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时月十九日》醉茶TWT

23、 那我们……就彻底结束了？“也可以做朋友”

　　全城封锁前，W市内所有学校都在一夜之间清空。
　　漫天是厚而阴沉的浊云。
　　凌清的脚步刚触及地面，就被一阵猛烈的狂风推搡着连连后退。
　　街边大树也被呼呼地左右摇摆。
　　她返家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去当地再做一次核酸检测。
　　彼时，医院正处在人流量的高峰期。
　　弯弯绕绕的队伍里，等待中的人员都在缓慢移动。
　　本就昏暗的天色很快陷入更深的黑暗。
　　凌清做完核酸便启程回家。
　　小道上，街灯微亮。
　　路边行人几乎绝迹，连树间的飞鸟都隐匿无踪。
　　凛冽的寒风不停呼啸而过，通过她宽松的衣袖，肆虐划过衣服包裹的皮肤。
　　除了冷，凌清倒更害怕独自在夜路行走。
　　她疾步奔走着，脑海还不断涌现出以往看过的新闻画面。
　　这不免让她感到惴惴不安，立即点开屏幕中的“最近通话”。
　　随后手机轻轻震动一下，电话接通，对方率先开口问候。
　　“我现在一个人在回家的路上呢。”她顺势交代自己处境。
　　陆景漾貌似有些心不在焉，语调散漫地提醒她注意安全。
　　“要是我被坏人抓走了，你能找到我嘛？”她念念有词着，脚步也丝毫没有减速。
　　“不会有事的，现在是文明社会。”
　　“可是很多新闻上面，都是在女生一个人的时候被抓走了。”凌清将手机紧贴脸颊，并用警惕的目光望向路过车辆。
　　“不会抓你的，放心吧。”陆景漾安慰道，还同时传出了些播放视频的杂音。
　　凌清无奈地悄声叹口气：“那你别挂电话，先等我回到家。”
　　对话空闲几秒，只听到一句轻声应答。
　　带着耳边无声的电话，凌清顺利从黑夜穿到白日。
　　回家后的电脑就没安静过，每天都要在会议室上课。
　　待网课持续几日，班群就又发来通知：
　　W市宣布解封。全国其他城市也相继恢复常态化管理。
　　这也意味着疫情终于正式结束。
　　凌清兴奋不已。
　　但喜悦之余，网课仍在继续。
　　她对书里的知识没学会多少，反倒对上课摸鱼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窗边光线早已没入混沌。
　　凌清坐在书桌旁，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页面加载时，脑中忽然有丝想法闪过：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滑到日历查看，才猛然想起：
　　哦！今天是他的生日！
　　明明几天前才预先买了礼物寄到他家，怎么就偏偏今天忘记了啊！
　　所以就算现在为时已晚，凌清还是赶忙贴出新鲜出炉的生日贺卡表示歉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记的，只是今天有点忙］
　　对面即刻弹出回复：
　　［没事，我知道］
　　由于猜不透陆景漾的真实语气，凌清还接着向他道歉：
　　［不要生气嘛，真的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生气，真的，你不用内疚，我不在意这些］
　　眼看他的回复都毫无破绽，凌清只好妥协，道声晚安便倒头入睡。
　　然而，接下来的时间里，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理错觉，凌清隐隐感觉到，陆景漾的态度好像淡了许多。
　　平日里的早晚安渐渐消失。
　　日常琐事他也不再分享。
　　直到，生日那天，他又一次地忘记了祝福。
　　纵使是赌气一天没理他，陆景漾也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不好的预感再度席卷。
　　凌清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试图约陆景漾出来一起看烟花，却被他冷冷拒绝。
　　无形中滋生的担忧感渐渐蔓延，将她完全侵蚀。
　　尽管在除夕夜，陆景漾也没接受一起看拜年祭的邀约。
　　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只是再也没有了主动发来的消息。
　　凌清等待回复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了。
　　幸好，在被失望裹挟，处于最为黑暗的时刻，一道光束冲破阴霾，直直照耀在凌清身边。
　　黎芝露买来了仙女棒和烟花，约她傍晚来一起玩耍。
　　凌清穿上淡蓝色外套就匆匆出门。
　　来到约定地点，黎芝露正手拿一根刚点燃的仙女棒，在原地等候。
