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洛伊说她没想好》桑葚之杯

27、第三话 秘密时间

　　白天似乎更长了，如夕阳一般颜色的日光已推迟兑现，我茫然地看着那个很亮很亮的焦点，当眼神回到路中央，有两只蹦蹦跳跳毫不惧人的蠢鸟，在我眼中就像落在燃烧的火圈里。
　　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街道的落叶垒得厚实，风卷着它们到处乱跑，不会有人再来上课，教学楼和电梯以及楼梯间只会回荡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杂货铺的货架上摆着各色商品，面包店的面包，书店琳琅的书都在，但前台空无一人，伯雷亚斯大宅诺大的餐桌上唯有不竭的饭菜冒着不息热气，但是没有一位男仆或是家主。
　　这世上所有的屋子都无人居住，这世上的路再也不会出现开动的交通工具，只剩下会按照原来既定时间到来的无人马车。
　　电影院的影片径自轮换着播放。
　　我站在村落中自我轮换四季的田块旁的田埂，手机刷不出来任何新的动态，木制小屋中出现除了新闻和实时节目其他都能够播放的电视。

　　两个世界交织又分离的混乱感让我怔愣醒来。
　　真是做了一个奇妙又荒唐的梦。

　　眼前是一片只有岩石和沙土的世界。
　　魔大陆。
　　因为人魔大战而被扯裂的巨大陆一部分。
　　过去魔神拉普拉斯统整的魔族领域。
　　面积虽然约有中央大陆的一半，但几乎没有植物，地面干涸龟裂，有许多类似巨大阶梯的高低落差地形，还有比人高的岩石阻挡去路，是一片宛如天然迷宫的土地。

　　而且魔力浓度很高，存在着许多强大的魔物。
　　据说如果想要步行横越魔大陆，大概必须耗费横越中央大陆的三倍时间。
　　我正在思考该如何对瑟拉芬说明接下来会是一段漫长旅途，他看起来却很有精神。
　　睁着散发出光芒的双眼观察魔大陆的大地。

　　“瑟拉芬，这里是魔大陆……”
　　“魔大陆!要展开冒险了呢!”结果他很高兴，非常从容，我也不想立刻说明从而引起他的不安。

　　“动身了，跟我走。”
　　在瑞杰露德的号令下，我们开始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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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休息的期间，瑟拉芬已经和瑞杰露德创建起相当不错的交情。
　　他高高兴兴地从自己在家里的事情讲起，也提到了魔术和剑术课程的话题。瑞杰露德虽然话不多，但对于瑟拉芬的发言都有一一回应。
　　一开始吓得半死的反应已经烟消云散，面对这个恐怖的女子，瑟拉芬已经不再害怕。

　　在对话时，他偶尔会讲出非常没礼貌的发言让我心惊胆跳，不过瑞杰露德并没有生气。无论听到什么，都很干脆地应付过去。
　　到底是谁放出斯佩路德族很容易暴怒的谣言啊!
　　况且以前也就算了，现在的瑟拉芬多多少少懂得察言观色，关于这部分，我有和艾德纳一起确实指导，所以他应该不会突然讲出惹火对方的发言，希望真的是这样。

　　只是面对不熟悉的对象，也不知道什么发言会踩到地雷，只能祈祷瑟拉芬能尽量慎重。
　　当然，瑟拉芬本身的地雷非常容易就会被踩中，所以拜托瑞杰露德也能多加小心。
　　我心里正在烦恼这些事，就听到瑟拉芬提高了音量。

　　“埃洛伊是你姐姐吗?”
　　“才不是!”
　　“可是，阿兹拉尔是家族姓氏吧?”
　　“是没错，但不是那样!”
　　“同母异父?还是同父异母?”
　　“两边都不对啦!”
　　“虽然我不清楚人族的事情，但是你要好好珍惜家人。”
　　“我不是说过不是那样吗!”
　　“无所谓，反正要好好珍惜对方。”

　　瑞杰露德的语气强烈到连瑟拉芬都不由自主地有点畏缩。
　　“我……我会好好珍惜她的。”

