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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僧 ...

  •   第二章高僧

      西湖畔,游人如织,四顾中,莫不醉心于天堂苏杭一派风光。

      吴管家却无心同醉,虽然和乘轿的游客一样把轿帘高高的卷起,却不为山明水秀中的无边风月,只是方便催赶轿夫急急地穿过悠闲的人群,直奔南岸珈华寺。

      要说起这珈华寺,那可是大来有来历的。

      不过这来历却非渊源之深长,亦非皇赐帝赏的富丽堂皇,更不是被愚民们传得神乎其神的有求必应——而是因为此寺庙方丈乃一神僧,法号慧通。

      慧通大师既是珈华寺的始建者,亦是如今的方丈。论其出生籍贯,何处出家,何人为师,皆不知也。

      只是三十年前孤身来到此,盘坐于西湖之上,水不沾衣,闭眼合十,高声颂《大法华经》三天三夜,其声高而不亢,温慈内敛,杭州境内竟无人不闻,即使相距百里亦清晰如在耳侧,无人不动容。

      其时,还有好事胆大之徒不信之,谤以邪名,重金聘百多善凫水者近慧通大师,查其究竟,凫水者遍摸其身,不见暗桩吊索,当即诧然,方悟遇真神人,水中俯拜,求恕冒昧之罪。慧通大师不闻不问不辩不愠,阖目颂经而已。

      直至三日后,暮色初晓,薄雾氤氲,忽有异虹现于其后,金光罩其体,隐有仙乐飘渺。此时岸边早已汇集无数信拜者,同经声坐西湖岸边烧香参拜,而恐扰之。见此情此景,已是再多言辞不能了表敬慕惊讶之万一。

      却见慧通大师颂经声止,睁开双目,微微一叹,曰:“感于天,奈何于人?

      言毕而起,拂袖从水面径直走上岸,异虹金光全消,仙乐亦不复闻,西湖如往常状。

      后,慧通大师即化缘建造了珈华寺,却罕闻世事,只是声名已大,香火之鼎盛,信者之络绎实属江南之首。

      千古来,拜佛求神的人虽多,但有缘见真神的能得几人?象这样能得千人目睹的奇观高人现世,如何不让人心向神往?只是可惜,慧通师傅不知世故,对达官贵人们不知迎逢,直言凶吉,不讳其丑,且难得一见,寺中之事,无论大小,都交予小和尚们打点的。

      渐渐的,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神通也变得象百年前虚无缥缈的传说一样,再无人得见他有什么惊人之举,名头也就淡了下来。

      说话间,在看那吴管家的轿子已到了珈华寺。下轿上阶,挤过人头攒动的香客,吴管家一刻都不耽搁,直进了大殿。

      大殿上打点的沙弥迎客僧们虽是出家人,但是终日和施主们打着交道的,如何不认得这江南第一纺的大管家,立刻带着笑脸,合掌迎了过来,:“阿弥陀佛,吴施主请了。”

      吴管家虽然事急,但也是讲究礼数的,忙也合掌还了一礼,道:“这位小师父请了。”

      “吴施主光临鄙寺,不知是为烧香,还是……”迎客僧看着这平时一直谨慎持重的大管家,既不是携家带眷的来烧香,亦非和珈华寺有什么特别往来,一时倒也揣度不定。

      “小师父,在下来非为叨饶神明,只是拜望慧通大师。”

      “既然如此,有劳吴施主稍候,小僧去通报一下。”知客僧看他不愿多言来意,也不见怪,进去通报了。

      内厢房,慧通大师端坐蒲团之上,仿若入定,除了一炉檀香,就于别的僧房无差了。

      知客僧来报了吴管家求见。慧通大师不似平日般的充耳不闻,随知客僧带来施主,居然睁开眼睛,还皱眉一叹,喃喃道:“终是来了……”

      知客僧愕然:“师父,您……”

      “无妨无妨,悟宁,带他进来吧。”,语毕,便又回复前面入定之态。

      吴管家跟着知客僧穿过大殿,步入后厢房,一片清幽素净,只觉得突然间与前面熙攘恍如隔世。虽非古刹般巨木参天,庄严肃静,也非皇家寺院金碧辉煌,气势恢弘,但只让人心神安宁,却说不上是何种缘故,既非敬畏,亦非震撼,只是平静,放松,还有舒适。

      未及多想,吴管家已到了后厢,慧通大师跟前。

      迎客僧向慧通大师以吴管家各施一礼,就自顾回大殿了。

      吴管家虽说此来已得老爷明确指示,却在这法相庄严的神僧前不知如何开口。要说那三十年前的颂经声,土生土长的杭州人的他也是曾亲耳听过的,怎么也不能象祖籍苏州的老爷那般嗤之以鼻。

      踟躇间,不料慧通大师已先开口道:“施主不必为难,但说无妨,阿弥陀佛”

      吴管家毕竟是久在商场上打滚的人物,见慧通大师似乎已知端倪,心中虽惊,却语气无异,合掌恭敬曰:“慧通方丈法鉴,实是事多无奈,方敢饶大师清修。”然后便把刚喜得柳家长子的事说了出来,只是隐去胎生异相不提。

      “然柳施主欲老衲何为?”

      “老爷对公子喜爱有加,望大师不吝赐名,祈福祗数言,则感铭不已。”

      “如此而已?”

      吴管家心中愈惊,刚刚出生的小公子,这异相是万万不可能如此快就传到慧通耳中的,为何却总感觉他已知之甚详?好象连柳老爷的心思都了然于胸?不时之间倒有点不知如何应对,只是道:“如蒙厚爱,老爷誓必重谢……”

      慧通大师只是轻轻摇首,似是沉吟未决。

      “大师?”

      “也罢,且让老衲随施主去一躺,看看小公子,可否?”

