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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见青山 ...
“怕什么?我又不像你,胆小的像只猫。”他又在说玩笑话,唇角向上扬起。
这次,我没有生气他叫我“小猫”。
只抓着那只带着薄茧的大手,放在心口上。
眼前,是漫天的星星,芦苇随着冷风摇晃。
“小猫,你是不是很怕我?是因为胆小怕我,还是因为讨厌我?”
他问我,话语在风中过滤,变得好清晰。
讨厌吗?
可能之前是有点,可是现在......
我偏过脑袋看他。
夜里没有光源,只能靠着繁星和不远处军营的焰火作点缀。
就是在这样朦胧的光影里,我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谢青山。
他的鼻子好挺,下颌的线条好流畅。
很像我从前在学洋画的时候,美术书里的人。
“干什么盯着我又不说话?”男人也扭过头,盯着我。
四目相对的时候,我总觉心跳都乱了。
“讨厌我就讨厌我,我马上就又要上战场了,不一定会回......”来。
我扑过去,用手捂住他的唇,不给他再说下去。
“不能说在这些,一点也不吉利!”
男人愣住了。
下一秒。
他笑了。
一双眼睛笑得弯起来。
即使下半张脸被我捂得死死的,我也能一下就看出来,他在笑。
“你笑什么!”我咬了咬下唇,缩回手。
“笑你啊,你不是接受新式教育的新青年吗?怎么还信这些?”被松开了唇的谢青山,笑得更放肆了。
我撅嘴,不想再理他,从芦苇荡里起来。
身后的男人悠哉悠哉地开口:“所以,你不想我死对吧?”
我死死咬住唇,清理着身上的杂草,准备逃跑。
“你不想我死,对不对。”
谢青山完全预判到了我的动作,从身后拽住我的手。
算了算了,逃不过。
谁能在谢将军眼皮子底下逃走呢。
我回身,正对上男人那双精致的瑞凤眼。
常年在外风餐露宿,谢青山的脸蛋当然谈不上白皙,肤色在日光的灌溉下,趋近农田里的小麦。
而那双瑞凤眼,也似乎覆上了一层尘埃。
“我当然不想你死啊。”我扯着嗓子,好像这样胆子就会变得大一点,“你死了,你手下的战士......谢伯伯......还有老百姓都会伤心的。”
“你死了,谁去镇守边关,谁去收复失地?”我又弱弱补上两句。
男人扬起那张略显干燥的唇瓣:“那小猫你呢?你伤心吗?”
“我不叫小猫!”我快气的跳起来,可是手腕被牢牢禁锢全然挣不开。
谢青山语气和神情里装满戏谑:“我就应该用洋鬼子的照相机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给你看看你有多像只小猫。”
我气极,脸都憋红了。
不远处,传来张副官浑厚的声音:“将军......”
男人一瞬的走神,叫我抓住机会,总算是挣开了禁锢。
我跑的很快,在芦苇荡里穿梭。
身后,是男人的低笑声。
我跑出芦苇荡后不久,便被安顿好送回了苏宅。
听闻边关战况吃紧,军队临时决定当晚出发,所以没法来送我。
这我才后知后觉,我可能要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谢青山了。
罢了罢了。
见不到才好呢。
我总是这样告诉自己。
明明从前这么恼他,现在又有什么可惦念的呢。
可我还是每日都要叫小虎去买一份早报。
每日都在等前线捷报。
大抵过了大半月,总算是传来了捷报,连带着一封谢青山的亲笔信。
字迹比起从前,清爽太多。
不再显得那么手疏。
拿到信的时候,我是意外的。
谢青山居然还能想着给我写信?
撕开带着远方硝烟味道的信封。
苏小猫,见字如晤:
离京半月有余,可有念及我?
我有念及小猫。
许多字还不大会写,先写这么多吧。
本将军有好好学文,苏小猫呢?有没有在练武?
