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4、番外一 ...
-
“庞加莱手稿?”
见其不信,同伴眼神愈发真挚,“对啊,真的,就在我老爸的书房里,你啥时候来做客,我拿给你看啊。”
系临城扬了下眉,“好吧。”
“还不信?”
“信。”
同伴蹙眉,“啥啊,你这口气明显就是不信嘛……”
二人走下台阶,转向图书馆大厅,出了闸门,便在不远处的咖啡厅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哎,那人又来了。”
系临城望向坐在木椅上佯装看书的男人,衣衫泛旧,两鬓花白,年纪约莫六十上下。
“最近这段时间经常碰见他,”同伴掩唇低声,“之前我还以为是哪个学院的教授,结果根本就不是。”
“你问过?”系临城诧异。
“没有,李彬好像听说过他,”同伴蹙眉,“但没跟我细说,只说他名声不好,让离他远点。”
闻此,系临城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
“话说,你明天有空不,我非得让你看看那真迹……”
“明天不一定,”系临城掏出手机,“你先走吧,我还有点别的事。”
“好吧,约你一次真难,”同伴挥了下手,“我先走了。”
说罢,转身朝与咖啡厅完全不同的方向离去。
待人走后,系临城锁掉手机,瞥了眼不远处的人,随即抬脚走向咖啡厅。
门开启又关闭,风铃在玄关叮当作响,他手持两个纸杯,走到木椅旁坐下。
“晚辈请您喝杯茶。”
那老先生闻声,掀眸看了眼他手中的纸杯,随即放下书,接了过去。
红茶沁香,老先生丝毫没有客气地打开盖子吹起凉。
系临城轻晃着手中热饮,目视着不远处的草坪,春日的玉兰开得正好。
两人都没说话,校园独有的静谧的嘈杂中,夹着偶尔路过的脚步,与红茶被啜饮的声音。
片刻后,那老先生也抬眸看向不远处,“学生们往来匆匆,大好时光昏度,这么好的玉兰都错看,真是可惜。”
闻此,系临城唇角轻抿,“能被屈检欣赏这些天,也不算它可惜。”
“呵,”老先生嗤笑一声,“我早就不是‘屈检’了。”
拇指轻搓着手中的纸杯,系临城轻笑了下,没有搭这话。
“新时代共谋性腐败逻辑研究,”老先生抠开盖子上的饮口,“我读过你的文章。”
“泛泛其词,登不上台面。”系临城语气谦虚。
“不必客套,是不是避重就轻肤浅论事,我老头子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屈卫匀摇头,“笔力挺有劲,就是可惜。”
系临城转头看向他,“还请屈检多提点。”
“都说了我早就不是屈检了,”屈卫匀蹙眉,“虽说论点有那么几分难得的老道之处,但到底是围在窝边打转的兔子,挣不开那股子‘圈’味儿。”
听闻此言,系临城心下了然,手指轻敲了两下杯壁,“毕竟师门于此,或许难免。”
“师门,”屈卫匀隐隐不屑,“从来千秋大江不同,万古长青不群。若囹圄当今所谓师门,这条路不走也罢,何必浪费千金笔墨书那万字豪言,令人发笑。”
“晚辈受教。”系临城抿了口茶。
“担不起,”屈卫匀自嘲,“不过是老头子半截埋土的牢骚而已。”
语毕,二人都没再多言,片刻之后,屈卫匀兀自起身,伸了个懒腰,从木椅前离开。
又过几日的午后,系临城再次在相同的位置碰到了他。
屈卫匀没多做试探,直接递给他一沓文件。
系临城接过看了一番,是份刑案的公开资料,审判时间是十五年前。
从有限的资料看,就是个普通的刑案,事实清楚,判罚合理,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不知为何,总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要说哪里怪,一时又说不上来。
“晚辈才疏学浅又眼拙,不明白您将这文件给我看,是何用意。”
屈卫匀瞥了眼他手中的文件,没有答他的疑惑,头一转,转了话题,“近十年来踏上这条路的,有两种人,一种是睁着眼走夜路的,一种是闭着眼走明路的,你可有想过自己是哪种人。”
这问题像个哑谜,令人迷惑,系临城捏着手中的文件,慢慢蹙起了眉头。
