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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你似乎,很喜欢安姑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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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老板微怔,旋即笑了:“你为何觉得我会知道?”
墨白眼也不眨。
夜老板似乎很好心地建议道:“若说天底下消息最灵通之处,非飞春阁莫属,你何不去问一问薇娘?在我这里,你是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墨白未作理会,却追问道:“我有一个哥哥,是吗?”
夜老板不答,停顿半晌,静静移开了视线:“墨,你确实不该问我。即使我知晓你的身世,你为何认为我会告诉你?即使我告诉了你,你又如何肯定,我没有欺瞒你?”
墨白心下已了然:“你知道。”
夜老板百毒不侵地笑着:“你不是才说过?只要存在,就一定有迹可循。”
夜老板几番顾左右而言他,一向好脾气的墨白也终于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袖中一把墨色短刀滑落至手中。
“告诉我真相。”墨白语意如冰,墨刀仿佛浸了幽冥的冷。
夜老板却浑不怕他,犹噙着笑,静了片刻:“你似乎,很喜欢安姑娘?”
墨白握刀的手一紧,语气却未松动:“与她无关。”
夜老板却稍稍蹙了眉,沉吟片刻后,似乎有些恍然:“是了,怪不得你会突然问起旧事。安姑娘医术颇高,是不是她,解开了你的记忆?”
墨白不由得将刀尖向前递了一寸,嗓音喑哑,如染了冥河之水:“你到底还知道什么?义父——阁主又到底想做什么?今日你若不说个明白,休怪我不顾念往日情分。”
夜老板终于缓缓起身。
他望着墨白,仿佛长辈望着晚辈,又仿佛猎人望着猎物:“你狠心果决,从不相信他人,这是你的优点,能助你做成许多事——却,也是你的弱点。”
墨白心下一顿,但仍不动声色地威胁道:“我的武功早已在你之上,你既知我狠心,便该明白,你若再拖延,我真的会杀了你。”
夜老板却叹息着摇了摇头。
他突然出手了。
烛焰无风而动,四壁人影如同鬼影,墨白斜刀便砍,心中却猛地一骇,忙踢倒木凳欲退——却早已不及。
夜老板一掌劈中他手腕,墨刀飞出几丈远,他被真气一冲,不由得连退三步,撞上了身后的方桌。
血腥气漫上咽喉,墨白一手抚着胸口,抬起眼,不敢相信地望向烛光中的夜老板。
“我的武功,确然不及你。”夜老板淡声开口,目色幽然如叹惋,“我是阁中最善使毒之人,你在打开门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毒。此毒无色无味,但相信以安姑娘医术,必能立时察觉——可惜,你不信任她。”
墨白死死地盯着夜老板,鲜血从口中溢出,胸腔里火烧一样的疼。
夜老板笑了,直至此刻,他的眼中终于浮现出属于暗夜的,冰冷而残忍的光:“你一向聪明,你猜你今夜会不会死在这个地方,而没有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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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对面的巷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秦家夫妇与老人都死了,邻居也搬走了,漆黑寂静的闾巷颇有些阴森之感。然而安晏却无暇顾及鬼神之说,她里里外外将巷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确认——那乞丐已经不在了。
他不在这条巷子里,他是搬去了其他的巷子,或者,已经死了?
她应当回郡尉府再问,或者——
她想了想,拐进了一旁的巷子。
旁边的巷子只有不足三人宽,墙根下稻草乱堆,上面睡着一个乞丐。
安晏蹲下身子,往乞丐面前的木碗中扔了几枚铜钱。
那乞丐听到动静,猛地惊醒过来,看见面前蹲着一个年轻姑娘,不由得张了张口,又看见她腰间的长剑,立即将嘴紧紧闭上了。
“我找你打听一个人。”安晏尽量将声线放得温和。
“你……你要找谁?”那乞丐往里缩了缩身子。
“你旁边那条巷子,”安晏抬手指了指,“原来有一个乞丐,鼻梁上生着一颗黑痣,你认得他吗?”
