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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8、东风面 筹谋已定,情愫难了 ...

  •   只听江伯儿子率先道:“我们呐,打算在柳堤先出一批,然后去花津跟玉塘碰碰运气!总比抱着一棵树吊死得好!”

      另一家主事儿的“孙老爹”,倒是摆摆手,脸上尽是疲倦之色。

      边叹边说:“唉,我们的货啊,都折着卖在南夏了……我年纪大,受不了这份折腾,以后还是改走别的趟子吧……”

      与他这满身倦怠不同,另一边徐家儿子,生性爽朗随和,最爱结交朋友。

      别看这趟跑得不少、挣得不多。

      可去南夏几座城里逛逛,也算看了些世面、长了些见识。

      现下瞧着周围人多,便不由要择选几件趣事,好好卖派卖派。

      只寻不到个适合由头,真急得抓耳挠腮,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

      直到将目光绕回祝明跟贾复身上,小伙子的“药引”,才算自己蹦出来。

      忙端着一小碗油炸长生果,两三步挤到祝五叔桌前。

      也不见外,抱着肩膀往那儿一撑。

      明知故问道:“看这情形,几位明天才要进南夏吧?”

      祝明是个实心眼儿,没那么多弯弯绕儿。

      还想着不久前才见过,这人忘性倒真挺大。

      随即出言应和:“是啊,路上耽搁了几天,走得慢。”

      “哎,那这几天可耽误得不值!把有趣儿的全错过喽!”徐姓年轻人一看有人接茬,赶紧托住对方。

      不算生硬也不算巧妙地,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

      “哟,那你倒说说,南夏城里有什么好玩儿的?错过了能这么可惜?”吴汉一听起了兴致。

      反正闲来无事,多听听总没坏处。

      “嘿,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小徐边说,边拿胳膊肘拐着身旁贾复。

      意思是让他往边儿上挪挪。

      自己这故事长着呢,得好好坐下来说。

      如同石子投湖,带起涟漪阵阵。

      跟贾复坐同一条凳的寇恂,亦跟着起身腾地儿。

      不长的长凳上,登时满满当当挤了三人儿。

      还好寇恂身板不宽,否则怕是只能缩在角里了。

      甫一落座,小伙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他先是学着说书先生样子,用碗往桌上一敲。

      接着摇头晃脑起来:“这回讲的滑稽事儿啊,出是出在南夏城,主角却是位中州王爷!”

      “王爷……”邓禹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悠悠道:“你说的,是奉旨出访的淳王?”

      “对对对,就是他!咱们陛下最偏爱的幼弟!”徐姓年轻人拿手点点桌子。

      “这位小王爷啊,现如今可是南夏各城里最出名的人物!”话毕,又往嘴里扔了粒长生果。

      “别看在中州,天子眼皮子底下,温文尔雅、彬彬有礼。这一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啊,就全变喽……”

      恰到好处的停顿,能最大限度勾起听众好奇。

      长年混迹书场的小伙子,当然深知此理。

      望着那一双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小徐心中满足真是油然而生。

      清了清嗓子后,才把话顺下去。

      “听人说啊,车驾一进了南夏地界儿,那小王爷就到处拉人陪他饮酒作乐!”

      “光是接待官员还不够,最好再带上地方府衙,排场搞得那叫一个大!”

      “真哒?”杨伯家儿子听着新鲜,也端着面凑过来。

      边扒拉筷子边说:“这南夏,可真够邪门的嘿!甭管啥人来了,都能给改个样儿!”

      “嗐,谁说不是呢!”瞧着听众越来越多,徐姓年轻人自是越演越来劲。

      索性把腿往条凳上一搭。

      “据传啊,那小王爷最爱的就是射覆跟投壶两项。一文一武、一静一动,自是吸引了不少官家子弟!”

      “不仅如此,每每比试还必设雅赌,奈何学问武功皆不尽人意,可谓逢赌必输、鲜有赢局。”

      “啧啧啧……”这番话下来,听得祝明和小杨直嘬牙花子。

      好像淳王手里输去的钱,是从他们肋骨筋儿上抽下来似的。

      末了,杨姓青年感叹,“好在陛下英明识人,平日里不让这小王爷担大差!不然呐,只怕咱中州也要悬喽!”

      没想到,这句本是寻常的牢骚,却因着眼前糟心局势,刚开口便说进了众人心缝儿。

      一时间,应和声此起彼伏,不知是庆幸还是担忧。

      只有萧路看透了韩冶真实意图,不由在心下掠过个笑。

      暗道:“朝中能人如此,中州何愁不兴……”

      果然,别人家闲言闲语,最适合拿来佐肴下酒。

      在这片真真假假的奇闻异事中,后头两家商队亦各自用完了饭。

      为免吃多了积食,大家又凑着胡扯乱侃一通。

      月亮一高,也就回屋忙各自的去了。

      萧路这边,照例先送五叔和祝明回房。

      交代了几句不必忧心,吉人自有天相等语。

      才跟其余四人聚在寇恂屋里,商议明日入盛棠之事。

      如果几人记忆没错,这还是自上路以来,第一次全员商议。

      可见哪怕运筹帷幄、风轻云淡如萧先生,也有不得不再三谨慎之时。

      “以目前情况来看,还不至于放掉那三车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节杖藏在里头,总比握手里强。”这次,是邓禹先说的话。

      一开口,就找准了关键。

      “是啊,我也这么想。”对面寇恂跟上道。“反正看那意思无论手续全不全,都要被盘问刁难。既然如此,不如选个风险小的搏一搏。”

      “第一关!第一关最关键!”随后,吴汉将话接了过去。

      凭着从自家胞弟那儿听来的生意经,仔细分析。

      “只要盛棠这关过了,一切就都好说!前边儿放进来的人,后头不好多问!谁会跟财神爷过不去呢?”

