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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意难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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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老太爷入土为安,丧葬结束归府后,其他琐碎的事宜皆由拐叔和老管家继续忙活,好不容易得歇一口气,在书房还未落座,属下便找了过来,向他禀告各方动向的情况。
程仲严提笔写了三封书信,让长风送出,又对人手进行了调整布防,询问了出殡时府里的情况。这一忙活,已至酉时,刘妈亲自送了饭菜过来,他简单吃了几口,又问了沈轻的情况,刘妈正准备答复时,长风来报:“白姑娘求见”
刘妈见白姑娘都亲自过来了,她最为清楚少夫人的情况,于是收拾了碗筷起身告退。
白黎落座,将一信封推了过去,端起手边的茶水,幽幽地说道:“明溪托我带与你”
那信封上,赫然是娟灵秀气的几个字“廊轩亲启”,程仲严不语,看了许久,但未有动作。
“为何不看?”白黎也曾在劈山呆过一段时间,劈山书院除了博学古通,还有许多珍贵医书,她去那里借阅,久而久之就和陈明溪成了好友。
时常与她相处,她也听闻了他们才子佳人般的佳话,曾经郎才女姿的一对璧人,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以为,很快就能喝上他们的喜酒,就连院长都甚为满意这佳婿,可谁曾想,竟是如此结果。
自然她是没有责怪眼前之人的意思,时势造人,半点由不得他,想来,若是能有更好的法子,他也不希望是如此局面,而他在如此艰难之时,也不忘第一时间想尽了法子送了书信过来与院长道明了情况,给明溪道了愧疚与歉意。
怎会不伤怀,心意相通、相互爱慕的两人,却不能走到最后,何等残忍,所以,得到消息后,看到好友哭得肝肠寸断、梨花带雨的模样,她不忍的很。
于是她托她带了信,她帮她带了。
“明溪怎么样了?”他知道她的意,但他不能应。
“不好的很,一直无法释怀”
程仲严相顾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毕竟以他现在的身份,说什么都是不妥的。
若是程府如往昔,他们定能相守到老,但是程府的变故,不允许他们走到一起。
老皇帝是决计不许他们联姻的,程府他都要费尽心思铲除,若是得了劈山的助力,他岂能安稳度日。好不容将劈山陈族势力连根拔除,他怎会允许这两家死灰复燃、勾结到一起。
他们注定无缘!
而娶轻轻,是阿爷有意,更多的是他的折决,轻轻于他,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往大了来说,沈轻也是沈家女,也算出生豪门,与他也是门当户对,但侯府自沈侯爷身故后,已开始落没,加上无一个能撑起家世之人,侯夫人为让自己那荒淫无度的亲子承位,逼离了沈父,沈父离开京都后,沈家彻底从朝中失势。
所以轻轻的身份较之于他,最为合适不过,娶一个无权离势之女,总比娶一个影响力根深蒂固的氏族之女更能让老皇帝放下戒心,不那么忌惮。如若他娶的不是轻轻,老皇帝也能塞一个是他眼线之女给他,绝不会让明溪嫁给他。
所以,他还不如趁机娶了轻轻,虽说对轻轻可能更多的是补偿与报恩,给她一个依靠,但又何尝不是他对她的利用,所以,他对沈轻,是心怀愧疚的。于明溪,是他年少的悸动,他们心心相惜。可他们都不是不顾一切之人,他们各有使命,注定无法走到最后。
现如今,他既已做了取舍,便不可左右摇摆,不然,对谁都是一种伤害,而于他,在失去程家时,他也没了选择的可能。
原本家世相当、强强结合的一对恋人,本是极好的一对姻缘,可惜可叹,白黎惋惜地说:“希望时日长了,她能放下吧。”
“你的小少夫人已醒,应是无事了的,不过要好生休养,好在年岁小,恢复也会快些。”
“大恩不言谢”程仲严拱手道谢。
静默片刻,白黎抬眼看了看面色疲倦、却难掩非凡气度的男子,也不怪乎明溪放不下:
“三日后我将离去,平日给你的小少夫人诊治的是哪位大夫?明日让他来一趟,我把方子和诊治法子给他。”
“这般急?”
“我是跟随世子来京取东西的,取到了,就要即刻赶往漠北去,本来当日就要启程,世子得了你少夫人昏迷的消息,所以将我带了来,我留下诊治三四日,定能稳妥了的,只要按照方子和法子继续诊治,后续,交给其他人也不会出什么问题,若真有不妥,可以去找他”说罢,掏出一小块梅花木牌放置桌上,解释道:“这是我师弟,到城外梅花林,持此牌就能找到他”停顿片刻,复又继续道:“你可否有什么话要让我带给明溪?”
程仲严沉默片刻,终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可说的了,该说的之前已在书信中尽数言明,说的太多,反而断得更困难,于明溪而言,只会增加痛苦罢了。
他们之情,便到此作罢,遗憾也好,意难平也罢,他这一生,已经不再可能随心所欲,为自己而活。
所以,只愿她将来,能得遇良人,幸福一生,他便无憾了!
