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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连理枝 阖宫喜宴,含沙射影 ...

  •   穿过几处回廊,清日殿就到了。

      其宽大规整,与方才各种精巧建筑,形成了一种明显的不协调感。

      陈瑜亭看向石阶上又高又阔的朱红门扉,左右及上方都缀着象征喜气的红绸。

      一团团、一簇簇,像火焰般向上冲着。

      “陈相,这就是清日殿了,南夏举办大宴时的专用宫殿,咱们一起去瞧瞧?”

      是巫马的声音。

      陈瑜亭笑着答应,“是!是!”跟着巫马的脚步来到殿中。

      只一眼就不得不感叹,当真的锦绣富贵乡、花柳繁华地。

      不仅家具陈设的格调,高到令人咋舌。

      就连里面的装潢,都金碧辉煌得让人目不暇接。

      更不消说,为着帝后大婚还特意装饰过一番,愈发是迷人眼的热闹和尊贵。

      “好看!真是好看!”

      陈瑜亭此话一出,后面跟着的使者们也连连点头。

      目光一直粘在殿内的装饰上,移都移不开。

      巫马呵呵一笑,连连摆手谦虚,之后便与陈瑜亭分宾主落座。

      这一坐下,陈瑜亭立刻察觉到不对。

      照理说,自己是来贺喜的他国使者,就算因为中州的关系受到加倍礼遇。

      只多就是将座次,在宾客这边靠前排就是了。

      可没想到,自己一行竟直接被安排在了,巫马太师的身侧!

      这种看上去简直荒唐的顺序,让陈瑜亭明白,南夏上层仍在做着努力——

      努力要从这次的会面中榨出些什么,哪怕只有一滴也好。

      “呵呵,看来他们还是不清楚,南夏的危机根本不在中州,而是在内部啊。”

      陈瑜亭借由整理衣服的空档想着。

      “好,你们既然要主动出击,就也别怪我釜底抽薪了……”

      又等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好在桌上清茶果品齐备,周围又都是热络的交谈之声,倒不觉得难捱。

      陈瑜亭注意到殿上,摆了两张一模一样的椅子并一条长长的桌子,心下纳罕。

      “难道新后要与丈夫一同参加大宴?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个份儿上,南夏帝当真是古今少有的深情之人!”

      在这样的思量中,内监总管中气十足的声音,再一次响彻了殿宇。

      “陛下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依着规矩撩袍而跪,巫马澄在这样的声势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呼吸有些急促,殿里的灯火也太亮了,晃得睁不开眼睛。

      这时,一只手握上了自己的冰凉与颤抖,是吴煜!

      他的手掌那么宽、那么大,还那么暖。

      女孩抬眼去看,只见吴煜面向前方,眼睛里闪烁着比殿内灯火还亮的光。

      唇边的笑意荡漾开去,安抚了女孩惊慌的心。

      “放心,有我陪着你,你只做自己就好……”

      低低一句安慰,送到女孩耳朵里。

      她甜蜜地点点头,内心的惊惧开始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南夏新后,绝妙的风韵雍容。

      吴煜携着巫马澄落座后,朗声向底下众人道:“诸位爱卿快平身吧!”

      谢恩之后,是一阵衣服摩挲之声,所有人才全部归座,大宴算是正式开始。

      与想象中的繁文缛节不同,这一次除了先上来的恭贺与祝酒,并没什么琐碎的规矩。

      曲子一首接着一首,舞蹈一段接着一段。

      每个人都在这喜气幸福的氛围里,笑红了脸、迷醉了眼。

      殿上的南夏帝和新后更是不时举杯,带领众人沐浴在他们的喜悦之下。

      巫马良雨坐在陈瑜亭身边,看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完佳酿,毫不矜持客气地用餐夹菜。

      过了不多一会儿,便流露出薄醉后的笑容。

      沾了酒气的笑容,是不一样的。

      虽然平日里,总有比那更灿烂的表情。

      可蒙了酒的笑意,会有一种从心底里翻上来的从容随意,其实很难伪装。

      过了大概两刻的功夫,乐声暂时散了。

      只听吴煜清了清嗓子,说道:

      “朕今日大婚,南夏百官自然是辛苦,但各地使团不远千里而来,更是舟车劳顿……”

      说着他举起酒杯,“来,让朕率领南夏众臣,谢过各地使团!”

      前来贺喜的各路人马听如此说,俱赶忙起身行礼道:“多谢陛下!”