见状,屈卫匀总是绷直的唇线微动,随即如上次一般兀自起身,伸过懒腰后,从木椅前离开了。
徒留系临城攥着文件坐在原地,神思游走去八万里长空之外。
直到“叮咚”一声信息通知,将他吓了一跳。
系临城恍恍惚惚地掏出手机,看着童某人的界面上,简洁地一行字,瞬间落回了大地。
「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
眼睫紧眯,像是看不懂文字般,他一字一字地研读过这句话。
随即皱起眉头,直接拨了对方的号码,然而等到女声提示音响起都没被接起,他回了个信息,「你在哪儿?」
信息没有回复。
又看了一遍那句话后,他收起文件,离开图书馆,去了宿舍楼。
直接冲上三楼找到目标房间,敲响了房门,刚洗过澡满头凌乱的女生拉开门,被吓了一跳,“啊,你你你怎么过来了?这是女生公寓吧?!”说着,迅速整理起头发。
“童塔塔在哪儿?”系临城开门见山。
“啊?”许芝有点凌乱,“他,他最近没跟我一块……”
“那他跟谁一块,”系临城语气有点冷,“任元迦?”
许是没料到对方一下就猜中,许芝有点愣,随即迅速收拾表情,“嗯,听,听说他们今天要去吃烤肉……”
烤肉,听闻这二字,系临城眉头再次蹙起,连再见都没说,便转身下楼,离开了女生公寓。
见状,许芝迅速冲进房间,拿起手机拨出电话。
从公寓楼离开后,系临城径直去了停车场,将包扔到副驾,看了眼露出一角的文件,边发动车子边拨了个号码。
“喂,哥,能不能帮我查个案子……编号是X刑……”
挂断电话后,车开出了学校,大约五分钟后,车停在一家名为传统烤肉的店对面。
他抬头望着硕大的门头,这家他和童塔塔吃了四年的店,在白日里仍旧开着漂亮的霓虹灯牌。
附近没有空的停车位,他正要找位置时,路对面的店门被推开,童塔塔和一个身量高挑的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或许是阳光过于耀眼,童塔塔朝前方瞥了一眼后,迅速将头转去了右边,笑着看向身边的男生。
后者也回了个满是宠溺的微笑,而后将手搭在他的肩上,两个人顺着街道走向东边。
系临城紧握方向盘,压着车速,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走进拐角处的一家酒店。
双层公交在前方站牌停驻,挡住了他的视线。
系临城打转方向盘,避过公交,在酒店前的空位上停下。
下车后,他几步跨上台阶,走向前台,面色有些难看,“刚才进去的那两个男生,定了哪个房间?”
前台工作人员有点懵,很快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们不能透露客——”
“其中有个是我弟弟,他被网友诈骗了,你最好尽快告诉我,”系临城面上没有一点撒谎的痕迹,“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很快就会来。”
“啊?”工作人员被唬住,“稍,稍等,”迅速低头在电脑上查探了一番,“在403。”
闻此,系临城转身去了电梯,显示屏中不断上跳的数字像他的心率一样越来越快,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他垂眸看了眼门缝,心率回归平稳,随即不紧不慢地走出了电梯,来到目标房间门前。
看着反射着走廊灯光的金属门号,系临城不知想了些什么,眉眼一转,改变了要敲门的念头。
随即,他往后退了几步,倚靠在门对面的墙壁上,静静地凝望着门牌号。
大约五分钟后,门下缝隙间闪过暗影,隐隐有脚步与说话声在门后响起。
伴着一声咔哒,房间门被打开,一张还有几分不甚相熟的轮廓出现在眼前,系临城原本平静的面色瞬间转为阴沉。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就站在门口,吓得一愣,后面紧跟着探头探脑的身影也是一哆嗦。
两个人满脸心虚又惊慌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在这?”
