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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赌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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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青山绵延起伏,高压线塔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在山田之间。
直到汽车转了个方向,阳光肆行照进车窗,陶诗只好拉上遮光帘,在安静行驶中补了一觉。
十一点半,班车准点到站。
陶诗提着行李箱在候车厅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镇上的客运站设施没有市里的完善,候车厅里连空调都没有,只有几个电风扇。
说好的提前来接呢?
陶诗热得全身像被裹了一层水蒸气。她垮着张脸玩手机,目光时不时瞟向大厅门口看有没有人来接她。
此时的客运站入口。
得益于陶诗穿得非常鲜亮,林屿洲远远就发现了她。林屿洲自认不是个不守时的人,只是刚刚路上发生了点情况。
陶嘉敏和陶嘉然在逛集市的时候突然吵了起来,陶嘉敏气在头上,没来得及把挎包从陶嘉然身上拿下来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集市上人潮如涌,陶嘉敏没带钱又没带手机还不认路。林屿洲和陶嘉然分头找人,最终人被陶嘉然找到了,林屿洲才放心过来客运站接陶诗,但已经迟了许久。
林屿洲大步跑进候车厅,却在被一小伙结队成行的旅客绊住脚步,等他们走过后,林屿洲发现陶诗不见了。
几秒的时间,人就从眼前消失了。
林屿洲一怔,反应过来立即掏出手机拨打了苏莲清发给他的号码。
一阵手机铃声划破沉寂的空气,在林屿洲背后近在咫尺的位置响了起来,每个旋律都敲击着他的神经。
林屿洲猛地回头。
褪色的水磨石地砖,泛黄的天花板,模糊的吸顶灯散发出一种含糊的光线,年久日深的客运站整体给人一种灰扑扑的陈旧感。而一身明媚的陶诗站在这里,令本不鲜亮的空间变得更加黯然失色。
陶诗当着林屿洲的面直接挂断了来电。
“嘟——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耳边传来机械的语音提示,林屿洲把贴在耳边的手机缓缓放下。
陶诗一直留意着门口进来的人,一下子就注意到林屿洲。在这种天气还戴帽子和口罩,叫人很难不联想起他。
虽然如此,但陶诗不相信世上的巧合会接二连三发生。她走出来只是因为口渴想去买水,可没想到这个人还真是他。
陶诗非常惊喜,语气略微亢奋:“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想起他刚刚错愕的眼神,陶诗又补充说,“我前天去你店里吃过馄饨,还记得吗?”
林屿洲握着手机的手垂在身侧,“记得……”
陶诗的语速很快,打断人而不自知,“你是要回南城了吗?”
“不是......”林屿洲本该说明缘由的,但他不知怎么,忽然不想说了,回答也变得含糊,“我等人。”
“那更巧了,我也在等人,不过他迟到了。”所以陶诗才挂了那通电话,她想让对方也好好等上一等。
一阵赧然的温热爬上林屿洲的脸。
“你等的人也还没来吗?”
“应该来了。给她打了电话……”林屿洲看了陶诗一眼,“她没接。”
陶诗建议:“那你继续打呀。”
“好。”林屿洲接受了她的建议,拿起手机重新拨打了一遍那个号码。
与此同时,陶诗的手机响了起来。
到这里,陶诗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她疑惑地看向林屿洲,发现他同样看着自己。
在他安静的目光中,陶诗将手机贴在耳边,迟疑地说了声,“喂?”
电话那头和面前的人同时开口,陶诗收获了两把并立的磁性嗓音在耳边双重回响。
“你好,我叫林屿洲。苏莲清婆婆让我来接你回家。”
邪了个大门!
…
白沙岛东西两边的风景大不相同,东边是浪急风高的嶙峋礁岸,西边则是风平浪静的绵长沙滩。
苏莲清的家靠近沙滩,从码头出来抄小道的话步行十几分钟左右。
以前的路不好走,近年来镇里有意将白沙岛开发成旅游区,才特意修建了环岛路,平整的水泥路连贯两边海岸,方便游客游玩。
海风吹着倒是不觉得热,只是很晒,紫外线太强,隔着衣袖都能渗透到皮肤,有种被炙烤着的刺痛。
两人从客运站出来就一直没说过话。
行李箱由林屿洲拖着,陶诗喝着冰汽水,步履轻快地走在前头。
“陶陶。”陈伯摇着扇子在自家便利店门口和陶诗打招呼,“我看这天是要起风了吧,要不怎么把你们兄妹几个都吹来了?”
