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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大门半掩着,电梯停靠在相近的楼层时,室内清晰可以听见电梯发出“叮”的提示音。

      李拾月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脚上穿着的是大了许多的男士拖鞋。

      立式电扇来来回回地晃脑袋,吹得餐桌上练习册的纸页翻动。

      她进来之前,屋主人应该在写题。

      她被赶出门的时候,夏挚可能就坐在那个位置,听得清清楚楚。

      李拾月掐着手心,想象着那个画面。

      实在是太狼狈了。

      “只有这个。”夏挚拿了瓶听装的汽水递给她,清爽的、不带燥意的少年声线,像夏天早晨的风。

      李拾月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渴,接过汽水,轻声说了“谢谢”。

      夏挚点头,没再多问她什么,回到餐桌旁继续写题。

      李拾月有些庆幸新来的邻居是夏挚,而不是八卦别人家长里短的其他人。

      夏挚待人礼貌、客气,可她能感觉到这背后其实更多的是疏离,他并不会有探究别人私事的欲望。

      李拾月稍稍松了口气,环顾着四周。

      这套房子似乎没有因为换了主人而有太大的变化,家具陈设的位置和以前一样。只是柜子大多空着,原来布置得温馨的房子,他住起来竟像样板房一样空空荡荡。

      明明是一样的户型,他住起来像样板房,而她家从她小学一年级起的课本,至今仍在她的房间里。陈宜兰不舍得丢,总觉着这些课本都有它的用处,于是她的房间总是满满当当。

      李拾月瘪了瘪嘴,继续打量着周围,视线落到电视墙旁边的玻璃柜,忽地愣住了。

      玻璃柜的第三层,之前放着一个她和张奶奶合照的相框,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李拾月猛地起身,想走近看,又想起这个房子已经住进了新主人。

      她动作幅度太大,夏挚随意地扫了一眼。

      李拾月伸手指了指玻璃柜,问他:“我可以看看吗?”

      夏挚的目光遥遥落在玻璃柜上,顿了顿。

      李拾月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夏挚平静地将题册翻过一页,“看吧。”

      仿佛他刚才那短暂的停顿,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李拾月起身走近,不合脚的拖鞋和地面接触着,发出踢踏声。

      她尽量走得很轻,在一室安静中,仍显得有些嘈杂。

      玻璃柜其他几层都空着,只有第二层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扁盒子,看上去似乎是专辑。

      她隔着玻璃只能看到专辑的侧边,有些是硬纸板的外包装,有些是塑料材质。大概是因为年岁较远,其中一两个塑料盒已经微微泛黄。

      一整层玻璃柜的专辑,不同的主题,不同的唱片公司,却都来自同一个人——

      莫文蔚。

      李拾月有些惊诧。

      她常在别人口中听闻他,无外乎是他的那些标签,成绩斐然、颜值出众,却没有人说过他有很喜欢的明星,会像“追星”一般,收藏这个明星很多的专辑。

      无意中窥探见刻板印象后边夏挚的另一面。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是别人还在研究汽水瓶的包装,她却误打误撞起开拉环。

      “哧——”

      听见碳酸气泡在易拉罐内波涛汹涌。

      李拾月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才继续又仔细看了一遍玻璃柜。

      依然没看见合照相框。

      李拾月犹豫着走到餐桌旁边,拉开夏挚对面的椅子坐下,“那个柜子的第三层,之前放着一个我和奶奶合照的相框,你见到过吗?”

      笔尖停顿下,夏挚想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搬过来的时候,这个柜子是空的,里边的东西应该是张奶奶带走了。”

      “真的吗?”

      “我想应该是的。”她似乎还是不太能接受张奶奶不告而别这件事,如果奶奶带走她们的合照作纪念,她可能心理多少会好受一些。

      李拾月一错不错地看着夏挚,他也坦然地与她对视,李拾月的呼吸不自觉地一滞。

      他瞳孔的颜色很深,映着灯光,像夜色里被月光映照得波光粼粼的海面。

      这一瞬间,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

      所有景象变得虚化,她只能具象地看见风吹过海面,微起波澜。

      李拾月一时间没有去思考他的话是否真实,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余光里看见夏挚继续在草稿纸上推算着,很快在选项A上打了个勾。

      他没有骗她的理由,李拾月想。

      夏挚即使是在草稿纸上,字迹也只是随意了些,仍不显得潦草。

      笔尖摩擦过纸面的声音,混合着电扇慢悠悠转动的声音,有些催眠。这样的氛围,让李拾月习惯性地想要打瞌睡。

      手臂刚往桌上一放,脸还没往上靠,夏挚的目光轻飘飘地扫了过来。

      可能只是无意的一个眼神,却让李拾月陡然清醒了起来。

      她被赶出门,别人好心收留,她却在别人写题的跟前呼呼大睡。

      怎么想都觉得实在太丢人。

      李拾月不想当这个显眼包,往后坐正了一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夏挚写了半晌的题。

      时钟走过小半圈,李拾月从看夏挚写题,到看电灯电扇,甚至研究了会儿木餐桌的纹路。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干坐着,走回门口拿上陈宜兰赶她出门时,一同丢出来的书包。

      李拾月拎着包回来坐下,从包里随便抽出一张老陆布置的习题卷。

      差生文具多,李拾月磨蹭半天,才从笔袋里选出今天想用的笔。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当着夏挚的面直接抄答案,硬着头皮看卷子上的题目。