      随后满饮杯中酒,随着吴煜的笑声重新归座。

      美酒入喉,陈瑜亭知道差不多是时候了。

      他清除了脑海中佯装出的醉意,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今日最让朕高兴的,不仅是娶得贤妻良伴,还有中州新相陈大人的亲自到访,当真让我南夏蓬荜生辉!”

      吴煜的话说得很客气,带着不可置疑得真诚。

      陈瑜亭立马起身拜道:

      “微臣惶恐!陛下如此英明神武,能代表中州前来贺喜,是微臣三生有幸!”

      “哎,陈相不必过谦,我南夏与中州本就是友好邻邦,贸易往来不断,人才也是互通有无。此次得见陈相真容,果然名不虚传……”

      吴煜还是那般笑着,两三句话的功夫,就把关系拉近了。

      “陛下所言极是,方才臣与陈相交谈,也是一见如故啊!”

      巫马良雨找了个时机递话上去,其实就是告诉吴煜,前番的探听并无特别收获。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太师与陈相都是国家的肱股之臣,自是要多多亲近才好!”

      吴煜回应道,按照预演好的继续说:

      “还记得中州帝与朕年龄相仿,如今朕已为君为夫,不知中州何时传来好消息呢?”

      一阵和蔼的笑声,如微风般吹送进了大殿,陈瑜亭道:

      “陛下与我们圣上,真是心有灵犀!此次微臣前来除了贺礼,还带来了圣上的亲笔书信一封。”

      “微臣临行前,圣上曾特意交代,一定要面呈陛下。”

      说完,便从怀中的锦袋里掏出书信,恭恭敬敬地交给了身旁的内监。

      巫马良雨看向陈瑜亭——

      这件事情,在刚才几个时辰的相处里,他完全没有提及,此时才拿出来定是别有目的。

      果然,还不等书信呈交到吴煜面前,陈瑜亭就再次开口道:

      “圣上说,陛下乃是他的兄长。”

      “兄长大婚,做弟弟的不能亲临道贺,是大大的失敬之事,因此特地修书向陛下赔罪。”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议论声,如蚁群涌动般扩散开来。

      每个南夏大臣脸上,都或多或少流露出了轻蔑的喜色。

      当然,除了巫马良雨。

      “太高了,这一招!”

      “当着所有人的面,如此做小伏低……是知道这鬼蜮伎俩骗不过陛下,就给底下的臣子灌迷魂汤……”

      巫马暗道,“陈瑜亭此人,真是老奸巨猾!”

      殿上的吴煜虽依然笑容和气,可心下早已怒火中烧。

      底下那起子没眼力见儿的东西,笑成这般模样!

      还以为我占了多大便宜?

      南夏挣了多大面子?

      岂不知,这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还真给他骗到了!

      而陈瑜亭想得,却和他们不一样。

      “杀人诛心,这便是杀人诛心……”

      “此次的信件,只不过是个开始。将来,还有会源源不断的谦逊卑微,流到南夏宫廷里来。”

      “到时候,任凭南夏帝再谨慎多疑,也劝不动底下的官员和百姓。这封书信就是堵路的催命符,让他们内部再无统一意见的可能……”

      “哈哈哈,中州如此客气,我们南夏也不能礼数不周。”

      吴煜说着,拿起刚刚送上去的信,只是并未拆开。

      又接着道:“还好,朕早有准备,不然这下可要贻笑大方了!”

      “来人,将朕预备好的东西呈上来!”

      随着吴煜一声令下,总管内监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捧着个大大的托盘,上面盖着明黄色的锦。

      吴煜看了眼巫马澄,见她眼中闪动着担忧之色。

      于是偷偷在桌下握了握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底下人很难察觉的细微笑容,才转回头说:

      “这是朕特地命人打造的,金星逐月玄玉盘。听闻中州镜贤珠,乃皇室传家之宝,想来如此玉盘是配得上,供奉明珠的!”

      话毕,命人将盖着盘子的锦揭开了。

      随着众人一声惊叹,陈瑜亭终于看清了那玉盘的样子。

      只见那盘最宽处,约莫有十寸。

      通体乌黑光洁,色泽温润柔和。

      周围点缀着细小的明珠,中央一副金星逐月图,更是美不胜收。

      那颗星成金黄色,应该用了金粉。

      月牙弯弯的承托着那颗星,色泽温柔皎洁,怕是用了银。

      陈瑜亭赶紧起身叩谢道:“臣斗胆替我们圣上,谢陛下赏赐!”

