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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麟儿 ...

  •   第一章麟儿
      柳家偏厅,一位五旬老者背手锁眉,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他身后的一个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噤声束手而立。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那个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出言:“老爷少安毋躁,六夫人必定能吉人天相……”未及言罢,那个老爷已经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眉头锁得更紧。

      想必那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定是这样被打断好多次了,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宜,只是随老爷挥手鞠了一躬,继续呆立其后。

      “老爷,老爷,六夫人生了!”此时,一个年轻仆人叫着冲进偏厅。

      “生是男的还是女的?”老爷不及责罚那个年轻仆人卤莽,竟失态大步上去,双手紧抓他的肩头,更大声的问道。

      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不由也皱起眉头,这些新来的家丁真不知看眼色,老爷关心的是到底这个新来的六夫人有没有为柳家生下继香火的男儿。

      这也难怪,柳老爷已非青壮,娶来的夫人却个个无所出,连女儿都没有一个,偏偏他又是家族中单传的一脉,这如何不急?子嗣的观念当时根深蒂固,似也无可厚非。

      谁知那个年轻仆人竟是一楞,说了句:“小的不知……”

      柳老爷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丢开那个家伙,径直往后厢房六夫人临盆的地方走去,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紧随而去,到门口还恨恨地瞪了那个年轻仆人一眼。

      那个年轻仆人一慌,低头自道:“王妈妈没来得及说,就说生了,小的就来报喜了……”说了才发现,老爷和管家都早已出去许远,料是听不到他的话了。

      却说那边,老爷到了后厢房,却不见产婆,丫头们抱着孩子来讨赏,倒是都拥在房子里交头接耳。

      柳老爷心下不悦,起了不祥的预兆。

      本来以为自己是后继无望,谁想新娶的六夫人竟然有所出,虽然可能是女儿,但招个上门女婿未尝不可继承了这一片家业,是老怀堪慰的事情,就算不是儿子,那些产婆也该知道他柳老爷只此一点血脉,哪有不上来讨赏的道理?

      走进人群,问了声:“孩子呢?是男是女?”

      围在屋子里的人你推我,我推你,在柳老爷几乎怒得喷火的时候,才有一个老年产婆硬着头皮上来,福了一福道:“回柳老爷,夫人产得是位公子……”

      此话倒是让柳老爷震了一下,既然是儿子,那是天大的喜讯,得个百十两的赏赐都是可能的,她们怎么却凭得不安?

      老年得子,心中狂喜,一时竟不想那许多,只道:“孩子呢?孩子呢?快抱来给我!”

      丫头婆子们又是一番推推搡搡,最后还是那位老年产婆颠着小脚,颤颤地到产妇床边上把小小婴儿抱到柳老爷怀里,急急一把将婴孩塞到柳老爷怀里。

      然后就马上退后,不顾未拿赏赐,连声道:“孩子在这了,老身还有事,先告退了。”边退边福,转身就差点跑起来了。那群丫头婆子也不着人吩咐,跟着那个老产婆拥到门口,退了出去。

      不看那群人的慌张之态,连半昏迷在床的六夫人也未瞥上一眼,柳老爷只顾望着怀中麟儿,喜欢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只觉得那个皱着一张脸小东西真是宝贵无比,可爱无比,象托着天上的紫葳星,海里的夜明珠一般宝贝着。

      这孩子尚未觉察自己的重要,只是睡得香甜,不似寻常新生儿一般啼哭不已。

      虽然看着老爷那般欢喜,但那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却隐隐觉得不对,拉着那个老产婆以打赏为名,追到后面。

      抓着了那老产婆,还未问话,倒见她先堆起一脸皱纹赔着假笑,缠着的小脚却一点不含糊,,两只包得粽子一般的小脚频率哈快的捣在在地上。

      “王妈妈,到底怎么了?”管家摸样的中年男子懒得周旋,开门见山就要问个究竟。

      “吴管家啊,那个吓死我了!那孩子有古怪啊!”王妈妈知道隐瞒不过,干脆拍着心口和盘托出,反正和自己没关系,是他们老柳家缺阴德,才会生出这般怪胎,自己只要别沾染这个晦气就好。

      吴管家心中一吓,忙问:“这孩子怎的古怪?”

      “这孩子有尾有鳞!是畜生道里投错胎啊……”

      “啊?!”吴管家当下一震,一时竟不知从何问起。

      那王妈妈压低声音,看看四下无人才又继续道:“柳公子非但生得怪异,行为也蹊跷得紧呢!别的娃娃一离娘胎,多是哭叫泣闹的,偶或几个不哭的多是被污秽塞了口鼻,清理一下,甚或倒提着打几下屁股也就无碍了。惟独柳公子生而不哭,嘴角含笑,纵是挨了屁股,仍是不急不徐的,只是笑着。可吓煞老身了!”

      要说这王妈妈也是早就认得吴管家的,他虽办事严厉些,心肠却是极好的,有人求他些须事,只要不是坏了规矩的,都能应承下。所以才敢把不敢在柳老爷面前说的话尽都相告。

      语罢见他只是沉吟不语,又不忘多提了一句:“这个事老身是万万不敢禀给老爷的,虽是这种褪下襁褓明眼的就能看出的事。此下说与管家你听,吴管家你等下可要小心着柳老爷啊!要是真有什么迁怒的,还望您多遮掩几句,实实不关老身等的干系啊!……”

      吴管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听得一句“怪胎”就差点傻在当场,对王妈妈后面的话似是她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心却是半个字也未听见,只是挥挥手打发王妈妈先行去了,又赶紧把王妈妈叫住,叮嘱了几句万千保密的交代,才又放王妈妈走。

      王妈妈是做惯大户人家生意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忙不迭地答应着,就匆匆离去了。

      剩下吴管家一人站那还在琢磨着,自己虽然不是精于这生产之道,但总不是至于一无所知,虽然以前也常听人说过有些孩子生来就是不健全的,但那都是些残缺之疾。可这有尾有鳞的怪胎却是破天荒头次听到。不知道老爷看到会怎么反应?