去苏莲清家必经三叔公的便利店,陶诗停下来笑嘻嘻说:“三叔公您好啊,您说得极对,这起码得是十级台风。”
“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叫我去载你?”陈伯拍了拍停在门口的小三轮,“你小时候可爱坐了。”
三叔公真的老了,记忆已经混乱了。陶诗干巴巴笑了两声搪塞过去。
一阵骨碌碌轮子轧过地面的声音从远到近传来,三叔公瞧见走在后头的林屿洲,比见到陶诗更热情:“屿洲啊,晚上别忘了来家里吃饭。”
林屿洲乖顺应下:“好。”
三叔公看了眼旁边陶诗顺带把她也叫上,“陶陶你也来。”
陶诗不乐意说:“我才不去。拜拜,三叔公,过年见。”说完自顾自走了。
“哎,你这小丫头!”
走了一小段,身后始终静悄悄的。陶诗一回头发现林屿洲没跟上来,她没多想直接就往回走。
“她阿公去世那会儿,她连一滴泪也没掉,该吃吃该喝喝冷淡的哟,比外人还疏离。”
说话的人是一个远房亲戚,陶诗也忘了该叫她叔婆还是姑婆。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正拉着林屿洲在树下说话。
闲言碎语顺着海风飘来,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她爸眼界高,娶了个城里的大小姐,那大小姐眼睛都长在头顶上,自然是看不起我们这些乡巴佬穷亲戚的了。你说,他们夫妻俩怎么好意思丢下一个老太婆在这乡下地方不管不顾的?一点孝道都没有,还为人师表......”
林屿洲一言不发默默听着。
他对苏莲清的家事不了解,但从苏莲清平时的念叨里可以知道,陶诗父母不是这样的人。
树叶的光影在地上晃啊晃,林屿洲觉得自己该走了,正要和她告辞却看见了几米之外的陶诗。
她神情淡淡地看着这边,林屿洲觉得这张平静的脸像覆盖了一层冰霜,透着冷意。
对上林屿洲的眼睛,陶诗转身走了,林屿洲迅速告辞拉着行李箱从后面追了过来。
见他走近,陶诗赌气地加快脚步,想甩开他,林屿洲同样加快,亦步亦趋地跟着。
无声较劲了几回,两个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回到苏莲清家,陶诗率先推门走进去,发现家中院子里坐了好几个邻居,正喝着茶吃点心。
“陶陶来了呀?”
“陶陶来喝茶。”
陶诗就这么被拉过去坐下,刚接下一碗冰镇酸梅汤,又被投喂了一块冰凉米糕,手里被塞满吃的。
在座的老邻居们都好久没见陶诗,自然少不了一番事无巨细的闲话家常。
陶诗虽然全程笑眯眯的有问有答,但苏莲清看得出她的牵强,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场合,“陶陶,嘉敏她们去镇上玩了,老电影院那边有墟市,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凑凑热闹?”
“要的要的。”
陶诗脚底生风地跑上去二楼,她先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发现行李箱静静地放在她房间门口。
“嘁......”陶诗小小啧了声,将行李箱提进房间。
洗了个澡一身清爽,陶诗又重新换了套衣服,出来时大家还在院子里聊天。
“各位婆婆们,你们聊,我出去逛街了。”和大家挥挥手,陶诗就出门了。
人刚推门走出去,就看见林屿洲抱臂站在墙下,站姿懒散。
头顶上是花簇锦攒的六角梅,花随风动,影影绰绰,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在微风里若隐若现。
余光看见陶诗出现,林屿洲随意的站姿被秒撤回,放下手臂规规矩矩地站得笔挺。
真是个锯嘴葫芦!陶诗心想。
他要是先开口说点什么,陶诗也就顺着坡下,大家就当没事发生多好。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说,双方无缘无故就这么僵持起来。
其实,亲戚说的那些闲话陶诗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
在她过去的十七年里,早已听过许多遍,这也是她和方如之不愿意来白沙岛的原因之一。
这帮三姑六婆表面上对你一派祥和亲切的模样,背后嘴却碎得很,爱搬弄是非,很遭人烦。当然也不是人人如此。
陶诗不动,他也不动。
难道每次都指着自己先和他说话吗?她这回就不!
后背被太阳晒得发烫,陶诗不想跟他继续傻站下去,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疾步走过。
“对不起。”
陶诗回头。
林屿洲还站在花影缤纷中。
见陶诗目光带着审视,林屿洲解释:“早上,嘉敏和嘉然吵了一架,嘉敏被气走了,我和嘉然找了她很久。所以去接你的时候迟到了,我不是有意的。”
迟到确实不是有意的,但那一刻不主动说明由却是有意的。
就像看见可爱的小朋友,生出了一丝想逗她的恶趣味。
林屿洲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这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