白黎叹气,明白他所想,也没再去强求什么。
临走前,还是多嘴地提了一句:“我觉得,以明溪对你的用情至深,你还是找机会当面与她说清楚比较好”
程仲严看着白黎离去的身影,若有深思。
白黎这边刚出书房,小丫鬟就匆匆走了过来,着急求见他们家郎君,不多时,长风便让她进去了。
“见过郎君”香竹疾步至跟前,扶礼如实禀告:“少夫人醒了,听闻老太爷已出殡,难过的默默掉泪,秋兰姐姐怕少夫人刚醒哭坏身子,叫奴婢过来请您去看看”
程仲严闻言,不着痕迹地收了桌上的书信揣入怀中,转身去了西苑。
秋兰见郎君到来,苦着不知如何安慰她家少夫人的脸如遇救星,赶紧给她家郎君让了位置。
程仲严见人躺在床上,小脸侧过去,垂着的眼角还有泪痕不断淌下。
叹口气,轻轻为她擦去,柔声安慰:“轻轻,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沈轻听得这熟悉的声音,眼睛闭得更紧,眼泪流的更凶了。
心里难过的紧,眼泪收都收不住,就像伤心难过的孩童,本来要忍住了,听到亲近之人到来,那难过的情绪立刻喷涌而出。她不知她的难过到底为的哪般?许是哭她命运的多舛,或是透过老太爷的离世,想到了亲人离世时的悲痛,那种抓都抓不住的无助,将现世爷奶离世时哭不出一滴眼泪的苦也一并哭了出来。
程仲严见人哭得更凶了,挥退屋内众人,默默凝视床上的人儿许久,也疲倦地自己蹲坐到地上,靠在床边默默闭着眼陪着。
眼角渐渐湿润,他也累得很,他心里的悲痛不比谁少,他也想弯下腰低下头痛哭一场,哪怕醉生梦死一场,也总比清醒着痛苦来得好。可他现在是程府的天,他不能哭,更不能恣意地撇下一切不管,所以哪怕悲痛万分、心如刀绞,他也必须挺直脊梁把这个家撑起来。
两个悲痛之人,虽近在咫尺,却各自悲伤,不知如何相互抚慰。
对一个带伤刚醒之人而言,如此悲怆,是极为劳神伤身的,还是憋着苦闷的哭法,更要不得。
抽抽噎噎良久,沈轻哭得头疼得紧,止了眼泪渐渐平复,再睁眼时,侧过头看到靠在床边仰面闭眼之人,俊美的脸上还有一丝泪光。
哎~光顾着自己伤怀了,忘了这一位其实比自己还要难。
他应该比自己还要痛苦吧,承受这诸多的悲痛,还要强撑着,也是苦了他。
自己躺在床上半死不活不说,给不了人家任何助力,哭过了,还是别给他制造麻烦了。免得还要让他劳心,看他疲倦的面容,也是累的。
沈轻见他闭着眼,似是睡着了一般,动了动,想把被角拉去给他盖一盖。
但是这身体实在不行的紧,她使不出多少力气,被角也是纹丝不动。
她这刚一动,程仲严就警觉地睁开了眼:“轻轻?”大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沈轻停住扯被的手,被大手包裹住,掌心传来暖暖温度,她停住,关切地对他说道:“你别坐地上,凉的,回去歇着吧,我没事的,莫担心”想了想还是说了心里话:“我这伤也是碍事了,错过了给阿爷送别,你~替我多给阿爷磕几个头吧…”她是有些愧疚和不好意思的,如此大的事,她缺席了,连头都没去磕一个。
程仲严觉得这事怪不到她头上,其实小丫头也不必介怀,毕竟受了伤,这才刚醒来,就被抬着来见阿爷最后一面,也是难为她,于是宽慰她:“你莫在意这些,阿爷不会怪罪于你,你要好生将养身子,快些好起来才是要紧事”
“嗯~”沈轻乖巧的应下,为着这些人、这条命,伤悲完,是该尽快养好伤站起来了,可不能一直这幅悲天哭地下去,这活着的人,只能努力好好活下去才成,不管是爷奶还是老太爷,都不希望他们伤心悲痛太久。
哭过心里痛快了不少,心里也松快了许多,沈轻释然,也下定决心打算好好重新开始。
程仲严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渍,柔声安抚:“莫哭了,伤身的”
“好!我哭完了,不会再哭了~”
“好!~”俩人互相凝视片刻,没掺杂任何男女之情,有的只是相互释然后的心有灵犀。
“回吧,你也早些去歇着,这几日你忙里忙外,定是万般辛苦的”沈轻都替他心累,一个人抗了这么多,不累是不可能的。
“我再陪你一会儿”怕她再伤感,程仲严想着多陪陪她,兴许能好些,想想也是不易,也才刚过及笄的年岁,连及笄礼都没来得及为她办一办,就被接到程府和他匆匆完婚,婚礼还办得仓促,宾客都未请,于她是极为委屈和怠慢的,但是她却懂事的从未抱怨过一分,加之年岁还比他小了四岁,对她不由得心生更多怜惜。
见着桌上饭食未动,程仲严知道她估计醒来只顾着伤心,还来不及吃一口,遂叫了秋兰进来,让她去换一些热饭来。
秋兰听得郎君叫她去换热食,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果然还得是郎君出马,少夫人还是听郎君话的。于是高兴地将屋里的食盒提了出来,嘱咐月禾赶紧去后厨让厨子做一些热食来。
陪着沈轻用了一些饭食,程仲严嘱咐她早些安寝,莫再伤心劳神,还有得些许事需要他去处理,所以他不能一直陪着。
临走时,沈轻叫住了他,对他说道:“程仲严,多谢!”
顿住离去的脚步,程仲严转身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见她虚弱的小脸满是真诚。
他想告诉她,他们之间无需道谢。想想还是算了,她就是太乖巧懂事了些。
待她好些,再将她兄长的消息告知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