　　魔大陆遍地都是岩石，地形的高低落差也很剧烈。
　　地面坚硬，土壤呈现碎裂的粒状。就是那种缺乏营养，差不多快化成沙漠的感觉，被关在这种土地里，就算是魔族也会发起战争。
　　这里几乎看不到植物，顶多偶尔会出现类似仙人掌的奇妙岩石。

　　“你们稍微等一下，绝对不可以动。”
　　每过十几分钟，瑞杰露德就会这样说并沿着前进方向往前跑。她敏捷地跳过岩山，三两下就不见人影。
　　真是惊人的身体能力。虽然基列奴也很夸张，但如果以数值来显示敏捷性，说不定瑞杰露德会占上风。
　　离开不到五分钟之后，瑞杰露德就会回来。

　　“久等了，走吧。”
　　即使没有特别说明，也能闻到三叉枪前端传来微微血腥味。
　　她大概是先去打倒阻挡我们前进的魔物。
　　我记得洛奇希辞典上有注明，斯佩路德族额头上的红宝石具备类似雷达的机能。
　　多亏有这个才能提早发现敌人，在魔物注意到我们之前就发动奇袭，瞬间打倒对方。

　　“我说，你从刚刚起就在忙什么啊?”
　　瑟拉芬毫不客气地发问。
　　“打倒前方的魔物。”
　　瑞杰露德简洁回答。
　　“为什么明明没有看到，你却知道有魔物？”
　　“我能够看到。”

　　瑞杰露德说完，把刘海往上拨。
　　她露出额头，还有那上面的红宝石。
　　瑟拉芬刚看到那个宝石时还有点畏惧，但仔细观察，宝石其实相当独特，流转着漩涡般的光彩，他立刻换上充满兴趣的表情。

　　“真方便!”
　　“或许方便，但我好几次都觉得没有这种东西会比较好。”
　　“那我可以好心收下!来!挖出来给我!”
　　“没办法那样做。”
　　瑞杰露德面露苦笑。
　　瑟拉芬居然也学会开玩笑了……应该是在开玩笑吧?

　　我适时接过话头：“话说回来，我有听说过魔大陆的魔物很强。”
　　“这附近并不算强，不过因为偏离道路，所以数量很多。”
　　没错，数量很多。从刚刚开始，瑞杰露德几乎是每十几分钟就要行动一次。
　　在阿斯拉王国，即使搭乘马车移动好几个小时也不会遇到任何魔物。
　　虽然在阿斯拉王国有骑士团和冒险者负责定期驱除魔物，但魔大陆上的遇敌率未免也太夸张。

　　“你从先前开始就是一个人去对付魔物，真的不要紧吗?”
　　“没问题，全都一击解决。”
　　“是这样吗……如果累了请说一声，我至少可以支持，也能够使用治愈魔术。”
　　“小孩子不必担心多余的事情。”

　　语毕，瑞杰露德把手放到我的头上，略带迟疑地摸了几下，这个人是那样吗?喜欢摸小孩子的头吗?

　　“你只要待在弟弟身边保护他就可以了。”
　　“所以说!我才不是弟弟!我是哥哥!”
　　“唔，原来是这样，抱歉。”
　　瑞杰露德讲完，也把手伸向发脾气的瑟拉芬头上，却被他挥手拍开。
　　真可怜啊，瑞杰露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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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
　　大概走了三小时左右吧。
　　由于经过高低落差很大，而且又蜿蜒曲折的道路，因此花了不少时间，然而如果换算成直线距离，大概还不到一公里。
　　相当累人。
　　昨天也是，我总觉得身体很沉重。
　　是转移的影响吗?还是单纯只是因为我缺乏体力?明明在基列奴的指导下，我都有规律地锻炼体力。

　　“是村庄!”
　　瑟拉芬似乎完全不累，以充满兴趣的态度望着眼前的村落，真羡慕他的体力。
　　虽然瑟拉芬说是村庄，但看起来比较像是规模更小的聚落，只有约十几间的屋子聚集在一起，外围搭建着一圈简陋的栅栏。
　　在栅栏内侧有一片不太宽广的田地。虽然不知道田里种着什么，但收成看起来并不好。在这种没有河川的地方培育作物是不是太勉强了呢?