----本将军
什么人的落款会是“本将军”的呀。
我看到最后,不由笑出来。
我才不要说我有想起他呢。
才不要。
于是我回信。
谢文盲,见字如晤:
有在练枪,等你回来使给你看。
归期呢,快打胜仗快回来。
----苏九安
我可不是不会写字才写这么一点,是不能写的太多,显得我好像有很多话想与那个文盲说似的。
就这样书信往来看快两个月,谢青山忽然不回信了。
前线的战况也成谜,一直没有新消息。
我开始不想吃饭也不想睡觉,每日只在想着前线,想着谢青山。
我开始后悔,那日在芦苇荡怎么就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写信时怎么就不愿写上一句:我很挂心。
京西城里始终繁华,仿佛境内从未发生过战事。
爹爹将我安排去留洋学习西医。
可是没有谢青山的消息,我哪里也不想去。
初夏静悄悄的来,满园新绿,满园妍丽。
我站在圆里怔怔出神。
“苏小猫。”身侧,,蓦地传来一声陌生却似曾相识的男音。
我蓦地回头。
是谢青山。
在听到“苏小猫”时,我便知道。
我便笃定。
是谢青山。
只有他,会这么叫我。
姹紫嫣红间,一身戎装的男人,直挺挺立在那儿。
男人举着照相机,对着我。
那一瞬,我忘了躲避镜头,只是从心的朝着他走。
“你......你回来了。”
男人将举在眼前的照相机缓缓放下,摊手笑起来:“不是我回来,是鬼回来?”
我朝着他的胸口锤了一拳。
谢青山疼的闷哼,捂着心口咳了两声,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沧桑愈显,唇瓣紧紧抿住。
这不该是铁血谢将军该有的神情。
我有些失措,弱弱地松开拳头。
“我…我都没使力呢。”
“你打到我伤口了。”谢青山揉着胸口,那张因为疼痛紧皱的脸渐渐舒缓,“我特意给你带了相机玩,你怎么还打我,苏小猫。”
“伤口,你受伤了了吗?严不严重,给我看看。”我凑上去,伸手就想把男人扒了看看。
谢青山笑吟着,摇了摇手上的相机:“在这里看不合适吧,要不你先看看这个洋玩意?还挺邪乎的。”
我蹙眉,压根听不进去别的:“你怎么受伤的?边关的战事怎么样了?好久没有消息,我快吓死了……”
“行军打仗,总会受点伤嘛。”男人坦然的仿佛受伤的人并不是自己,“战事平息了,在谈判,至于还要不要打,还不知道。”
“这样就吓死了,果然是只小猫。”他微微俯身,往我身边靠了靠,“还是这个气味。”
“什么气味?”我不解。
“小猫的气味。”
“你才有猫的气味呢!”我又被逗的生气起来。
谢青山却笑的开心:“好闻的,不臭。”
“你才臭。”我扭过身去,不想再理他。
他追上来,把相机塞给我:“快玩玩,我特地让人从外头带来的,说是什么最新款,比照相馆里的那种方便多了。”
“这……怎么玩。”
“我教你。”
关于那日午后,我记了一辈子。
花园里盛开的茉莉,蔷薇,绣球……初夏金灿的光线……
还有谢青山。
教我用照相机的谢青山。
和我一起入框的谢青山。
我们拍了很多张合照,他又偷拍了我很多张。
唯一遗憾的是,黑白照片留不住那日五彩的光和鲜活的我们。
一个月后,我登上轮渡,离开祖国远赴他国求学。
谢青山有来送我,将那日我们的合照送了我一半。
“另一半我要自己留着,不能都给了你,小猫。”谢青山低着头,分着手里那一张张弥足珍贵的照片。
我忽然很不想走。
我将他分给我的照片攥在手心,忽而抬眸望向他:“谢青山。”
“嗯?”
“你看看我。”
谢青山闻声,抬眼望向我。
那双瑞凤眼深邃迷人,却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郁色。
“干什么,苏小猫。”
“两年,等我回来。”这一张口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有些哑,“你不是问我是不是不想你死吗?”