      一堆sin、tan和根号看得李拾月眼花缭乱,先把自己会的公式胡乱一套,选出个差不多的选项,再数着题目文字的字数,“小公鸡点到谁”的把剩下的选择题给选出来。

      点完最后一题,翻开背后的参考答案一对,二十题里十多题都是错的。

      李拾月看着答案解析里前一题的“略”,挨着后一题的“由题意可知”,完完全全断了她这差生的后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嘟囔道:“这答案糊弄谁呢,还不如叫我用量角器量…”

      刚说完一抬头,发现夏挚正看着她的卷子。

      李拾月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低头掩饰地说了句:“我再算算…”

      视线里横过来一只修长的手,握着一支百乐的自动铅笔,在那道题带的图上轻轻画了条辅助线。

      “如果一个平面与两个平行平面相交,那么两条交线平行,所以可以推出这二者平行。”夏挚用笔尖指了指图上的两块地方,“这道题换了个方式考定理,画一条线应该会好理解一些。”

      李拾月默默划掉自己瞎写的C,重新写上正确答案,“我要是像你这样,倒着看都知道题怎么写,我妈妈做梦都要笑醒了。”

      夏挚的目光黯了黯,没接她的话,转而问她:“你和你妈妈发生什么矛盾了吗?”

      李拾月没想到夏挚会问她,她总觉着像夏挚这样的人,除了知识以外的求知欲应该都很低,不会关心这样别人家这点琐碎的杂事。

      她那些家长里短,不那么好听,李拾月只模糊地答了句:“我在课上睡觉被她发现了。”

      李拾月这么一说,夏挚有了些印象。

      老陆那儿一节课的学费不便宜,大部分人哪怕困得频频点头,也很少有直接在课上睡觉的,但上回去找老陆,她趴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上,睡得颇为光明正大。

      夏挚问她,“是因为不喜欢吗?”

      李拾月愣了一下,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以至于就连李拾月都觉得,喜不喜欢,好像没那么重要。

      以前她和陈宜兰吵架,跑来张奶奶这里,张奶奶会问她:“小拾月今天怎么啦?”然后听完她接下来所有的抱怨。

      她本来以为,张奶奶搬走后,再也没有倾听她说话的人了。

      在熟悉的、一度她敞开心扉的环境下,面对另一个人可能只是随口的“关心”,李拾月还是产生了强烈的倾诉的欲望。

      “我不喜欢,数理化我都不喜欢。”她摇了摇头,“但我妈她不在意,她甚至不在意我能不能学的会。她只会和我说学文科是没有出路的,理科才能上好专业毕业了找到好工作。所以高一分科那会儿,她背着我直接找班主任定下了理科,我连选择文理科的权利都没有。”

      李拾月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能对方不一定想听。叹了口气,找补道:“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没有这些烦恼。”

      夏挚半垂着眼睛,眼睫轻颤了颤,遮住了本就虚掷的目光。

      他抿了抿嘴,唇线绷成一个很浅的笑,“其实我也不喜欢理科。”

      这句话太牵强,实在让人难以信服,“虽然我不信,但还是很谢谢你安慰我。”

      夏挚点了下头,“是真的。”

      李拾月脱口而出反驳他,“怎么可能?不爱学习还稳居荣誉墙的第一。”

      夏挚平静地看着她,“因为学习是步入社会之前,唯一努力就可以见效,可以脱离现状的方式。我想要的,不是稳居所谓的荣誉墙。”

      “脱离现状…”李拾月喃喃地重复着夏挚说的这四个字。一个很理想的词,可似乎对于她来说,脱离现状的可能性并不高。

      短暂地沉默之后,李拾月说道:“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努力地想向我妈证明,我能学好文科,分科前的期末考,我文科成绩比理科高了足足一百分,但最后她还是不顾我的意愿,联系老师更换了我的选科。”

      夏挚皱了皱眉头,偏过头看着他身侧的女生。她个子比他的肩头要高一些,头发有些乱了,松散地扎在后边,整个人显得有些单薄。

      李拾月勉强朝着他苦笑了一下,:“所以在那之后,我离家出走了。我买不起车票,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想着找个地方打工攒点钱,顺便计划一下去处。但我只是在这个城市里晃悠了一天,就被抓回去了。”

      “我妈把我关在房间里两天,让我反省,我睡了整整两天,嗜睡的毛病应该是那时候养成的吧。”

      她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没有一丝光。房门前堆着她爸偷偷送来的饭菜,但她一口也吃不下,意识似乎无法控制躯体,沉沉地睡了两天。

      她的声音有些颤,大吸了吸鼻子,停顿着好一会儿才继续说。

      “我真的不知道我呆在这个家里,除了替我妈完成她的心愿之外,我作为我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大雨终于熄灭了七月的闷热,风把阳台的窗帘吹得翻飞,肆意地穿堂而过,宣告它即将吹散浸在骨头里的梅雨季。

      “有啊。”夏挚的目光直直望进她的眼底,他一字一句说得郑重,敲进李拾月的心里。

      “你是你自己全部的意义。”

      “比尔?布莱森在《人体简史》里写过这样一段话,把你体内的DNA搓成一条线的话,它能延伸100亿英里,比地球到冥王星的距离还远,所以光靠你自己就足够离开太阳系了。从字面意义来看……"

      夏挚稍稍停顿,李拾月问他:“什么?”

      “从字面意义来看,你就是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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