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达斯里

5、补习

　　期末考试结束，班主任老何在班级群里发了补课通知。
　　放一个完整的周末假之后，一直到春节前一周，每日补半天的课，再从春节后一周开始一直补到开学。

　　群里鸦雀无声。
　　秘香已经麻木，回头就跟父母说了要补课。
　　秦姝问：“那中午回来吃吗？”
　　秘香说：“也许吧，你忙的话不用管我，我自己会吃。”

　　她对吃的其实没什么挑剔，秦姝看她学习辛苦，不忙的时候就会研究下煲汤做饭，要保证秘香的营养能跟上。

　　群消息有人回复了。
　　陈沫：【是自愿补课的吗？】
　　秘香倒吸一口气，这小子还是没经历过吧。

　　班主任：【自愿补课。但老师建议大家都来，补课期间都是继续下一学期的课程，时间紧张，所以要准备好下学期的教材，大家可以先去找高年级的学长学姐借书，或者去二手市场淘一下。】
　　陈沫：【好的。】
　　班主任：【微笑.jpj】
　　这令人窒息的对话终于被老何另一句“收到请回复1”刷屏结束。

　　秘香给苏可可打电话，问她要不要等下一起去二手书店淘书。
　　苏可可说：“不用了，我那学渣哥哥早给我留了一套崭新的教材。”
　　秘香：“……”

　　二手书店在威远街，一条百米长的巷子，什么小玩意都有。
　　秘香出门前敲过陈沫的门，没有回应，只好自己去威远街，却没想到碰到了蒋铭。

　　那会秘香刚帮苏可可买了一个男团的海报，肩膀就冷不丁被拍一下，秘香吓得手抖，回头见是蒋铭拳头就紧了：“魂都要被你吓掉了！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无所畏惧。”
　　蒋铭替她接过海报，说：“我带陈沫来的，他不知道二手书店在哪，正好我闲。”

　　秘香的眼神扫了圈才看到陈沫蹲在一家小店门口翻找地上的书。

　　“你怎么也跟苏可可一样，沉迷追星了？”蒋铭问。
　　“帮苏可可买的。”秘香拿回海报，心里闷闷的。
　　“哎，碰都碰到了，待会去溜冰吗？”
　　秘香笑说：“算了，我要回去预习。”

　　陈沫买了书走过来，见秘香也在稍微点了下头，“这二手市场看起来不大东西还挺全的，我找了几家店，教材都跟新的一样。”
　　“学霸的教材根本不会流落到这里，大多在书架上吃灰。”
　　蒋铭意有所指地看向秘香，她一哽：“那是我日夜辛苦，挥洒脑细胞的见证，你懂什么。”

　　她家的书房有成堆的书，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不管是教材还是习题册还是真题试卷，甚至是错题本都将那间6平米的房间占得满满当当。

　　有回秘香生日请同学到家里吃饭，蒋铭有幸进过这个房间，从此坚定了他要抱住秘香这条大腿的决心。
　　陈沫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她看起来就是那种很努力学习的人。
　　“走吧。”

　　蒋铭确认道：“秘香，你真不去吗？”
　　秘香拒绝诱惑，他没再挽留，带着陈沫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那天出了点太阳，但没有温度，街上没多少人，秘香拢了拢围巾，看着两个男生的背影哈出一口气。
　　她其实有点搞不懂陈沫，明明自己才是最方便的存在，他非要舍近求远去找蒋铭。

　　幸好，今天敲过他门的事，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她犹豫再三，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敲响他的家门，想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二手市场？

　　没有人知道，她在脑海里想过要晚上带他坐36路公交，路过月乐泉的时候跟他说“这其实是个音乐喷泉，每晚七点半会放《难忘今宵》。”

　　也没有人知道，与他相处的每个时刻，她的心里早已千回百转，恨不得时光停驻，植入虚假记忆，好让他的眼神可以落在自己身上，平等地注视着对方。

　　然而，偷偷喜欢一个人就像赤脚走在40度高温的柏油路上，每一步都灼人疼到心脏。
　　他不会发现你隐秘的心事，你也不敢摆在台面上向他示爱。
　　然后发现，那么多的不平等全都是自找的，因为自己是个胆小鬼。

　　她说，她不要做那么多喜欢他追捧他的女生之一。
　　可偏偏，藏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爱慕着他。

　　凌晨六点，天还没亮，秘香穿着厚实的大棉袄睡衣在小阳台背单词短语。
　　窗外似乎在下雨，阳台的灯懒黄懒黄的，她戴着耳机，里面传出标准的美音在念：“develop。”
　　秘香跟着念，努力纠正自己的发音。

　　她从来不是外人一句“学霸”就概括得那么轻松，只有自己知道要为这个头衔付出多少。
　　而她的学习方法从来都是刻板笨拙的，死记硬背，再不会就多抄几遍，要反复确认这个知识点嚼烂了才能咽下去。

　　陈沫是被一阵冷风冻醒来的，他昨夜忘了关窗，此时每呼吸一下都觉得鼻头酸痛，刺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起身去关窗，却看到隔壁的小阳台亮着灯，少女像个大企鹅一样来回踱步，戴着耳机嘴里念念有词。

　　陈沫突然想起上英语晚自习的夜晚，她一坐到班长对面就像去赴死一样壮烈的表情，原来私下念英语也这么壮烈。
　　他裹着被子凝神听了会，觉得好笑。

　　推窗户的声音很大，惊得秘香回头却并没有看到人，于是声音又小了很多。
　　没一会儿，窗户又被推开，秘香再次回头，就看到陈沫红着鼻尖看向她，脸也有点红，耳朵也有点红，讲话的白气在空中漂浮。
　　“英语就是要大声念出来的语言。”

　　朦胧灯下，他看起来特别得意，秘香有种内卷被抓包的心虚感，放下手中的单词本走到窗边跟他说话：“是，我不像你，英语从小是外教老师教的。”

　　像在嘲讽，陈沫没往心里去，“都是后天努力，你发音问题比较大。”他趴在窗台上，眼睛弯弯，刚睡醒，声音还有点哑，“我刚听了会，发现你吞音比较严重。”
　　秘香一哽，被他看了笑话，脸上有些臊得慌，“我……”
　　“但问题不大，我可以帮你。”

　　秘香是没有想过会有这样一幕的，在学习上，秘香心里是把他当竞争对手的，甚至上升到小地方与大城市之间的知识储量对决。
　　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她比不过。

　　陈沫掏出一块压舌板扬了扬，秘香慌忙张手。
　　“这是压舌板，可以帮助你正确发音，时间久了会形成肌肉记忆，有好处。”
　　秘香第一次见这玩意，有些新奇，“放嘴里？包装袋上全是灰。”
　　“……”陈沫尴尬：“就是给你看个样子，提个建议，你可以去网上买个差不多的。”

　　秘香撕开包装袋，觉得压舌板很像吃冰淇淋的木勺，她差点要以为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了。
　　“好，谢谢。”
　　她低头笑起来的样子让陈沫在这个早上有点晕乎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