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时月十九日》醉茶TWT

3、你想吃糖吗？

　　语文课代表搬来昨天上交的作业，按小组分好放在第一排桌面，同学们有序往后传递。
　　书雁接过剩下三份练习本，分发给同桌，还顺便朝后瞄了眼。看来后排三人又没交作业。
　　凌清翻开作业，发现同样的“好”字评语，又满意合上。
　　值日生正对黑板指手画脚，抹布在手中尽情飞舞，有些挥洒出的水滴落在地面，被路过的同学带到各处。
　　眼见时间步步紧逼，他竟直接去讲台旁的饮水机洗抹布，最后总算及时完成任务，让黑板干净得发亮。
　　好似大战前的战斗演练，同学们纷纷忙碌起来。查找难题答案、整理字典词典、复习古诗文言文，一派热闹非凡的场面。
　　可以肯定，接下来就是万众紧张的语文课了。
　　凌清不慌不忙地进行准备：刚下发的练习本独占中心位，其次是复习资料和语文课本。
　　摆放完毕，她搭着手，一边等待老师，一边随意在练习本上摩梭，指尖却忽然感到一阵凸起。
　　定睛一看，洁白的封面似乎留有字迹。轻轻掀开，一幅笔翰如流的毛笔字映入眼帘。末尾处还有“清勉之”的字样。
　　贴近确认好一会儿，她才相信这是语文老师写的赠诗。
　　“你看，”凌清难掩骄傲：“老师写给我的！”
　　“什么？”书雁反复查看，直到确定这不是打印出的产物，才把它还回：“那你要收好哦。”
　　摊开练习本，凌清继续欣赏，身旁又传来一声惊呼。
　　“我也有！”书雁展示她的赠诗，末尾也有“勉之”的字样。
　　凌清莫名不服：“难道每个人都有嘛？”
　　书雁立刻打开万楂的练习本，但封面背面依旧是原样的白。
　　万楂十分不解：“你们在干嘛？”
　　观赏完语文老师写给两位同桌的毛笔字，他更加不解，揪着前桌想要翻动他们的练习本。
　　门前站着的身影让他瞬间变得安分。
　　那位衣衫整洁的老先生，就是他们的语文老师。
　　他的皱纹扒拉住眼角，与下撇的嘴角一同组成不怒自威的模样。唯一算得上潮流的，就是那顶花白的头发。眉毛下画着的两条线，时而弯起，时常冒火。
　　语文老师姓樊，是网上有名的书法家。
　　初次见面，他就展现出深厚的艺术功底，寥寥几笔画出鲁迅先生的侧脸，栩栩如生。
　　但每次上课，他的问题都让人为难，所以大家私下称他为“老樊”。
　　老樊不仅喜欢提问，还热衷于给不专心的同学起外号。
　　明明是满嘴漏风的牙，却不知怎能发出惊雷般的声响。一旦被发现任何小动作，他眼睛一眯，嘴角一撇，造成的动静连楼下巡逻的夏主任都会被吓到。
　　正是见识过老樊一戳就爆的脾气，每次上语文课，同学们都规规矩矩，不敢造次。
　　老樊缓缓走进教室，首先用弯起的眉眼表扬了今天的值日生。一通寒暄和抱怨之后，他清清嗓子转换话题：“有没有同学看见我写的两首诗啊？”
　　听见这含糊不清的口音，凌清在脑中慢慢过滤他刚才的话。
　　“那些不交作业的肯定没看到，我先不管你们，但是做得好的同学，当然是要奖励的。”老樊露出“分道扬镳”的门牙。
　　“哦，是你啊。”他看见书雁高举的手：“还有一位呢，我好像写了两份吧。”
　　书雁示意凌清。
　　“哦，你们两个啊，”老樊喜上眉梢：“好好好，你们可以去找她们看看啊，写得还是不错的。”
　　两位女生翻到赠诗那页，交给同学传阅。每个看见毛笔字的人，无一不发出惊叹。
　　老樊大笑后继续：“知道为什么给她们写吗，嗯？”
　　无人应答。
　　“因为她们作业完成的非常好，那你们知道为什么只写给她们吗？”
　　“因为我们写得不好，”柯威抢答。
　　“啊，王朝威同学说得对，”老樊神情严肃：“那些不交作业的同学啊，不想写也可以，那我就表扬写得好的同学。”
　　“有些同学啊，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心理，连作业都不肯完成。”
　　……
　　又是漫长的说教。