“我不想,你不许,听见没有。”
我知道沙场上刀剑无眼,凶险万分。
正因如此,我才这么害怕。
我害怕等我回来见不到谢青山。
我害怕……
男人像是怔住了,良久之后,薄唇轻启,眼里满是柔情:“我听见了,你不想我死。”
轮渡马上就要走,我被催促着上船。
人群汹涌,我被挤着往前。
谢青山推了推我的后背:“走吧,我等你回来。”
我的脚步被挤着往前,无法停下来。
我想回头,再看一眼谢青山。
“听话,苏小猫,别回头。”
我听话了。
像只听话的小猫,仰起脑袋没有回头。
眼中的湿润却再也忍不住,溢出来。
轮渡离开码头,我站在甲板上,望着与我渐行渐远的码头。
望着我即将离开的故乡。
望着谢青山。
看不到了。
我低眸,掏出口袋里的,我和男人的合照。
照片里的男人,军装笔挺,身姿翩翩。
谢青山,你要等我。
在英国求学的那段日子,我总是望着这几张照片发呆。
在我离开后不过两月,两国谈判失败,再度短兵相接。
祖国积弱积贫,内忧外患,外敌趁机纷纷挑衅瓜分。
一时之间,我的祖国四分五裂。
这时我也算是彻底读懂,何为“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一封家书,我等了足足三月。
所幸,京西城还未沦陷,父母尚且无恙。
我劝父亲向还算安稳的西北方向搬迁,父亲不愿丢失风骨,做个懦夫,执意留下继续经营家中产业,宽慰我好好读书。
而谢青山的书信,我却怎么都没有等到。
直到半年后,在父亲寄来的家书中我才得知。
他再度去往前线作战,战况一直吃紧,局势并不明朗。
我往返于学堂与宿舍之间,除了学习便是忧心谢青山。
许是忧思过度,我这本就谈不上健康的身体在年末时大病了一场。
高烧不退之际。
忽而想起和谢青山临行前的约定。
不许死。
若是他安好,我却客死他乡,未免荒谬了。
我就这样想着,昏昏沉沉的醒来又睡去。
总算是撑着自己,没有就此倒下。
学成归国之际。
我早早定下回国的船票,期待着漂洋过海。
两年的时间,国际形势风云骤变,国内依然动荡不安。
母亲曾来信叫我不要回来,国内战事不断,早已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想要栖身都难。
可我并未忘记我来求学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治病救人,是为了匡扶正道。
我决心要和父亲一样,绝不贪生怕死,失了风骨。
重回故土的那日,是个艳阳天。
两年的光阴,京西城变了样。
码头似乎被炸过,我回来时,刚好在翻新。
到家后,并未来得及享受太久的温情,我便决意奔赴前线去治疗伤兵。
父亲无言的沉默良久后,选择支持我,母亲却哭了许久。
我问起谢青山:“谢将军还好吗……”
其实我有些不敢问,我害怕没有他的消息,更怕有他的消息。
父亲笑着:“现在已经是谢司令了,挺好的,英勇无双。”
司令,已经是司令了。
我也笑,眼中含着热泪。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隔日,我便拿着几件行李,奔赴去了前线。
我并不知道谢青山是不是也在这块阵地上。
但我知道,我们都在坚守着,这一寸寸沁满鲜血的山河大地。
我每日都穿梭在阵营与伤兵前,在血淋淋的皮肉和尘土飞扬的炮弹下。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脑袋也会被炸开花。
我只想在这之前,再多救一个人。
那日战事刚结束,我拿着纱布在给一名失去左肢的士兵止血包扎:“很疼,你忍忍。”
我早已习惯这样血肉模糊的画面,但身边新来的护士小娟有些受不住,跑了出去。
我包扎完,也出了营帐,准备宽慰宽慰新来的小护士。
我刚掀开帘子。
见到的不是小娟。
而是一身戎装的男人。
是谢青山。
男人穿着和记忆里差不多的军装与军靴,身姿挺拔绰约,胸前的徽章璀璨耀眼。
那张脸比起从前似乎瘦削一些,那双瑞凤眼却始终未变。
“苏小猫。”和记忆里一样轻佻的语气。
我梦见过无数次的声音。
终于再次,真正的。
回旋于我的耳畔。
我僵在原地,双腿仿佛不听使唤。
“不认识我了?”男人的眉梢微微上挑。
终于,我迈出了步子,朝着他走。
和两年前一样,我又锤了一拳他。
“这次又受伤了吗?”