      “嗯,而且我们可以改变下说辞。就告诉他们,这三车货是从柳堤新上的,还来不及誊官凭。”贾复也开动着脑筋。将在脑子里绕了一晚上的念头,原原本本讲出来。

      待四人陆续发言完毕,萧路才从靠着的门前走到桌边。

      依次拍了拍,他们几个肩膀。

      “既然大家想法一致,下面就轮到齐心协力,达成目标了。”

      不得不说即便到了如此关头,他嗓音依旧清雅动听。

      如清风微拂松林,细雨浸润芭蕉。

      “吴汉,明天你跟贾复两个打头阵。”沉吟半晌,萧路终于做出了最后安排。

      “先用家里经商那套,跟他们客气客气。记住越做小伏低、越被人看轻越好。”

      “明白!先生,您就放心吧!”吴汉听完欣然领命,半点儿犹疑都没有。

      “然后就是贾复,上去用江下话和对方好好套套近乎。别管对方什么脸色,一味往上贴就是。”萧路边说,边拍着贾复后背。

      “没问题!保管比对我弟弟妹妹还耐心!”对方应得也痛快。

      他不需要了解,萧先生为何要这样筹划。

      对方让他做,他去做就是了。

      这便是信任——对战友的信任!

      “先生,第二梯队该是我了吧?”寇恂似是被贾复逗笑了,语气里都含着轻快。

      仿佛众人讨论的,是什么激动人心的远足。

      “呵呵呵,真是什么瞒不过你……”萧路跟着笑了两声。

      “寇恂出面,主动交代那三车不在凭证上的货,让对方不费吹灰之力就抓住把柄。好商好量,和气生财嘛。”

      “嗯,这办法好!”邓禹话中钦佩,隔着门都听得一清二楚。

      “压轴表演就交给你了——”萧路闻声绕到邓禹身侧。

      “等前头几出唱完,你来做拍板给钱的那个。”

      “千万记住,一定要给足给够——多到他们一看见就瞎了哑了。”

      像仍有些不放心,萧路加重口吻又强调一遍。

      “在这上头,别舍不得花钱!舍不得钱,就有可能丢命!”

      许是头回见萧路如此认真严肃,四人皆不觉把背挺得更直了。

      良久,默默无言。

      后来还是靠着萧路缓和下神色,请几人早些回房安置。

      还说世间种种,无非尽人事,听天命。

      而今人事已尽,多思必然无益,不若留着精神应对明日为好。

      待话音落地,面前四人齐齐站立起身,排成一行向对方行礼。

      以静默庄重,受下面前之人叮嘱。

      这天夜里劝人容易的萧路,却怎么也劝不住自己。不管床上翻来覆去多少遍,仍是半分睡意皆无。

      恼得他额上发汗、背上发腻,仍旧无济于事。烦乱中,摸起压在枕下的竹笛。

      一遍遍,无声吹奏着那曲《长相思》。

      是的,他想秦淮了。

      很想很想。

      想到几乎要落泪痛哭。

      真是奇怪啊,这般节点上,萧路心中想的竟只有秦淮。

      他想起秦淮草舍求师,那是彼此初见。

      惊鸿一瞥、一眼万年,从此便存上了心。

      他想起当日清明微雨,剑光缠着笛音。

      高山流水、知音既遇,而自己只想更进一步。

      他想起秦淮深夜归来,蒙着疏影清晖,在月亮门下望着自己。

      于无声处,倾吐着千言万语。

      他想起那夜亭中,两人互诉衷肠。

      苦乐参半、悲喜交加,却莫名成全了蜻蜓点水式的一吻。

      他想起昔年岁寒大雪、凛风敲窗。

      自己仰酸了脖子,盼湿了眼眶,终是等来了落地成人后第一次的羞涩。

      他想起旧居门前、馨香盈路。

      手握在一起是那样热,可仍敌不过当夜,骨肉交融时发出的烫。

      萧路继续想着。

      从生辰时的长寿面,想到雨中并肩执起的伞。

      从秦淮上疏举荐,想到临别前的彻夜相守。

      一场场、一幕幕,隔着岁月滤过的屏障,愈发美得如梦似幻。

      教人深陷其中,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此刻,他是多想再变回月光下的一团影儿。

      趁着夜深人静,飘回去看看。

      看看秦淮在忙什么。

      是跟自己一样辗转反侧、久不成眠,只得望着床前一抹银白发呆?

      还是遍身战甲、宿在军中,为将来挥师南下做着准备?

      伴着接连不断的想象,萧路终于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又听见了那几句诗。

      昏黄的光打在街边一角,老人手中依旧磋磨着那块红色面团。

      对方声音,是那样悲悯空灵。

      像一场怎么也哭不完的悼亡。

      这次,萧路没有上前阻止,只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跟随那无根无芽更无来处的低语,将早已烂熟于心的字句,又完完整整刻了一遍。

      琴瑟和鸣笑你痴,恒辉空照竹丝丝。

      待到朱雀接玄武,便是参落商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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