      吴管家想得有点怕去见老爷了,思忖着这下回去说不定老爷已经发现,指不定要怎么发脾气,但也无奈,只有硬着头皮去见柳老爷。

      老爷已不在产房,只余下几个丫头、老妈子照料着产后的六夫人。一个小僮见了他上来,上来打个揖道,老爷在书房等着管家呢。

      到了书房,发现此间只有老爷抱着新生的小娃娃在。

      偷偷看看老爷的脸色似乎无什么不对,但也教吴管家心里暗暗发毛,明显那种老年得子的狂喜之色已是点滴不存。想必老爷也是知道了。

      吴管家一时也想不出说什么,掩了门,只是垂手立着,“老爷,叫小的来……”

      “你看看这孩子吧”

      吴管家一楞,倒是没想老爷会如此开门见山,推也推不了,看了又不知道如何说方好,但又克制不住天生人性的好奇,只好伸头往襁褓里望去,只见那孩子面目周正,皮滑如脂,似也是能成为一等一的好样貌,除了睡意甜甜,嘴角含笑外,倒一时之间不见什么出奇之态。

      柳老爷伸手把孩子襁褓打开,吴管家顺着婴孩面孔看下,禁不住一声低低惊叫。“这、这、老爷……少爷他……”

      虽说他从王婆那早得知,此子生就异相,但所谓“怪胎”、“畜生道里的”“有尾有鳞”听了诧异却终不如这眼见着吓人,只见那婴孩除了面目可爱为人相以及双臂正常外,那柔滑细腻的婴孩之肌从胸开始至双脚都被细细的透明薄鳞所裹,更诡异的是孩子背后顺着脊梁骨有着一条细小的,同样布满鳞片的尾巴,尾巴端依稀还有些须较大的硬鳞的痕迹,似乎会随着孩子的年龄而增长。

      吴管家长着嘴巴,只是望望孩子,望望柳老爷,这次不是想不到说什么好,而是根本说不出话来。谁能料这老年得子的大喜之事竟生生的养了如此“怪胎”。

      柳老爷倒似乎比吴管家更镇静,他紧紧抱着孩子,怜惜的把襁褓重新裹住。虽说时值江南七月,连轻风都带着三分暖,柳老爷却那么呵护的把孩子包上,生怕冻着似的。

      “阿成呐,你看这孩子该怎么办啊?”

      吴管家虽说惊讶,但也经过大场面的人物,是柳家庞大产业的总管,更是伺候了柳老爷一辈子的,哪里会不明白柳老爷的意思,与其说是柳老爷是在问他怎么处理这孩子,不如说是柳老爷着他想怎么保护这孩子。

      “少爷是柳家的独苗,老爷万不可因少爷异相而心存芥蒂……”说到底,这孩子等于是泡着柳家聚宝盆的水出来的,别说是生得古怪,哪怕是天残地缺,痴浑呆瘫也注定着一世的荣华富贵。这下想来,倒不知柳老爷踟躇的又是什么缘故了。

      “老年得子,本为人生幸事呐……此子为我柳家嫡亲血脉,但如若落人话柄,倒是不雅……”,柳老爷似乎细细思量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话说了出来,语中又断,似乎还有沉吟未决之意。

      吴管家最熟悉不过老爷这种神态——就是当初,立下吞并江南九家染料坊,做到织、染、裁一条龙的独家买卖的决定时候的神态。想是他必是有大的主张要说了,且这柳老爷一生决断独行,一旦下了决定,那就是雷打不变的了。

      只是吴管家一时还拿捏不到他要用什么方法来对付这“不雅”之局,只好说:“那些老妈子和丫头,我都嘱咐过了,不可对外乱说,否则家规伺候,柳家家规一向严苛,料来或可……”。

      “不行!”柳老爷斩钉截铁的挥一下手,道:“那群老妈子和丫头就算惧着家规,嘴巴能牢靠些,但这事情终是纸包不住火,况且孩子在就可能被人看到,保密断断是做不到的了。”

      “那依老爷的意思?”

      柳老爷捻须一笑,在吴管家耳边如是这般的细细交代一番。

      语毕,吴管家是听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但又不得不拍案叫绝,“真真是个好法子!老爷想得高明啊!”转念又一皱眉,担心道:“这事,要是那老和尚答应便皆大欢喜,可如若他是个死驴脾气不上套路……”

      柳老爷嘴角冷笑,不屑道:“他又不是出世的活佛,香火再鼎盛,说明白也不过是一入世的老秃驴而已。但凡入世的,谁不要看世上黄白之物三分薄面?我是不吝惜银两的,任凭多少,但换他只字片语尔,如此好事,真是亏他念经能修来的!他若真不知受用,难道这世上就他一家庙宇享得佛名与香火不成?”

      “是,小的马上就去。”吴管家心悦诚服,立时出门办差去了。

      却说,屋内,柳老爷轻轻捧起业已熟睡的娃娃,象是宠哄孩子,又似自言自语地呢喃,“好儿子,宝贝儿子,爹爹的心肝,什么都不用怕,爹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平平安安长大……”

      窗外,柳家园亭的花草树木在江南七月轻和风的抚摩下,呈现一袭细嫩而翠郁地风光,虽然附着在假山方圆之间,却不掩盎盎生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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