　　“站住!”我们在入口被挡下。
　　定睛一看，有一名年约十六十八的少年站在门边，她有着一头蓝发，让我联想到洛奇希。
　　“瑞杰露德，那两个家伙是什么人!”
　　是魔神语，看来我在听力方面没有问题。

　　“就是之前的流星。”
　　“真可疑，不能让他们进入村内!”
　　“为什么?哪里可疑?”瑞杰露德以严厉的表情逼近门口的警卫，这杀气真惊人。
　　要是刚碰面时她就散发出这种杀气，我大概已经想也不想地就逃走了吧。

　　“……不、不管怎么看都很可疑吧!”
　　“他们只是被阿斯拉王国发生的魔力灾害波及，转移到这里而已。”
　　“可……可是……”
　　“你这家伙，打算狠心丢下这种小孩不管吗……?”瑞杰露德握起拳头，我反射性地抓住她的手。

　　“她也只是在运行工作而已，请克制。”
　　“什么......?”
　　“或者该说，她根本没有决定权，应该要去找更高层的人士出面会比较好吧?”

　　“也对，洛妲，找村长来。”
　　瑞杰露德这样说道，并以骇人的眼神瞪着少年，要她别继续啰唆一些废话。
　　“嗯，我也正想这样做。”
　　叫作洛妲的少年闭上眼睛，就这样过了约十秒钟。她在做什么，怎么不去叫村长?居然还闭上眼睛，难道是在睡觉?

　　“瑞杰露德女士，这是……?”
　　“米格路德族即使分处两地，也可以和同族彼此对话。”
　　“师父好像也有告诉过我这种事。”

　　正确来说，是洛奇希送来的书里有提到。上面写着米格路德族的亲近者之间能够互相通信，还顺便提到他就是因为无法办到这件事才离开村子。
　　原来这里是米格路德族的聚落。
　　既然不清楚洛奇希和这村庄的关系，暴露自己认识洛奇希有可能多生事端，要在这里小心谨慎。

　　“村长似乎到了。”
　　有个拄着拐杖，但外表却像个小孩的人从村子内部走了过来，旁边带着两个高中生，我的意思是年纪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少男。
　　每个人的体型都偏矮小。难道米格路德族即使成人，外表也只会长成高中生左右的模样吗?
　　洛奇希辞典里并没有写着这种知识……不，插图的确画了看起来像高中生的人物。我还以为是洛奇希的自画像所以感到很温馨，但那该不会是米格路德族成人后的外型吧? 我正在思考这些事情，村长和洛妲开始交谈。

　　“就是这两个人吗……？”
　　“是，其中一个似乎会说魔神语，实在非常可疑。”
　　“语言这种东西只要学习，无论是谁都能学会吧?”
　　“这种年纪的人族为什么要学习魔神语!”

　　说的有道理。这句话让我差点感到认同，村长却拍了拍洛妲的肩膀。
　　“好了好了，你也冷静下来在旁边等。”
　　村长慢慢地走向这边。总之，我先低头行了个礼。不是贵族用的那种动作，而是简单的微微弯腰致意。

　　“初次见面，我叫作埃洛伊·阿兹拉尔。”
　　“真是有礼貌的孩子，我是这聚落的村长，洛克斯。”

　　我对瑟拉芬使了个眼色。面对外表年龄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但是气质显然不太一样的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好局促不安地一下双手抱胸一下又放下。
　　他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摆出双手抱胸双脚张开的招牌姿势吧。

　　“瑟拉芬，打招呼。”
　　“……可是，语言不通啊。”
　　“只要照上课时那样做就好，我会帮忙转达。”
　　“初、初次见面，我是瑟拉芬·伯雷亚斯·阿兹拉尔。”

　　瑟拉芬按照在礼仪规矩课程中学过的方式打了招呼，洛克斯看到他的动作，脸上露出笑容。
　　“这位小男郎该不会是在向我致意吧?”
　　“是的，这是我们故乡的致意方式。”
　　“哦?和你的方式似乎不同?”
　　“因为女性和男性各有不同的规矩。”
　　“这样啊。”洛克斯点点头，接着模仿我的动作对着瑟拉芬弯腰行礼。