　　此时再没人应答。教室里的空气仿佛充满唾沫，一不小心就会让火势更加汹涌。同学们大都低着头，试图躲过火焰的伤害。
　　“我在这说了这么久，还是有人当耳旁风啊。”火势瞬间蔓延。
　　“是谁，自己主动站出来，”老樊眼中满是不悦：“谁刚刚传纸条了，站起来，我不想抓你起来！”
　　凌清茫然抬头，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柯威正欲起身，却被身边人抢先站起。
　　苏九起立，低着头一语不发。
　　老樊失望地看向她，连连摇头：“我说过了不要上课传传传，以为我看不到吗，我在上面讲，你也要讲，要不你上来讲啊？”
　　教室安静得好似能听见灰尘飘落。
　　“你和王朝威，你们俩都不让人省心啊，从这，传到第一组去了，”他的皱纹渐渐加深：“好了，坐下吧！”
　　凝结的空气恢复流动。苏九立刻落座，弓起背，像只伺机进攻的小刺猬。
　　烈日当头，女生的宿舍在顶楼，但围墙上高高的铁板，让阳光只能从上面的缝隙绕路，将门边的鞋架捂热。
　　门号519的宿舍门被一下打开，又很快在冷气出门前关闭。
　　苏九快步走到床前，甩下书包：“气死我了，那樊老头，真烦。”
　　“怎么了怎么了？”文欢关闭柜门，急忙赶到身边。
　　“传纸条被骂了啊，”沐榆擦着刚洗完的脸走来，顺带关上通往厕所的门。
　　凌清即刻出现在吃瓜现场：“所以你传了什么呀？”
　　“我看他一直在骂啊，骂完这个骂那个的，”苏九盘坐在床上，肆意吐露不快。
　　沐榆笑着补充：“从百草园骂到三味书屋，我拿到纸条刚想回你的，结果被老樊发现了。”
　　其余的人听后大声哈哈，躲在被窝玩手机的沈瑚都笑出了声。
　　苏九感到又气又好笑：“好丢脸哦搞得我，还老是把柯威叫成王朝威，讨厌的樊老头。”
　　午休结束，凌清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座位，一个漂亮女孩不知何时出现，让她一下瞪大双眼。
　　书雁桌上摆着夺目的初音未来摆件，那是吴音最喜爱的虚拟歌姬。
　　他对初音的喜爱实在狂热，不论背包、外套，还是徽章、便签本，凡是能获得的周边都能在他身边出现。甚至让人产生“他喜欢书雁是因为那一头同样的长发”的猜想。
　　观赏完初音，凌清又注意到旁边的小摆件有块缺口。
　　“要不试试我的胶水”，她翻出一小袋装满六排的白色方块。
　　这是她偶然发现的宝藏。别看它外观小巧，作用可不少，能粘贴狭窄角落，还能捏成各种形状。
　　经过一番努力，书雁顺利修补好摆件，还因此对胶水更感兴趣。
　　经凌清同意，她在手中不停把玩，后又突发奇想，用荧光笔给胶水上色。
　　耗费了将近一节课的时间，书雁成功捏出一个可爱的星之卡比，连不苟言笑的万楂都赞叹不已。
　　在周围的赞叹声中，星之卡比顺着柯威和郝帅的手，走过漫长旅程，来到吴音眼前。
　　“是我做的，我自己捏的，用胶水！”书雁双手不停比划，开心得合不拢嘴。
　　即使坐在第一排，就在老师眼皮底下，吴音还是回头，盯着手舞足蹈的女生，以惊喜的表情和越举越高的大拇指作回应。
　　见此情形，凌清将一小块白色胶水捏成正方体，加上标志性的天线和表情，捏出了迷你的小电视。
　　她将小电视放在手心，满心期待赞美。
　　同桌的反应却有些平淡：“嗯，好，不错。”
　　柯威看后感叹：“要是有2233（哔哩哔哩看板娘）就完美了。”
　　正是这句话给予凌清灵感，她决心要捏出更厉害的东西来。
　　看着同桌把一块与肤色相近的胶水揉成球，书雁疑惑：“你捏的什么啊，”她凑近仔细观察：“头吗？”
　　“对呀，这是鼻子，还有嘴巴。”
　　凌清捏着手中混沌的球体，指了指书雁手上的蓝色胶水：“你能帮我再染些胶水吗，就这个颜色。”
　　“好，我帮你！”
　　一块又一块蓝色胶水被搓成长条，粘在像头的球体上。两人一个染一个捏，配合着弄出了些样子。
　　但由于不知道头发的具体模样，她只能远远偷看陆景漾桌上的亚克力板来调整形状。
