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雨霁初晴》盏辞

3、（3）

　　夕阳西斜，天边烧着一团团云霞。宋霁背着她走了一路，到家的时候热出一身汗。

　　宋奶奶一开门，看见他背着萧亦，乐得合不拢嘴：“哎哟喂，你们俩真是。快点进来！”
　　萧亦从他背上跳下来，催着他进房间换件衬衫。

　　房子一共是两室一厅，面积不大。从前宋霁的父母住在大的房间，他住在小的那间。现在奶奶住在主卧，次卧里还有宋霁的衣服。俩人还没同居之前，宋霁周末都在这里和奶奶住。
　　他换好衣服出来，洗手做饭。萧亦把那个红木盒子放到手提袋里，准备吃完晚饭带回家。

　　晚饭吃得简单，奶奶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胃口。宋霁做了玉米汤，萧亦呼哧呼哧喝了两碗，大赞他的煲汤手艺愈发的炉火纯青。
　　有萧亦在，奶奶就没有不高兴的。临走前还塞了她一个红包。

　　萧亦说：“奶奶，我每次来你都给我红包，我要是天天来，您不得成穷光蛋啦！”
　　宋奶奶笑哈哈，捏了捏她脸颊：“奶奶倒是想你天天来哟。放心吧，奶奶有养老钱呢，剩下的那些啊，都是给你俩留着的。”

　　宋霁把垃圾拿上：“奶奶，你的手机记得二十四小时开机，不舒服要马上打电话告诉我。出门也是……”
　　“哎哟，好了好了，我晓得的啦。你们快走，快走。”宋奶奶一把把他推出了门，“路上注意安全啊，拜拜。”
　　“碰”地一声，关上了门。

　　萧亦嘲笑他：“奶奶好像更喜欢我哦。”
　　他耸耸肩：“嗯哼，显而易见。”

　　刚回到家，外面就下起了雨。
　　萧亦感叹：“真是幸福来敲门，咱们出门是好天，回家就下雨。”

　　两个人坐到客厅的地毯上，拆着堆在沙发上今早激情购入的大包小包。一边拆，萧亦一边念叨：“好贵，好贵，好贵。”
　　宋霁把剪下来的吊牌收集起来，拉开茶几的抽屉，拿出小盒子放进去。萧亦有收藏衣服吊牌的喜好，说这样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就知道自己还有很多衣服，控制住自己的购买欲。

　　萧亦让他穿上新买的西装，自己则换上连衣裙。手机打开音乐软件，自动连接电视柜上的蓝牙音箱，舞曲在客厅里缓缓流淌。

　　宋霁绅士地背过一只手，另一只手伸向她，微微弯腰：“萧亦小姐，请问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得你赏脸陪我跳一支舞呢？”
　　萧亦把手搭在他掌心，笑着回：“当然，宋霁先生。”

　　他一只手掌着她后腰，两个人身体贴近，随着舞曲迈出步子，在客厅里跳起了华尔兹。
　　灯光在头顶旋转，眼前人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他们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微微发汗，宋霁把她横抱起来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落到地板上、门上，也落到模糊的两道人影上。嘈嘈切切、低吟浅唱，盖住了悠扬的乐曲声，奏出一曲新的乐章。

　　闹了许久，他们一起从卫生间出来。宋霁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轻轻给她吹着头发。
　　湿发在她衬衫领口晕开一片水渍，隐隐露出一片浅红。他手指熟练地捻起一小撮头发，用吹风机慢慢给她吹着。

　　“宋师傅的服务水平不错，下次还来。”昏昏欲睡的人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紧他的腰，故意用湿漉漉的发蹭他的下巴。
　　宋霁在她头顶问：“哪种服务水平？现在还是刚才？”
　　萧亦：“……”