      吴管家喜出望外,这三十年自寺建成后,无数达官权贵重礼而不得请出的大师,居然主动要去看小公子,难道只是为重谢二字?

      喜归喜,但想到要带人去看新生的小公子,吴管家只觉得额角泌出了丝丝冷汗。老爷是决意要让小公子不遭人白眼的,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这尾鳞之躯要堂而煌之的登堂入室?老爷的计策真那么稳妥么?不由的,吴管家为老爷,更为这小少爷捏了一把冷汗。

      柳府,正厅。

      柳老爷看到亲自上面的慧通大师,不禁也吃了一惊。

      只见慧通大师须眉全白,神态祥和,袈裟不见舍利珠宝之饰,仅仅中手一串念珠色泽凝暗,似非常物。

      柳老爷忙上前迎进,合十道:“弟子柳闻菘,久仰大师法名,今日得接佛缘,真是三生有幸,大师请上座。”

      “柳施主言重了。”

      “大师竟法驾亲至,弟子铭感五内,真乃犬子之福。”

      “阿弥陀佛,随缘而已。”

      柳老爷一楞,“大师是说犬子与佛有缘?”当下心中不悦,此子乃柳家唯一血脉,要是让这老和尚说出什么与佛有缘,要求跟随他去剃了头发做和尚去,那是万万不可的。

      “众生皆与佛有缘,此子仅仅与老衲有缘尔。”慧通大师语态平和,不兴波澜。

      柳老爷毕竟是生意人,虽然是数代宅门中调教出的礼数,却也不愿光陪着这和尚讨论缘佛之论。于是开口直问:“敢问弟子可否偏劳大师一事?”

      “阿弥陀佛,老衲洗耳恭听。”

      柳老爷暗地一咬牙,着丫鬟把小公子抱了出来,斥退下人,仅余吴管家与慧通二人。把襁褓打开给慧通大师看,“这就是吾儿,弟子虽是商贾之人,却从不曾有过伤天害理之行,不知为何老天却把我柳家唯一血脉生成如此摸样……”,言语间,忍不住一滴老泪滴在孩子脸上。

      慧通大师不惊,亦不语,只是细细的端详孩子半晌,才自言自语道:“命也,命也。”

      柳老爷以为这“命也”之说是对他而言,一时激动,抱住孩子,抬声道:“弟子不信这命也之说,我祖上几代多行善事,为何要我儿子如此这般?”

      柳老爷见慧通大师只是低喧佛号,不与其辩,便又接着说下去,“我儿绝不是苦命的,但要是他以后日日受人蜚短流长的,弟子却是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的,还望大师成全……”

      “唉,这岂是吾等可以成全之事?”

      “大师……”

      “阿弥陀佛,非是不愿,是力不可及。”

      “弟子只求大师片语佛偈,字以万金求之!”

      慧通大师似是未闻,只是盯着小娃娃看,脸上一直是暮秋晓雾般静谧端祥。

      “大师,”柳闻菘上前一步,振声道:“只求大师片言只语,便能免我儿一生屈辱,为何大师凭地铁石心肠?”

      “不知柳施主要老衲说什么,方能渡他之劫?”

      “异、相、乃、天、赐,星、宿、下、凡!”柳老爷几乎一字一顿的迸出这几个字,眼中有着与人对决商场的果敢,也有老父幼子间疯狂的宠溺。

      “那又如何?安可化劫?”

      柳老爷和吴管家都听的心头一阵暗喜,这老和尚不说那些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之类的搪塞,只是对这个说法心存怀疑。这事情想来有门了。

      “大师,只要您这么一说,我儿如蒙再生,今生料是再无无所缺。不必再担心于人不同而遭鼻嗤,如此大恩……”

      “唉”慧通大师又是微微一叹,站了起来,双掌合十前胸,径直告辞而去。

      柳老爷有些惊愕,但想到慧通并无反对,儿子日后不必遭人白眼,心中已是欢喜不已,更不以为忤。向吴管家使了一个眼色,吴管家心领神会,忙不迭跟着慧通大师出去了。

      一路上,吴管家又叮咛了几句关于星宿下凡之事,隐隐还问及大师什么需要之类,慧通大师却似乎置耳不闻,眼观鼻,鼻观心。

      吴管家也自觉聒噪,几句后,也不敢多说,一路无言的回到了珈华寺。

      眼看着慧通大师进了自己的后厢房,却什么明确的表示也没有,吴管家心里还有没底,不料,慧通大师倒是忽然开口了:“等小公子满月之时,老衲还要去府上叨扰,善哉。”

      “是是,到时必定举府恭候法驾,小公子之事……”的

      “阿弥陀佛”慧通大师打断吴管家,唤进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沙弥,“悟觉,去把经房内的挂轴取来。”

      “是,方丈”

      不一会,在吴管家的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悟觉已捧着一轴画卷回来交予慧通,然后施礼退下。

      展开挂轴,赫然一尊观音娘娘神像,不过和一般观音像不同之处,就是观音手中的羊脂玉净瓶中插的不是杨柳枝,而是一株纤弱的琼草,最怪的是,那草上还唯妙唯肖的画着一只彩色小虫儿。

      吴管家不解地望向慧通大师。

      “请柳施主施舍一尊观音娘娘金身,于公子满月前完工,好让小寺供于正殿,功德无量,阿弥陀佛”

      吴管家只得接过这副略有不同的观音像,合十告退了。

      路过正殿,一看现在被供奉的佛像居然身高丈八有余,粗粗估算一下,造这么一尊大小的金身观音娘娘花费远远高于柳老爷一字万金求九个字的价钱。

      不由咋舌,自忖着,这“高僧”的价钱果然是“高”啊…………

      不再多想,回府禀老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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