那乞丐点点头:“认得,我们这,都叫他何三。”
“嗯,何三。”安晏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那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那乞丐摇摇头:“这,这我不清楚。我几日没见到他了。”
“那,”安晏不肯就此放弃,“何三是怎样的人,你知道吗?他平日常去什么地方,或者,他有没有其他相熟……”
话音猛地顿住。
身后风声逼近,在这幽谧的窄巷内尤显得突兀刺耳。杀意充斥着逼仄的空间,安晏心下大骇,忙欲起身拔剑——可根本来不及。
她蹲着身子,她不能伤及这个乞丐,采萧剑尚在鞘中,可巷子只有三人宽——
脑后重重一击,随即天旋地转。她甚至没看清袭击者的模样,就失去了知觉。
那乞丐早吓得坐直了身子,拼命向后挪动,似想把自己嵌进那墙壁里。月色脉脉,夜风寂静,黑暗中渐而浮凸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他走上前,弯下腰,用手中铁棍戳了戳安晏毫无反应的身体,而后将她拎了起来。
那乞丐手脚俱颤,双唇苍白:“何,何三……”
何三抬起头,他便看见了他幽亮如刃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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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突然向门外跑去。
他太轻敌,因而中了夜老板暗算。是他错了。但他不能死在这里。
不——夜老板不会杀他。他又未犯下什么背信弃义的重罪,他是阁主义子,夜老板私自杀了他,难道也不想活了吗?
但是,他必须逃。夜老板显然知道他的身世,却始终守口如瓶。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是他不能知道的秘密吗?——夜老板虽不会杀他,但定会令他失去意识,将他带回麒麟阁,然后,再一次让他忘记。
儿时的记忆也好,这一夏的记忆也好,他不想忘记。
他不想再让任何人夺走本属于他的记忆。
然而,他踉跄着仅仅跑出了几步,夜老板衣袖当风,远远一掌,合上了木门。
“我劝你不要自寻死路。”夜老板冷清地开口,走去将木门上了锁,“你走不出这条街,就会毒发身亡了。”
墨白死死地盯着夜老板,黑暗中犹如一只不甘心折服的困兽。
“不过,”夜老板转过身,复又向他走来,“你即使不死,可能也见不到她了。”
墨白悚然一惊,但这回他刚迈开一步,夜老板凝虚一掌,又迫得他退回了那张燃着灯烛的方桌前。
“你打算做什么?”墨白紧咬着牙,双眸冒出戾火。
夜老板却笑了笑,神情放松下来,仿佛他们二人从未拔刀相向,而只是多年不见的师徒、好友:“我知你今晚要来,特意做了一斤酱牛肉,你再陪我喝几杯酒。”竟也不看墨白,向后厨走去,“我好意劝你,此时此刻,你还是乖乖听话比较明智。”
墨白未言,视线随着夜老板转到后厨,又转回桌上。
夜老板放下一碟切好的牛肉,两双竹筷,并一把青瓷酒壶,两只白玉酒盏。清酒入杯,浓香醉人,他将一盏推到墨白面前:“是用海棠酿的,不多见,细品起来,却有些别致的甘醇。”
墨白一动未动,目光仍落在夜老板脸上。
夜老板微勾起嘴角:“你看,你怎能断定,我不会好心好意,在酒菜中放了解药?”
墨白仍旧不言,却终究扶着桌沿,慢慢地坐下了。
他当然知道,夜老板不可能好心好意,在酒菜中放入解药。
他坐下来,只是因为他太累了。
这毒药不仅令他内力全无,更仿佛能噬人神智,他双腿早已无力,烛火昏昧催人欲睡,他直将手心刺出了血。
但听夜老板缓缓地道:“我知道的,的确比你更多。”
墨白沉默地凝视着他。
“不过,我不知道全部内情。我只知道,是阁主亲自带你回来的,只有你一个人。我并不知道,那个叫做伏焱的人,是否是你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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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
房顶上落下一滴水,落在了安晏眉心。
虽是夏夜,流经地底的水却透着荒凉的冷,安晏一个激灵从昏迷中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俱被绑住,而她正在一个四面无窗的暗室之中。
墙上几盏烛灯幽微明灭,屋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她想转身,却因被绑在椅子上而动弹不得。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内力似也被药物封住了,忽听身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你终于醒了。”
随即,一个年轻男人走到她身前,她抬起头,看见了那男人鼻梁上的黑痣。
“你是……何三?”
“我名字太多,你就叫我何三也行。”何三冷然俯视着她,“我听见你在找我,你有什么事?”
安晏沉眉注视着他,他定然不是一个真正的乞丐,但他……是谁?
她心里倏忽一顿:“那个乞丐呢?”
“嗯?”何三偏了头,“哦,你问小八?他当然死了,不然你以为呢?”
安晏咬了咬下唇,心中不由得浮起刺痛和内疚——又因为她,牵连另一个人失去了性命。
何三已渐渐不耐:“你到底找我做什么?”
安晏默了默,眼中映着烛火冥冥的光:“你……究竟是谁?为何那日要向郡尉说谎,将杀人罪名诬陷于我?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对不对?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