　　见到来人，黎芝露便大方分享，将新的仙女棒递给她，然后用另一根相触着点燃。
　　凌清注视手中的小烟花，良久才不自觉挥舞起来。
　　那团火花是那么渺小，又那么让人感到温暖。
　　玩了许久，烟花棒已全部燃尽。
　　她们很快选择了一片空旷无人的开阔地带，燃放起一桶绚丽的小型烟花。
　　声声“蹦”的响动中，一朵朵烟火依次窜出，在高高的夜空下，竭力绽放出尤为璀璨的光彩。
　　多么短暂而绚烂的美丽光景。
　　这就是凌清所盼望已久的景色，也是她热切想与某人一同观赏的。
　　以至于在烟花一声不吭以后，凌清还难免有些留恋。
　　可当她返程途中再打电话时，陆景漾的电话，却怎么也拨不通了。
　　没有回拨，自然也没有回复。
　　[我们分手吧]
　　凌清带着愤怒赌气道。
　　发泄完怒火，她就立刻泄了气，想看对方如何挽回。
　　可陆景漾的回复，只无情地泼下一盆凉透的水。
　　[好]
　　他简短回答，就像等待她说出这句话很久。
　　凌清想要撤回气话，却发现它已超时。
　　她当然不愿意就这样结束，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至少，应该是两人当面交流。
　　算算日子，自国庆假到现在，他们已有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
　　或许正是因为太久没见，所以会觉得感情淡了呢？
　　凌清自我安慰，同时以此为由，说服陆景漾答应见面。
　　那天，恰好是元宵节。
　　冷风穿过，刺入裸露的部分上臂，凌清深吸口气，环抱自己。
　　街道穿梭的车辆和行人已经换了许多批。
　　她时刻辨别每个相似的身影，生怕没能及时认出他。
　　随意环顾着，眼神就不自觉锁定了缓慢行走的男人。上身宽大的棉袄还搭配了同样黑色的休闲裤。
　　“他要是以这么慢的速度过来，我就打扁他！”凌清在心中怒骂。
　　渐渐靠近后才看清，那缓慢移动的人竟然就是陆景漾。
　　但她不敢确认。
　　凌清从未预想过，原本熟悉的人，会变得如此陌生。
　　犹豫片刻，她还是朝他大步迈去。
　　不知是否认出对方，陆景漾没有正眼看跑来的女孩，只丢来冷冷一瞥，双手插兜走进商场。
　　他的眼神，刚才那一眼毫无感情，像看见讨厌的人做出莫名的举动。
　　那一刻，凌清突然身体僵硬，紧挨的肩膀也被拉开距离。
　　沉默着一路跟随他来到咖啡店。
　　趁陆景漾点单的间隙，凌清拿出手机，停止录像。
　　她本想拍到见面时的拥抱，本想记录幻想的美好：他诚恳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然后和好，嬉笑打闹，就像以前一样。
　　可事实并不如她意，与他相见的霎那，她就明白，分开已不可避免。
　　心脏好难受，胸口也透不过气。
　　凌清压低脑袋，抓着手机坐在靠墙的角落。
　　陆景漾面对她坐下，桌面有一张刚点完单的小票。
　　“你想说什么哦？”他率先发问，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口罩下的嘴紧紧抿起。
　　她想说的太多：你为什么变了，为什么说放弃就放弃，为什么分开，反而让你轻松……
　　汹涌的心声堵到嘴巴，最终挤出一句：“我讨厌你。”
　　“好，那分开吧。”他脱口而出，甚至挑了下眉。
　　“不行！”她立即反驳，眉眼随之用力：“不行。”
　　因为自己曾信誓旦旦：我好不容易追到手的，怎么能轻易放开。
　　当初的谈笑她信以为真，许诺的誓言他却视为儿戏。
　　越是瞪眼看着面前的男生，她就愈发不解，到底是哪一步出现问题，才让裂缝越来越大。
　　不解之后，便是反思。
　　难道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老是抱怨，不该老是对他撒气，造成如今局面的人是我？
　　这样想着，她双手按住胸口，好似安抚慌乱的自己，找回迷失的节奏。
　　咖啡和面包在这时做好，陆景漾摘下口罩开始吃喝。
　　凌清默不作声，揭开手机壳，拿出小心保存的，那张他为自己系鞋带的照片，凝视许久，对折，再对折。
　　折到无法再折的程度，她将纸团丢在桌上。
　　随后打开手机，点击打车软件，手指慢悠悠在键盘操作。
　　陆景漾咀嚼几下后，对面包的口味感到不满，把剩下大半放在一边，喝着咖啡漱口。
　　屏幕出现预订车辆时间的页面，她想用大拇指按下确定，视野却变得模糊。
　　“怎么手都在抖。”
　　陆景漾拿走手机，抓住她的手，轻轻牵着，温度依旧，手掌也仍是那么柔软。
　　两人终于对视。
　　某个瞬间，凌清仿佛从他眼中找回从前，可冰冷的话语还是一下将幻想戳破：“我说真的，放弃我吧，你能找到更好的。”
　　刚想把手抽出，陆景漾却抓得更紧：“恋爱对我来说不是必需的，我不值得。”
　　凌清不断挣扎着把手分开，夺回手机，起身走出咖啡店。