　　“我是这聚落的村长，洛克斯。”
　　看到对方突然低头，瑟拉芬惊慌失措地看向我。
　　“埃洛伊，她说什么?”
　　“她说她是这聚落的村长，洛克斯。”
　　“是……是这样吗！哼…哼哼，真的和埃洛伊说的一样，有确实传达给对方呢。”
　　瑟拉芬扬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这下这方面应该解决了。
　　“那么，能允许我们进入聚落吗?”
　　洛克斯以毫不客气的视线仔仔细细看遍我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我的胸前。

　　“那个项链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的师父送我的。”
　　“你的师父是哪里的什么人?”
　　“名字叫洛奇希。”

　　我老实地讲出洛奇希的名字，仔细想想，这是尊敬师父的大名。
　　哪有必要隐瞒。

　　“你说什么!”
　　这时突然大叫的人是洛妲，她以惊人的气势走了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你刚刚是不是提到洛……洛奇希?”
　　“是，他是我的师父……”
　　回答的同时，我对在视线角落里握紧拳头的瑞杰露德做出制止动作。洛妲的脸上并没有怒气，只有焦躁。

　　“洛……洛奇希现在在哪里!”
　　“我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快告诉我!洛奇希……洛奇希是我的男儿啊!”

　　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没有听清楚刚才的话。”
　　“洛奇希是我的男儿!那家伙还活着吗!”
　　这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家伙到底几岁?毕竟光看外表，她反而像是洛奇希的妹妹。
　　“快告诉我!他二十多年前离开这村子以后，就毫无音频!”看来洛奇希是瞒着母父离家出走，虽然我没听他提过这种事情。

　　“洛奇希现在应该待在……”
　　这时，我注意到自己的肩膀一直被对方抓着。
　　宛如受到威胁。
　　总觉得若是因为受到威胁才讲出情报似乎不太对，看起来会很像是我屈服于暴力之下。
　　如果想用暴力让我屈服，至少要用球棒破坏电脑并以空手道狠狠教训我之后，再以不堪入耳的侮辱唾骂来挫折我的内心才行。
　　这时我必须摆出毅然态度，要不然或许会让瑟拉芬感到不安，于是我用魔神语问起一些不打紧的事情。

　　“在那之前，请先回答我的问题。洛奇希现在的年龄大概是多少，如果方便的话，米格路德族的寿命我也很需要知道。”
　　“年龄?不，比起那种事情……”
　　“总得有信息交换才能算得上信息交换。”
　　“啊…噢…洛奇希他应该今年四十四岁。米格路德族的寿命大约是两百岁，虽然也有不少人病死，但如果以老死来计算，大约是这个年龄。”
　　“是这样吗……顺便请您放开手。”洛妲终于放开我的肩膀。很好很好，这下可以开始对话了。

　　“洛奇希在半年前应该是待在西隆王国，虽然没有直接见面，但我们有互通书信。”
　　“书信……?那家伙会写人类语言的文本吗?”
　　“至少在七年前就已经很完美。”
　　“是……是吗，那，他平安无事吧?”
　　“除非生了急病或是遭到意外，不然应该过得很好。”我这样说完，洛妲就摇摇晃晃地屈膝跪地，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眼中还泛着泪光。

　　看到这模样让我回想起忒嘉拉，要是知道我平安无事，忒嘉拉会不会为我落泪呢?
　　真想早点送信去布耶纳村。

　　“那么，可以让我们进入聚落吗?”
　　我无视在旁边哭泣的洛妲，对村长洛克斯提问。
　　“当然可以，怎么能对通知我们洛奇希平安的人做出失礼举动呢。”

　　洛奇希送我的项链发挥出卓越的效果。
　　早知道一开始就拿出来给她们看。不，根据对话内容，也有可能被怀疑是我杀了洛奇希并夺走项链。
　　毕竟魔族似乎寿命很长，外表和年龄不一致的状况应该很常见。就算我外观看起来像是十岁小孩，万一被发现精神已经超过四十岁，也有可能引起奇妙的怀疑。
　　必须小心一点。
　　要尽量做出符合小孩子的举动。
　　就这样，我们进入了“米格路德族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