      客气到近乎谦卑的措辞和语气,又引起在场的些许低笑。

      这种一躬到底的方式,让吴煜都不好再说什么。

      直接受着吧?就更中了他的奸计,给底下官员长些没用的气焰。

      拒绝吧?南夏威严又挂不住,当真难办。

      “陈相客气了!南夏与中州向来睦邻友好,民间互通有无,早已是风生水起。”

      “等到今日,才有皇室上的礼尚往来,是我们礼数不周,还望陈相海涵。”

      竟是巫马澄那柔美的嗓音。一段话说得不徐不疾,吹到耳里很是舒服、熨帖。

      吴煜惊喜地看向旁边,笑容大的几乎要溢出来。

      不仅是因为澄儿开口化解了现下的拉扯,更因为她还保有着,做女儿家时期的气度。

      没有被规矩绑住手脚。

      陈瑜亭再次叩谢道:“得皇后娘娘如此关心,是微臣、是中州之大幸!”

      吴煜马上跟进一个笑。

      “陈相快请平身归座吧!”

      “别看这玄玉盘只打造了一只,也是集南夏所有能工巧匠之力,设计、雕刻、打磨了多月才有此一件。想来,定不会辱没了镜贤珠的名声。”

      陈瑜亭站起身后,又为此话谢了恩,才慢慢坐回到椅子上。

      他知道,玄玉乃南夏特产,可因开采不易,所以产量及其稀少。

      加之雕刻难度极大,一个力使错就四分五裂。

      更不用说,还在上面使用明珠、金银粉等装饰了。

      只是这么个稀世珍宝,里面传达的可不是什么友好,而是挑衅与警告。

      中州镜贤珠明明有两颗,南夏帝却独独打造了一只玉盘,还特意说明是用了多个月时间。

      细想一下,正是在中秋夜宴时,圣上当着众人面说起,一颗镜贤珠赐给了徐大人,一颗则置于正殿。

      “南夏帝赠礼之举动,是想告诉中州,我们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

      陈瑜亭心下冷笑。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帝果然有些手腕抱负。

      相互赠礼的环节结束了,大宴似乎回归到了,起初得热络喧闹中。

      又有几个地方的使团,陆续献上礼品。皆被吴煜含笑收下,且都有相应的体面回礼。

      当真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十分大气周到。

      最后,是云溪使者带来的一份特别礼物,由少司祭捧着。

      女祭司行了个当地的礼仪后,起身道:

      “陛下,素闻皇后娘娘钟爱茉莉。这一株,乃是云溪境内梦蝶山中特有的绛珠茉莉——花蕊殷红、花开胜火,顾名绛珠。且只要打理得当,一年四季都可盛开。”

      她的声音有些苍老得沙哑,却莫名有股涤荡人心的慈爱力量。

      吴煜见巫马澄已是喜欢得不得了,心下自然是高兴。

      点了点头,鼓励她上前仔细观瞧。

      女孩娇滴滴地笑了一下,便在女官的搀扶下,下了台阶,直往女祭司处来。

      “云溪使者有心了,我一定好好打理,让来自梦蝶山的花,也能绽放在南夏的土地上!”

      巫马澄伸手扶起了,将要行礼的女祭司,言语温柔,巧笑倩兮。

      女祭司笑得十分和蔼,布满皱纹的手抚上巫马澄光洁饱满的手背。

      “皇后娘娘喜欢就好!也算云溪,为娘娘的新婚添点儿彩头吧!”

      巫马澄连连答应着,目光早已转向了少司祭捧在手里的,那株红色的茉莉。

      要不是近处看到花的形状,闻到茉莉的香气。

      她真的很难想象,世上竟有如此火红的茉莉花。

      一朵朵似骄阳,又似云霞。

      尚未绽放的花苞,如一粒粒相思泪。

      缀在花枝上,有种义无反顾的凄美。

      女孩命身旁的女官好生收下贺礼,再次对着云溪女祭司和少司祭行礼道谢。

      眼神回转到吴煜时,他看见女孩眼中,也盛开着朱红的茉莉,美艳已极,动人心魄。

      大宴就在巫马澄的心神荡漾中,逐渐接近了尾声。

      丝竹管弦依然不知疲倦地,演绎着和乐美满的曲调。

      吴煜看着新婚妻子,沐浴在幸福的浪潮中,自己亦跟着开怀喜乐。

      虽然心下对中州今日的举动有所忌惮,可大喜当前,便只好暂时搁置了。

      毕竟晚间歇息时,就是澄儿的洞房花烛夜了。

      自己要耐下性子、屏除杂念,给她一份最好的初次体验。

      从今天起,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厮守在一起了。

      而自己,也终于可以,挽着澄儿的手。

      一步步走向岁月的深处去,直到老、直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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