　　吹风机的声音盖住了他的笑声，但是起伏的胸腔却不能掩盖他的笑意。
　　“臭流氓。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等头发吹干，萧亦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宋霁垂头看她——
　　长而卷翘的睫毛、粉扑扑的脸颊，精巧的鼻子和嘴巴，趴在他身上好像一只树懒。他无声地笑了，抱着她回到卧室，将她放到了被子里。

　　萧亦睡得很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六岁的时候，她跟着爸爸妈妈搬进新家，不久后，对门也搬进来一户人家，一家三口，孩子是个八岁的小哥哥。
　　萧亦从小就不怕生，看见和善的叔叔阿姨都会主动上前打招呼，见到好看的哥哥，当然也会上前“勾搭”。

　　“哥哥，哥哥！你住在这里吗？”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仰着脖子，看着比她高一个头的宋霁。
　　宋霁像个小大人一样，蹙着眉头，看着她两条有些乱的辫子，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就住在你对面哦！我们是邻居！”小萧亦跳起来，高兴地说，“我叫萧亦，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宋霁。”他惜字如金，手却忍不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

　　“小霁，你在和谁说话呢？”
　　家门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萧亦看见一个穿着碎花长裙的阿姨走出来，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哟，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啊，长得水灵灵的讨人喜欢咧。”

　　萧亦的爸爸妈妈这才爬上楼，见到了宋霁和他的妈妈，十分热情地打了个招呼。两家人聊了起来，大抵做了父母的人，总是能围绕着孩子聊上一大圈。
　　宋霁家还在忙着清理卫生，无处落脚，萧亦妈妈便邀请他们一家人今晚到自己家来吃饭，也好热闹热闹。

　　饭桌上，萧亦听见大人们说起宋霁的学业。
　　宋霁马上要上二年级了，但是原来的学校师资力量不够好，宋霁的爸妈都不太满意，托人找了关系，给他转来了一中附小，离家很近，顺便把奶奶接过来一起住，照顾宋霁的饮食起居。
　　萧亦的爸妈也说，考虑到亦亦明年要上小学了，赶紧搬到这儿来住，不然后面迟了就没有入学名额了。

　　幸福家园是出了名的学区房，房子建了十几年了，半新不旧。萧亦搬进来这一年，小区里陆陆续续来了好多差不多年纪的小朋友，满院子跑，欢声笑语到晚上十点才停歇。

　　萧亦知道以后天天都能见到宋霁哥哥，脸上笑容都收不住了。萧亦的爸妈说她就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宋霁父母则说自家儿子是闷葫芦，看见谁都是闷着不出声。

　　小孩子胃口小，她吃得快，拉着宋霁到自己小房间里玩。
　　宋霁第一次进小女孩的闺房，入目都是粉色——粉色的床、粉色的蚊帐、粉色的书桌衣柜、粉色的床单被套……
　　床上还摆着很多玩偶，小熊的、小狗的、小鲸鱼的……

　　宋霁向来处变不惊，这下看到也瞪大了眼瞳，嘴巴长成个“O”型，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萧亦看他惊讶的样子，很是得意，她走到床边，拿起一只小熊抱在怀里，骄傲地说：“宋霁哥哥，你看，这么多宝宝，都是我爸爸妈妈给我买的哦！可爱吗？”
　　宋霁诚恳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不大能理解女孩子囤玩偶的爱好，但是这些小动物确实都很可爱。

　　他走过去，摸摸那只小熊的耳朵。萧亦很大方地塞到他手里：“呐，借给你玩一会儿。”
　　宋霁心里其实有点高兴，但是面上还像个小大人似的绷着，皱着秀气的眉毛，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萧亦完全忽视他的表情，喜滋滋地抱起一只小狗玩偶，要和他玩过家家。
　　二年级的小朋友宋霁已经不玩过家家很多年了，现在被迫当起了一群小动物玩偶的“爸爸”，配合她“炒菜”、“辅导作业”和“逛游乐园”。