　　柯威扭头发现了半成品，礼貌问道：“你捏的是33吗？”
　　听到肯定的回答，他转身拿来亚克力板，放在她桌面：“我跟他说了借你看一下，他同意了。”
　　看着眼前的亚克力摆件，凌清顿时停下动作。
　　这是吴音送给陆景漾的，他一直摆在桌面。两人还是前后桌时，她曾把掉在地上的一块块亚克力捡起，亲手还给他。
　　眼见如此熟悉的东西出现在自己桌面，她一瞬间产生了两人有什么关系的错觉。
　　书雁的提醒打断思考：“好啦，你可以照着做了”。
　　凌清便继续加工，终于在放学前把头发贴好。再增加发丝纹理，最后用牙线把头插起，总算勉强完成。
　　同桌几人看过后都觉得不错，她却担心这粗糙的做工会影响陆景漾对自己的看法。
　　想要收回这简略的作品时，才发现它已经被拿去展示。
　　牙线上插着的头，就这样出现在陆景漾面前。很快，柯威又笑嘻嘻地归还：“他说还行，挺好的。”
　　凌清深深叹息，既是无奈，也是放心。
　　他的评价也太客气了，要是我喜欢的角色被捏成这样，肯定会不爽的。她抿起嘴胡思乱想。
　　再次看到牙线头已是晚自习。
　　经过两个小时的随意摆放，它已变得面目全非，五官缩成一团，颜色因氧化而暗淡。
　　看见这不堪的模样，凌清果断决定将其拆解。
　　两人揉胶水的动作恰好被万楂目击，他观察一会儿后，伸手从书雁手里抓来一小坨，然后得意地勾起嘴角。
　　没人理睬，万楂顿觉无趣，把胶水捏了捏丢回：“这什么东西啊，好恶心。”
　　“胶水啊，别乱动，”书雁说着拿回被丢掉的那块。
　　“我也要，”他又抢走一块，嬉笑着补充：“像鼻涕一样。”
　　书雁有些不耐烦：“你别玩了，还给我！”
　　“别那么小气嘛，胶水而已，你还有那么多呢，”万楂不服气：“给我玩一下又不会怎样。”
　　“你不是嫌它恶心吗，快还给我，”书雁直接动手。
　　他们三人上个月也是同桌。
　　当时万楂坐在中间，凌清觉得他是“数学好，会教人的男生”。主动询问题目，他都会认真教学，不过偶有嫌其太蠢，怎么都教不会的情况。
　　座位更换后，有了书雁从中调和，他们彼此更加熟悉。凌清现在则认为，万楂是一个“有中二病的傻孩子”。
　　明明戴着端正的黑色方框眼镜，总是一副高冷的姿态，开口却让人莫名想笑。
　　围观许久，凌清忍不住打趣：“你们两个好像母子哦，他跟个叛逆的小孩一样。”
　　书雁抢胶水的同时也不忘接话：“我没你这么不听话的儿子，快把它拿过来！”
　　万楂撇撇嘴。
　　眼见胶水愈发惨不忍睹，凌清无奈：“算了算了，给他吧，反正没用了。”
　　闻言，书雁用力把胶水粘在他的桌面：“给你，拿去玩吧。”
　　就这样，辛苦一节课的成果最后变成两大坨脏兮兮的不明物，被万楂丢在窗边。
　　课间，教室少了大半去上厕所的同学，剩下的要么闲聊，要么玩闹。
　　凌清托脸发呆，尴尬回忆却这时找上门来：
　　她跟陆景漾还是前后桌时，她跟别人分糖，还故作随意跟他分享，那句“你要吃糖吗”却因为太小声而没被听到。
　　后来才得知，在别人眼中，她一句话没说，只把糖丢到陆景漾桌上。
　　她晃晃脑袋，从书包找出糖果。
　　吴音正好走到正看书的陆景漾身边，两人见面就开始说笑。
　　见他们聊得开心，凌清把两颗奶糖拿给同桌，想由她转交，但书雁看着前方目不转睛，把糖收下便放在桌上。
　　“我再给你颗吧，你可以分给他，”凌清昂起下巴指向两位男生。
　　接过糖果，书雁爽快答应：“给陆景漾？可以啊。”
　　“不是啦，我说吴音，”她赶忙解释。
　　“哦，好啊，”书雁随即做好抛物准备：“吴音！”
　　男生扭头，空中随即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糖果被稳稳接住。
　　“陆景漾，”又是一条抛物线。
　　看他们打开包装，凌清也撕开糖纸。
　　刚入嘴的奶糖好似一下化开，散出浓郁的草莓味，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