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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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巳时，杨宣见罗翊还没来，便知道定是家中有什么事耽搁了，他也没着急，只是慢吞吞的朝罗翊家走去。
罗翊人聪明，又喜欢读书，懂得自然多。平日里，有时会帮邻里们修补些东西，或是教村子里的小孩子们读书识字，给人看看跌打损伤之类的小毛病……他那一院子的药草，有很多还是他给弄回来的。
杨宣刚一踏进罗翊家的大门，便看到了罗翊，正在给一个村民治腿伤。杨宣坐在了一旁，看罗翊给病人的腿复位。罗翊见师父来了，冲他招呼了一声，便继续动作着。
“李叔，你这伤怎么来的？”，罗翊见这伤明显是人为的，便忍不住出口询问。
“唉，还能是怎么弄的，造孽啊……”
原来，又是北凉那边闹的。自天启二年大梁战败，与北凉签订“天赐和议”以来，大梁年年要向北凉贡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百姓们的日子自然过得紧巴。
本以为能“破财免灾”，结果人家不仅每年收钱，还时不时过来侵扰劫掠一番。这次北凉那边，不知是有什么天灾人祸了，还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又要和大梁开战。人家说了，不想打，就得增加纳贡。
大梁这外敌打不过，也不敢打，自然只能朝自己人下手了。钱嘛，反正挤一挤总会有的。于是又开始横征暴敛，李叔家想让来收赋税的人宽限几日，结果来的人不肯，要顺手将他家的牛牵走，牛可是庄稼人的命，李叔自然是不肯，与对方撕扯间被伤了腿。
“打不过凉人，打杀我们这些小民可是一把好手啊。唉，原本将田里的菜再卖上一阵，也就凑够了，结果人家却丝毫不肯通融些”，李叔的眼睛红了，不知是腿疼还是心疼。
听了这番话，杨宣好像想起些什么。他对自己徒弟以外的人不怎么关心，但对此人也有些印象。记得有一次，他陪徒弟一起出门采买，他问徒弟，人家不都是君子远庖厨吗？怎么他偏偏就喜欢做这些？
他徒弟当时站在菜摊前，指着地上的菜说，“师父，你看地上这些菜红红绿绿的，不是很可爱吗？将它们做成美味的食物，很有趣。再说了，我做的菜难道不好吃吗？”，然后装作生气的样子，皱起了好看的眉。
他没看出那些萝卜白菜哪里可爱，自家徒弟皱眉看着自己的样子倒是很可爱……
怪不得有点眼熟，此人正是罗翊常去的那个菜摊摊主。
罗翊固定好李叔的腿，然后去屋里取了些银钱交给李叔的家人，李叔一家先是推辞不肯接受。罗翊道：“李叔，往日我去买菜，您总是给我留些好的，这钱您要是不肯收，下次我可没脸再要您的好菜了……”，李叔一家见罗翊如此说，家中又确实缺钱，就收下了还说以后一定还。
看着他们将人抬出去了，杨宣这才开口：“你倒是大方，长此以往我看你要吃不上饭。”
“这不是还有您嘛！再说了，救急不救穷，我都知道的师父，李叔一家也不是什么不靠谱的，这次实在是……唉”，实在是什么？倒霉吗？罗翊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杨宣见徒弟愁眉苦脸，说道：“这世道如此，都是他们的命，谁也怪不了。”
罗翊只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李叔的事没过多久，村里便又出事了。
一日，北凉遣使来大梁收取贡银，返程途中路过罗翊他们的村子，见张叔家的女儿小铃生得貌美，便将人强抢了去糟蹋了，事后小铃想不开投河自尽，张叔一家要找北凉的使臣要说法，却被大梁这边的官吏拦下了，劝他们要以大局为重，还说就算找到他们，也要不了什么“说法”。在北凉使臣要离开时，张叔和小铃的兄长想去杀了对方，替小铃报仇，结果被北凉人乱刀砍死了。
罗翊知道此事时，只觉出离愤怒了。他还记得小铃，村中最漂亮的姑娘，内向腼腆，见了自己还会害羞脸红，张叔一家待人也都是极和善的，一夕之间，几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这还是在大梁境内！
罗翊换了身没穿过的衣服，将脸蒙住，带上刀，准备去宰了那几个北凉人。
还没出门，就见他的师父走了进来。
“师父。”
“去做什么？”
“……师父，我的功夫如何？”
“你功夫练得很好，杀几个北凉渣滓，自然易如反掌，可做这些有意义吗？”
“怎么没意义，难道张叔他们就白死了吗？”
“你知道，自天赐和议以来，发生过多少次这样的事吗？赋税一日重过一日，百姓民不聊生，多少人吃不上饭，卖妻卖女，甚至易子而食？我们给钱、给粮，献出本国的好女子去北凉当女奴，北凉人在我大梁境内可以随意杀人，却无人敢追究……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能管得过来吗？”
“师父！”
“我可以陪你去杀了他们。”
“啊？师父你不是要拦我吗？”
“几个北凉人，看不顺眼宰就宰了，还不值得你脏了手。师父只是想告诉你，这世间不平之事有太多了，很多情况你都改变不了什么，不要太执着跟自己过不去，否则你会很痛苦的……”
“不，师父，我要自己动手”，罗翊看着杨宣的双眼坚定地说。
“……”
“我想自己动手，我想这么做，这样我的心里才能舒服些。师父，你不是说我的功夫练得好，杀几个北凉人易如反掌吗？”
“……去吧。”
说是这么说，杨宣还是跟在了罗翊身后。他看着罗翊向北凉的使团冲了过去，杀第一个人时，他握刀的手还有些颤抖，但是很快，他就不再抖了，杀了第二个、第三个……直至将北凉使团的人全部杀光。
罗翊心想，师父说得对，他的功夫确实练得极好。如果不是这次，他不会知道杀人，原来这么难，又这么……容易。
杀掉北凉人后，罗翊并没有感到高兴。他知道，自己杀了这些人，张叔他们也活不过来了，而且杀了这几个北凉人，还有无数个北凉人，在欺辱、践踏自己国家的百姓。
杨宣走了出来，拍了拍自己徒弟的肩膀，“好了，也算是替他们报了仇，想来他们也能安心的走了”，说罢，杨宣将北凉人的尸体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师父？”
“免得北凉人借机发作，让他们无声无息地消失便好。”
罗翊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这时才有些后怕。他自己倒没什么，杀人杀得痛快又干净利落，没人知道是他做的，可是，如果因此牵连村子，或是牵连大梁，他岂不成了罪人……
“好了，回去吧。”
……
果然，事情像他师父说的那样，北凉的使团，在大梁境内离奇消失，北凉那边的人要来责难，可是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大梁这边也将这批贡银又添了些，重新给北凉那边送了过去，北凉也就没再追究什么。
看来在这乱世，无论是大梁人，还是北凉人，都不值几个钱。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变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