　　等两家大人吃完饭，萧亦依依不舍地把宋霁送到门口。宋妈打趣道：“亦亦这么舍不得哥哥呀？那来阿姨家住，给阿姨当女儿好不好呀？”
　　萧亦的爸爸妈妈都笑了。
　　宋霁说：“妹妹，我明天再找你玩。”
　　“好呀好呀。”萧亦点点头。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宋霁的暑假是非常忙的，早上学奥数、下午学书法，晚上还需要做一套卷子，才能获得休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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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喉咙有些干，萧亦咳了两声，从梦中醒过来。
　　眼前一片漆黑，身上盖着被子。伸手一摸，旁边没人。

　　门外传来脚步声。
　　宋霁在卧室门口，打开米黄色的夜灯，端着杯水走到床头。
　　“怎么醒了？”他揉揉她睡得乱蓬蓬的发，把水杯递到她手里。
　　萧亦睡得脸红通通的，身上有些热。宋霁把她黏在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静静地等她喝完，帮她放好水杯。

　　下一秒，萧亦就黏黏糊糊地腻到他怀里，脑袋在他家居服上蹭来蹭去，声音闷闷的。
　　“你干嘛去了？不陪我睡觉……”
　　宋霁轻笑，捏捏她的后颈，亲了亲她的耳朵：“有点工作要处理，想着弄完了就来陪你睡。”
　　“几点了？”
　　“十一点四十了。”
　　“那你十二点必须过来。”
　　“好。”
　　萧亦放开他，眼睛眨巴眨巴两下，想了想，还是决定起来。
　　“算了，我陪你吧。不睡了。”
　　不等宋霁拒绝，她穿好外套，扯着他进了次卧。

　　萧亦租的这个房子是两室一厅，总共就六十平方米。
　　之前自己住的时候，次卧被她用来堆放杂物，后来宋霁搬过来住，她就把次卧收拾出来，改造了一下当书房。

　　宋霁在一家审计师事务所工作，刚转正几个月，审计工作又多又繁杂，每个月一到中下旬就忙得焦头烂额。整个九月，除了第一个星期俩人见着面，第二星期他出差了半个月，回来了又到月底，又接着忙。有时候工作发过来，就要马上开始处理，名义上有双休，但工作若是真的堆到周一，明显就是做不完。

　　宋霁买的工作桌很大，完全够两个人并排工作。
　　萧亦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先登上扣扣工作群看了看老板发的信息，然后打开自己的工作邮箱开始处理文件。看着看着，她想起刚刚做过的梦，忽然想把两个人的故事记录下来，于是打开了word文档。

　　宋霁处理材料时无意中瞥了她一眼，就看见她在码字，饶有趣味地凑个脑袋过去。萧亦说：“我刚刚梦到你了，我要赶紧写下来！万一这个书以后火了，我直接卖版权，退休，养老。”
　　宋霁：“……”
　　他仔细看了看她写的内容，竟然是两个人初遇的场景。说实话，他已经不大记得了，没想到萧亦记得那么清楚。

　　“不是吧，你六岁就看上我了？”他揶揄道。
　　“少臭美了你，那是纯洁的友情关系！小朋友的感情是最真挚美好的。”
　　“哦……”他故作失望，“那你还让我和你当‘爸爸妈妈’。”
　　“哪个小女孩不沉迷于过家家呢。哎呀，你松开……”
　　“我不，我就这样抱着你，你写吧。”
　　“宋霁，你这两天真的好粘人啊。”萧亦捏捏他下巴，“快去处理工作。”

　　两个人对着电脑一直到十二点半，宋霁才处理完紧急布置的任务。萧亦码字上头了，还不愿撒开键盘，被他强制拖回了房间，摁在怀里睡觉去了。

　　“宋霁，这么想想，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啊。”
　　“嗯，是啊。”
　　“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好。”

　　宋霁看着怀里安心睡去的女孩，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晚安吻。
　　“晚安，宋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