系临城双目阴恻地瞅了任元迦一眼,随即转向童塔塔,面色微缓,朝门口走了两步,直接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其靠近,童塔塔害怕地向后挪了一步,手指拉着任元迦的衣角,双目泛红,声音发颤,满是做错大事的恐惧:“对不起……”
见此情形,系临城睫羽抖了下,沉默片刻后,轻轻吐了口气,声无波澜地问:“你真的都想好了?”
闻此,童塔塔攥紧了手中的衣角,褶皱在大力中越陷越深,声音像是从骨骼缝隙深处挤出来一般艰难,“嗯。”
听到答复后,系临城眉心拧起,垂在身前的手指紧了再紧,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拳挥向了身侧的男人。
拳骨与颌骨相撞时发出“嘭”的一声响,任元迦扑通倒地,痛到窒息,连哀嚎都没能发出来。
童塔塔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呆滞,直至系临城的身影拐出走廊,电梯门关闭的声音传来,才缓过神,赶紧扑向任元迦,“任元迦,你没事吧?喂,任元迦你醒醒!”
“唔……”倒在地上的人痛苦地缓过劲儿,捂着下巴,嘴角怪异地哭嚎,“啊……”
“你还好吧?”童塔塔试图将他扶起来。
“唔哟东(不要动)……”任元迦拧眉皱脸。
见其如此,童塔塔只好赶紧停下动作,“我,我没想到他会动手,要不我还是赶紧送你去医院吧。”
“得得得会,沃凡凡(等等等会,我缓缓)。”任元迦摊在地上摸索着揉下巴。
看对方如此痛苦,童塔塔忍了许久的眼泪一下掉落,哭着说:“呜,我觉得他应该信了,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可怕的表情。”
“窝豆幺西了咔愣不西嘛(我都要死了他能不信吗)!”任元迦哀嚎。
“对呜不起……”童塔塔忍不住大声哭起来。
“哎哟,”任元迦也想哭,但不敢哭,“我还没洗呢……”
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步行,太痛了,腻还是送窝去医院吧……”
“好,好……”
童塔塔抹过眼泪强撑着缓过气,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
系临城坐在车内,望着互相搀扶上出租车的两个人,手指不停收紧,方向盘软皮被勒出的凹印越陷越深。
搭在童塔塔肩上的手臂消失时,车门关闭,“咚”的一声闷响,从不远处的路边传来,极其轻微。
起步时,车后灯闪烁了两下,系临城鬼使神差地跟上了那辆出租车。
蓝白相间的车牌在视线中来回轻晃,护栏另一侧的车辆像奔腾的江流,迅速从身旁闪过,重影在余光中阵阵迷幻。
像时光隧道在平行世界开启,看得见,摸不着。
四年的时光,整个大学时代,像一条斑斓梦幻的水晶桥,在隧道中不停地来回环绕。
那些相爱的时刻,化作一盏最耀眼的明灯,在脑海中熠熠生辉,曾无数次照亮他迷茫而胆怯的前路。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童塔塔到底有多爱他。
因而,他不信。从收到短信的那刻起,他就不信。
因着毕业季,童塔塔大半年都在忙论文和实习,系临城自己虽然还有一年时间,但课题研究很忙,为了尽可能缩短学年,他将日程安排得很满,自然就没有从前那么多的时间与之见面约会。
他知道任元迦的存在,童塔塔参加志愿活动时认识的朋友,他们曾见过两面,但并不相熟。
如今想来,最近半个月,似乎每次挤时间和童塔塔见面时,都能听他提起任元迦这个人。
那些他忙碌的日子里,似乎都是这个人在陪他奔东奔西。
彼时提及,是无意顺嘴,还是刻意为之,系临城现下开始感到困惑。
如若是刻意……系临城突然感到一阵恐慌,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童塔塔如此处心积虑地,演这出戏给他看。
车子停在医院对过许久,都未曾见到两个人出来。想来他那一拳造成的伤害不小,治疗颇费功夫。
系临城刚将屈检给的那份资料从头到尾仔细过了一遍,手机便响了。
“喂,哥,查到了吗?”
