲心学习这种。
他刚要开口拒绝,吴欲知却将他一拉过,他无力抵挡,一下撞进他的怀中,贴上他的颈窝,他听到吴欲知的浅吟低笑,脑子轰得一声,炸成了烟花。那人揽住他的腰,脚下毫无章法地踏着,所过之处,虽不成曲调,但乐声悦耳,有如高山之巅的曼妙水声,让人心驰神往,吴欲知不言不语,只是揽着他轻轻摇摆。许是气氛太过惬意轻松,又或许是吴欲知的怀抱温暖如春,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耳中除了那人澎湃的心跳和呼吸,已经别无其他。
生命在倒数,他们在跳舞。
时间不声不响地走远,泡泡的颜色逐渐黯淡,声音也渐低,几人如梦方醒,纷纷靠坐在墙边,看着它最后消弭于肮脏的地上。
吴欲知招呼仙人掌,让它下来,说道:“难怪那些畜生想把你要回去,你真的浑身是宝啊。”
仙人掌荡着四条腿,落座在吴欲知面前,它收起了全身的软刺,浑身光滑反光,如一块玻璃,吴欲知没忍住,伸出手在它身上一揉,叹道:“可惜我们凶多吉少,要是真死了,你肯定还得落在那帮畜生手中。”
仙人掌被他那么一抓,像是有痒痒肉一样全身打了个颤,满足的发生咕噜一声,待听到吴欲知的感慨,浑身的软刺又倾巢而出,把兀自惋惜的他吓了一跳。
“唉,”吴欲知又叹口气,“你肯定也受了好多苦,但凡是能帮到你的,我都愿意鼎力相助,可现在我们自身难保,你还是这么一副······”后面的话他吞回了肚子里,但其他人都知道,他想说的是痴傻。
吴欲知爱怜地在它身上不住抚着,他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它瞧了个遍,也没桥出个所以然,最后仰天长叹,说道:“本来想着你可以趁我们上台表演的时候自己逃走,但你这样我是真放心不下啊······”
像是触发了什么关键词,那仙人掌忽然身体一歪,嫩芽般的软刺仿佛会呼吸一样吞吐着,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从房间的这一角走到那一角,来回逡巡。
吴欲知满脑袋问号,“它怎么了?我惹它不高兴了?”
“不是,”朴若谷宽慰道:“它好像在纠结。”
“啊?”吴欲知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个矮矮胖胖的身影,“我没听错吧,它还会纠结呢?不会纠结到底逃不逃吧?”
“想多了,”003的脑袋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它的身影左摇右晃,“II星人不会想那么复杂的问题,它肯定在纠结很简单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吴欲知斜眼觑着他:“呦,还有您进不去的内心世界呢?”
003不甘示弱的回瞪他:“谁像你啊,一天天想得都是些不堪入目的东西。”说着眼神还意有所指的飘向朴若谷,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高贵模样。
坐在他们身边的阿水看到了他俩针锋相对你来我往的全程,一颗不安分的心瞬间鼓动起来,她纵身一跃,跳到吴欲知身边,兴冲冲地问道:“什么什么,你都想什么了?是不是跟阿谷有关系?”
“咳咳,”朴若谷佯装呛到,弯腰掩面,顺势一把把扒在吴欲知身上的阿水扯下来,“哪天被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003抱起双臂,一双死鱼眼饶有兴趣的在他和吴欲知之间来回跳动,朴若谷被他不怀好意的眼神盯得发毛,于是转身背对他,对吴欲知说道:“有时候心思越是单纯的反而越是不好读取心理活动,因为这种人信念坚定,会不知不觉在周身聚起一层牢不可破的能量场,把他们保护起来。”
“嗯对,”003表示赞同,随即又把话题引到吴欲知身上,“所以像你这种每天想东想西的,反而是最好读取的,诶你······”
他话说到一半,朴若谷正暗自叫苦不迭之时,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仙人掌忽然鼓起了全身的刺,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吴欲知冲来。
几人插科打诨,正闹得热火朝天,待反应过来时业已来不及,仙人掌胸前仅剩的尖刺已尽数没入吴欲知体内,他圆睁怒目,不敢置信,被刺的皮肤火烧火燎,其余部分却如坠冰窟,冰火两重天之下令他顷刻间就汗如雨下,嘴唇血色消失殆尽,苍白若纸。
变故陡生,朴若谷脑中的指令还未发出,身体先行,他整个人扑身上前,毫无章法,只是铆足了劲儿要把仙人掌拽下来。
仙人掌惊叫一声,那声音不怒不躁,只是疑惑,似只是对朴若谷骤生的敌意感到讶异,趁此间歇,不有从后偷袭,他恐怕自己力道太大反而伤了吴欲知,因此束手束脚,手还未触到仙人掌就已被其察觉,千钧一发之际,不有纵身上前,仙人掌拖着吴欲知无计可施,只能撑起四条腿,向上一跃,停在天花板上。
“啊!”阿水一声怒吼,背上的毛发已根根挺立,她双臂及地,双腿弯曲,反弓腰背,凝神耳立,积蓄力量,只等时机一到,便纵身一跳,用利爪把仙人掌勾下。
然而时候未到,那仙人掌便肉眼可见的憔悴起来,它本蓬勃生长的嫩刺像是缺水似的纷纷干枯,雨水一样自上而下的飘落,没了刺的保护,它的皮肤开始起皱皲裂,没过多久,便有液体从裂缝中漏出,像血一样,它摇摇欲坠,浑身战栗,却仍提着一股气,稳稳抱着吴欲知。
“它到底在干什么?”阿水坐在地上,不再准备攻击,她看出了仙人掌媒没有恶意,但是对它的所作所为依然一头雾水。
不有目不转睛的盯着天花板,以防仙人掌体力不支,把吴欲知摔下来,他自言自语道:“知道自己跑不掉,与其便宜了那帮畜生,不如把有用的汁液都给吴欲知?”
“但是吴欲知的身体受得了吗?”
朴若谷像一具雕像似的凝神沉思,不有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即便仙人掌好意,但地球人身体脆的很,哪能承受住如此高浓度的补剂?
嫩刺已悉数脱落,从仙人掌身体内部流出的液体速度逐渐加快,起初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般,到最后竟然凝结成块,自它体内滑出。
“不好,”003见状,大喊道:“你先下来,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
但仙人掌不为所动,吴欲知也全无声息,003让不有抱起他,他坐其肩头上,用双手去够他们二人。
他的指尖刚触到仙人掌的腿,它便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003不敢再有动作,只能静观其变,但仙人掌愈抖愈烈,随后如遭雷劈一样蓦地止住,从上陡然跌下。
003和不有已自不及,阿水瞠目结舌,只有朴若谷猛冲过去,稳稳接住径直坠落的吴欲知,一双手臂颤颤不已,却抱着他不肯放下。
他呼吸短促,汗流浃背,喉头像是被一把锯子拉着,血气不住翻涌,口中腥甜,有一瞬间,他似乎是不能动了,随后他慢慢地,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样,生涩地把头贴在吴欲知胸前,侧耳倾听他的心跳,直到澎湃有力的心跳声在他耳膜上打起节拍,他才如蒙大赦,跪在地上,把吴欲知轻轻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