“没有,这里没受伤。”他笑着给我打,“苏小猫,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你都不回我。”
“我一封没有收到。”该死的。
“我猜你是没有收到,不是不回我。”
“我当然是没收到。”
“苏小猫,这两年,我总是想你。”
我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心里却早已呐喊无数遍。
我也很想你,谢青山。
我抬眸望着他。
只是这样望着。
我想伸手,却不敢。
于是,只这样,静静地注目。
“为什么来前线?找我吗?”
“才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学了医,当然要救人。”
“这下是真的了,你救人,我杀人。”
“胡说八道。”
好像回到了两年前,我们一起躺在芦苇荡里的那个夜晚。
有一天夜里,战火停歇。
我们坐在布满星辰的荒草地里。
我问:“谢青山,你说,战事什么时候才会停?”
他回答:“不知道,我只知道,京西城是最后的防线,我绝不会让。”
我点头:“我和你一起。”
“傻猫。”
“你才傻。”
“谢青山,总有一天,都会好起来的。”
“会的。”
“等到那天,我们再一起去照相吧,你的照片都被我弄皱了。”
“好,以后要是有彩色的,我们还能……”
半年后,我被调派前往广城支援,与谢青山分开。
临走前,我和谢青山说:“我会来找你。”
男人语气轻松的耸肩:“找我干什么?”
“我说了我要和你一起守着。”
“傻猫。”
“你才傻猫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调派到广城。
广城的战事显然没有京西城严重。
我刚到广城,两周后,父亲和母亲也被谢青山送了过来。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为什么我会被调来这儿。
只是我意识到的太晚。
京西城全面失守,全军覆灭,无一幸存。
在得知这个举国痛心的消息后,我收到了一封家书。
苏小猫亲启:
见字如唔。
我已学会写许多的汉字,却来不及写了。
傻猫,我知道这次我没那么幸运了。
我知道我是要死的,但我不要你死,你可以活着。
你还要救很多很多人的,傻猫。
我死后,不必来找我的尸骨,和我誓死捍卫的土地葬在一起,和我的战士葬在一起,我已经知足。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你看,我也会吟诗了。
小猫,小猫。
让我再这样叫叫你吧。
我死后,切莫挂心长痛。
好好活下去,便当是为我。
小猫,想我时,便看看青山吧。
青山不改,我便仍在。
—
我才不要,我才不要。
我抱着信,哭的昏天黑地。
哭完,我便不顾劝阻,执意前往京西城。
我要找他,我要找他。
切莫挂心长痛。
你叫我如何不挂心,你叫我如何不痛。
前线早已夷为平地,浓浓的硝烟弥漫,久久未能散去。
我走过一个又一个沙堆,在漫天尘埃下。
在漫山遍野的尸骨里。
黄土白骨,哀鸿遍野。
谢青山,我找不到你。
忽而,风沙下,一张残缺陈旧的黑白照片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蹲下身,捡起。
照片里的男人,英姿勃发,与我站在一起。
一阵风,轻柔的吹过。
拂过我的脸颊,将照片上的尘土扬走。
将我拥入怀中。
我知道是他。
—
“啧,这么笨,还是我来找你吧。”
苏小猫。
的确是谢青山来找的苏小猫,每一辈子都是。
总算是给我填出来了!久等啦宝宝们!评论区发小红包哈~
甜甜后传见《漂亮老婆要娇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我见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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