「查到是查到,但有些文件不公开,你看不了。」
“能不能想个法子——”
「你为什么突然要看这个案子,都是十五年前的了。」
“没什么,写论文正好写到相关的,想看看实例。”
对面默了几秒后,隐隐传来一声轻叹,「我告诉过你吧,离屈卫匀那个人远一点。」
闻此,系临城没说话。
「当年有人为了他命都没了,他自己也一脚跨进铁笼里待了好几年,一个不教农民如何刨土撒种,反叫农民纷纷跑去放羊的人,只有死路。」
“刨土也好,放羊也罢,总得先有地才行。”
系临城摩挲着手刹,“睁着眼走夜路的,闭着眼走明路的,哥,你是什么人。”
「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律师。」
听其沉默不语,对面又叹了口气,「你有双博,未来的路很宽,系家人不从政,爷爷叔伯们不会同意你那么做的。」
一抹白色闪过,熟悉的身影从医院的大门内走出来,任元迦下颌上的固定器格外显眼。
距离有些远,看不真切,但紧跟在他身旁的人垂头耷肩,脚步拖拉,周身萦绕着一股颓丧又消极的气息。
“再说吧。”
说罢,系临城便挂断了电话。
门口的两个人不知说了些什么,任元迦先一步乘坐出租车离开了。
童塔塔独自一人坐在路边的石墩上,瞧着像是在发呆,蜷缩的身形显得无助又可怜。
系临城很想下车冲过去将人抱到怀里,但他用力攥拳,以理智压过了内心的冲动,他需要先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童塔塔是个外表看似柔软,内里却又犟又硬的人,能将他逼到需要演大戏将自己推开的,必然不是普通事。
倘若他这般下车去问,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
两人隔着公尺之距,一个坐在车内,一个坐在路边,任由静默在彼此间肆意地作乱。
没过多会儿,童塔塔突然拿起手机接了个电话,随即起身招了辆出租,消失在了梧桐街道的尽头。
……
从系家大宅出来后,系临城虚脱般呼了口气,打开车门将自己塞进去,仰在椅背上阖目许久。
直到手机传来通知,将他从疲惫中惊醒。
回过导师信息后,他将手机撂在旁边,瞥了眼腕上的手表,随即伸手摩挲起表带。
因经年累月的佩戴,表带已经显出了岁月的痕迹,想来这还是20岁生日时,童塔塔送给他的礼物。
那时候他们交往还不满一年,他用自己兼职赚得钱,买了这份礼物,送给他时,还说以后挣大钱了要给他换好的,还得是名牌。
想起他彼时元气焕然的神情,系临城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他吻了下手腕,然后伸手按了导航,顺着对方半个多月前的行动轨迹,开去了最有可能找到原因的体检中心。
因着多年节假日在机构的公益性服务,童塔塔的实习很顺利,直接免去考核,进了当初拿推荐信的机构。
入职体检时,系临城在忙课题,没有陪他一块去。
如今回想,也是自那之后没几天,童塔塔开始若有似无地回避他,见了面也神情恍惚,注意力不集中。
彼时系临城以为他是被论文与工作折磨,压力太大,只想着多找时间陪他散散心,帮他修改论文,纾解压力。
两人在一起时,他总不断地话里话外提起任元迦,眼下想来,或许他是像温水煮青蛙一样,让自己意识到他身边有了别的人。
只是系临城太相信童塔塔,所以从未在意。
用了点人脉,花了点时间,最终还是将报告拿到了手。
他再次坐进车里,像蜗牛躲进坚硬的堡垒中,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体检项目很多也很细,报告页数不薄,一一阅过常见的项目,与能看懂的部分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望着某些结论中太过专业的名词,系临城眉头拧了三拧,只好认真将每一张都清晰地拍下,发给熟稔的医生。
片刻后,医生回了电话,开口直指其中几张超声成像与指标明细表。
听着那字里行间的位置、大小、百分比异常字眼,系临城失去了学术人的耐性,“韩医生,不必分析了,您直接给我一个通俗结论。”
对面滞了两秒,而后公事公办地回道:「童先生很可能患有不孕症。」
“什么?”