　　商场门口还有几位站着的男女，正等待同伴到来。
　　天空也沉闷着，好像将迎来风雨。
　　她再次点击刚被关闭的预订页面，反复滑动发车时间的一栏。
　　不出所料，有人拦住了她。
　　陆景漾一把抢走手机，再次将其关闭：“这么着急走啊？”
　　“那还能干什么。”凌清想翻白眼。
　　“你不是要当面说清楚吗。”他一口咬向吸管，略带不满道：“刚刚坐着就挺好，你还要出来吹风。”
　　她保持沉默，低头望着地板。
　　“进去坐吧。”陆景漾拨开门帘，身后还有个小跟班。
　　在商场中的小桌椅坐下，他才把手机还回。
　　但交谈还未继续，就有人独自沉迷于娱乐。
　　“你能不玩手机了吗？”凌清不爽道。
　　“你说啊，”陆景漾还是没有移动视线：“我是看你不说话才玩手机的。”
　　于是凌清直接发问：“那你最近在家干嘛。”
　　“拼高达。”
　　她愣了愣：“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
　　“我一直都喜欢啊，只是你不知道。”
　　“假面骑士呢”
　　“喜欢啊。”
　　“奥特曼呢？”
　　“喜欢啊。”
　　“我呢？”凌清眼底还流露期待。
　　没有回答，他猛地摇头。
　　又是一阵默然。
　　凌清用双眼发出无声的质问，试图让他改变答案，但陆景漾只十分笃定：“不喜欢。”
　　得到答案，她挪步后退，又想逃走。
　　见状，陆景漾立即伸手阻拦，指甲还不慎对她手臂刮了一下。
　　他们停止动作，探头查看，好在皮肤没有任何痕迹。
　　在随后的交谈中，凌清几次逃跑，都被直接抓住。
　　“那，可以……抱一下吗？”她干脆趁机提出请求。
　　反正，是最后一次。
　　拗不过这炙热的眼神，陆景漾终是答应，随意拥抱了一下。
　　谈话走到尾声，时间所剩无多。
　　陆景漾收起手机准备离开，在走到门外的一段路上，还自然搭上肩膀，将她环在身侧。
　　当她欣喜扭头，却只收到一句冷漠提醒：“别多想，我是看你穿那么少，怕你冷死。”
　　两人正好途经一家小吃摊，看见诱人的冰糖葫芦，陆景漾随口一问：“你想吃吗？”
　　凌清摇头，但视线仍锁定在糖葫芦那边。
　　“那就是想吃。”他放下搭着的手，打开钱包，对店员姐姐说道：“要一个草莓的。”
　　拿着糖葫芦，两人再次出现在门口。
　　门前的人们不减反增。凌清静静站在刚才的空处。
　　“那我先走咯，你自己在这等车吧。”陆景漾说着挥挥手。
　　凌清打断告别，淡淡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知道啊，元宵，是和家人团……”
　　“明明是团圆的日子你还非要分开！”她带着哭腔打断。
　　明明怎么都哭不出来的，可是现在……凌清抬头，想要让眼泪倒回。
　　“那，那要不要，再抱一下？”陆景漾张开手臂贴近。
　　本想拒绝，身体却禁不住率先行动。
　　她踮起脚尖，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可陆景漾的手，只敷衍地拍了下背，没有丝毫温暖。
　　凌清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彻底击碎。
　　她双手垂下，眼神呆滞。
　　而陆景漾仅挥挥手就离去，再不见踪影。
　　他走后，天空果然下起小雨。
　　雨滴一颗一颗砸向大地，路过行人纷纷撑起了伞，只剩凌清无措站在原地。
　　她将要淋这一场雨了。
　　节日后的十几天里，陆景漾就如与她约定好的一样，会有每天的“晚安”，但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
　　凌清的视频平台还应景地推送了很多占卜视频，它们都无一例外地让她继续等待：心里期待的那个人终会主动来找她。
　　可是她不想再等了。
　　情人节的前一天，凌清怎么也睡不着。
　　凌晨五点时，就整理好这十几天以来的所感所想，然后通过语音告诉他。
　　那是她最真情实感的话语。
　　意料之中的是，陆景漾依旧保持理性，冷漠回应：
　　[算了]
　　[还是分开吧]
　　她万念俱灰，像是再做最终确认：
　　[那我们……就彻底结束了？]
　　几秒后，陆景漾悠悠回复：
　　[也可以做朋友]
　　……
　　就写到这吧。
　　似乎是想要留存记忆，又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不甘。
　　凌清保存文档，上传至个人文件夹。
　　如果这是单纯讲述爱情的小说，她一定会尽力描述主角之间的甜蜜，给他们留下幸福美满的结局。
　　如果这是自己幻想成真的美梦，她也一定会让主角两人终成眷属。
　　可惜，凌清不想替自己圆梦。
　　她整理好文档，将其一齐存进了，名为《那年时月十九日》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