「您发的报告中没有细致的腺体素分析和性六项指标,我无法百分百确定。」
“不孕,”系临城看了眼那几张报告单,又朝前翻了翻,“就只是不孕?”
「嗯,从现有资料看,其他……除了有点贫血外,没什么太大问题。」
闻此,系临城将资料往旁边一放,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长舒了口气。
听其叹气,对面还以为他在愁虑,「其实不孕症并非完全没有几率怀孕,如今的医疗条件——」
“没事,韩医生,”系临城打断了韩医生的安抚,嘴角轻抿了下,“不好意思,占用您午休时间了。”
「系先生您客气了。」
通话结束的界面有点暗,系临城望着倒影中如释重负的面孔,没忍住勾唇笑起来。
他将返回到主界面的手机锁屏,看了眼时间后,启动车子,直接开去了学校。
这个时间,童塔塔通常都在图书馆的老位置,系临城直奔而去,但没找到人,换到隔壁自修室才发现对方。
雷打不动的钉子户,突然换掉二人坐了好几年的位置,估计也是怕自己找到他,而采取的小招数。
系临城站在门口,望着窗边的人,不自觉地入了神。
窗外春日的栾树嫩红与黄绿交杂,蓬勃得仿若初次路过人间的霞云。
映衬着那不停抹泪的身影,愈发纯真地让人沉醉又心碎。
心跳在静谧中兀自攀上天梯,摇晃着昏睡中的乌云,企图尽快降下一场大雨,告诉世人,它有多欢喜。
啪嗒啪嗒的雨滴声在四处回荡,痴者踩着水汪走向心上人。
执起湿润的手背,将他拉出屋檐,邀其与之共沐那场名为初恋的雨季。
汽车呼啸而过,从滂沱驶向晴空,阵风卷着旅人到达目的地,车窗外十三点的阳光,灿烂无比。
“塔塔,我要去做一件事。”
午时街道往来人流稀疏,车内太过安静,系临城的声音竟透出了几分迷茫,“一件家里人都不同意,也不支持的事。”
童塔塔一时被蛊惑,愣愣地红着眼问:“什么事,必须得做吗?”
“不是……”系临城摇头,但话在嘴边纠结,又想点头,“可能是……亦或者说,并不是非我不可。”
童塔塔听得有点迷糊,沉思了片刻,“那……是你想做的事?”
“嗯。”系临城没有过多犹疑。
见此,童塔塔点了点头,“那就去做好了,我想,只要不是坏事,总有一天大家会理解的。”
闻声,系临城转头看向他,眼神里的脆弱清晰可见,“可是,你得在我身边,否则我会害怕。”
那脆弱太让人揪心,童塔塔忍不住感到疼惜,嘴角开合几次,话在唇齿之间,出口竟是那么艰难。
“可,可是……我们,已经……”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相信你们演得那出戏吧。”
这话让童塔塔感到惊讶,他抬眸看向系临城,无意识地承认了自己的弄虚作假,“你,你不相信?可是你都打了任——”
“那是因为我生气,又嫉妒……”
系临城坦然地承认了自己不堪的小心思,“生气你对他那样笑,生气他敢把手搭在不该搭的地方,生气他和你出入酒店,嫉妒他能第一时间得知你的苦恼,嫉妒他能为你分担心事,出谋划策,嫉妒……很多……”
童塔塔不是没想过系临城会不信他们拙劣的演技,也因此,他花了一个星期去反复推敲排练那出戏,想象系临城现身的场景,思考他可能会说得话与做出的反应,打磨自己与之碰面时每句话的语气与表情。
那天的挥拳相向与阴郁眼神,是他认识系临城以来,第一次看见。因而,他相信了对方会信以为真。
然而他终究低估了系临城对他的感情与信任,把他的将计就计深信不疑,兀自似山崩一般痛苦不堪,天真地试图练习再也没有对方的生活。
但不论他如何下定决心坚定意志,对方一个简单的靠近与声音,都会让他溃不成军。
系临城伸手抹掉他眼角无法克制的泪水,“和你在一起后,我在心里跟自己做了个约定,要在我们都毕业之后再结婚,但现下看来,我要食言了。”
童塔塔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他,视线朦胧地根本无法看清他眼睛里的深情。
“可,可是我没办法……”
“童塔塔,”系临城再一次呼唤了他的全名,“孩子不是我婚姻乃至生命中的必须,你才是。”
话语像一柄快剪,截断了成串的泪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重要。”
系临城将他拥进怀里,任由他以眼泪与鼻涕打湿肩头衬衫。
“我好爱你,我不想跟你分开……可是我没法给你一个小朋友……”
“不重要,”系临城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小傻瓜。”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不重要。
而后他擦干他的脸颊,抬手看了眼腕表,“别哭了,等会拍照眼睛肿着,你该嫌不好看了。”
“什么拍照?”童塔塔抽抽搭搭地吸鼻子。
系临城笑而不语,推开门下了车,绕过车头,走到副驾,拉开了车门。
童塔塔愣愣地下了车,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身后的大楼,“香瑭市上度区婚姻登记处”几个大字是喜气的红色。
“走吧。”
系临城握住他的右手,领着他一步一步迈上了民政局的台阶。
直到要踏进大厅时,童塔塔才恍惚回神,连忙拉住系临城,“我我我们今天要结婚吗?”
“嗯哼。”
见其面上慌张,系临城握紧了他的手,“你不想跟我结?”
“不,不是,”童塔塔摇了摇头,嘴角开合,“我,但我……”
“我刚才说过了吧,”系临城看着他,“其他都不重要,只要你愿意就好。”
系临城的语气沉着而让人心安,手掌温暖又有力,童塔塔缓缓放下了心中的结。
未来前路如何他不知晓也无法掌控,唯一深刻明白的,就是无论如何下定决心,这双手他都无法放开。
于是他用力地回握,随他一起踏进民政局的大门。
望着系临城有条不紊地复印证件,填写声明与申请,他恍惚地意识到,原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随之一起填写好所有表格,按过手印。
“系临城先生,结婚是否出自本人意愿?”工作人员例行询问。
“是。”系临城清晰地回答。
“童塔塔先生呢,结婚是否出自本人意愿?”
系临城转头看向他,童塔塔回望了他一眼,而后用力地点头,“嗯,是本人意愿。”
拍过红底照片,盖过钢印,两人站在宣誓台前一字一句地齐声念下:
“我们自愿结为夫夫,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20XX年5月27日,他们十指相扣,各持红色的方本,在金色的徽章背景中,留下了最幸福的微笑。
走出民政局,童塔塔拿着结婚证翻来覆去地端详,像是做梦般,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
在肚子叽里咕噜地抗议中,他将小红本藏进口袋,望着系临城笑出两排小白牙,“童先生,要不要去吃饭啊?”
“好啊,系先生。”系临城轻笑。
两人手拉着手往车边走去,“你啥时候问我爸要的户口本?”
“你跟我提分手的那天。”
“啊……”
彼时他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不论是绝症还是天崩,他都想好了,一定要和这个人走下去。
“你要是把心思别都用在我身上,论文也就不需要改那么多次了,”系临城捏了捏他的鼻尖,“好大胆子,给我发分手信。”
“嘿嘿,再也不敢了。”
“别,”系临城摩挲着他的脸颊,“保持大胆,若未来感到不开心,果断离开,不必犹豫。”
“不,”童塔塔摇头,“不会的。”
系临城勾起嘴角,紧紧搂着他,“走,去吃饭。”
车子开出民政局门前的街道时,气流卷起两片初夏的银杏叶。
童塔塔的声音飘出车窗,在绿叶丛中来回游荡,“话说,我们还没有彼此求婚呢!”
“你六年前不就已经求过了,众人皆有见证。”
“啥,那怎么算?”
“怎么不算,反正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