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时月十九日》醉茶TWT

19、你是……怎么知道的？

　　三月过半，酷暑推出似火的骄阳作为预告，并将天空铺满湛蓝。
　　狭长的人影被浓缩成一点，与圆溜溜的树影一起伫立在校园中央。仿佛有意在跟大家作对，一声声“好晒”的抱怨后，太阳反倒愈发耀眼明媚。
　　偏偏今天要拍毕业照。
　　草坪上候场的学生纷纷用手遮眼，或者背过身蹲下。为了躲避如此强烈的阳光，原本整齐的队伍也逐渐没了形。
　　老旧的铁质楼梯上，一群同学正听从指挥，依照摄影师的安排调整位置。校长和各位老师统一身着红衬衫，端坐前排，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
　　小万刚安顿好五班同学，就急忙赶去配合拍摄。她坐在老樊和历史老师中间，宛如一个十分吉祥的福娃。
　　待上一班级退场，五班同学收到指示，迅速列好队形，站位就绪。
　　楼梯架正好直面太阳。大家踏上楼梯，勉强睁眼才能窥见阳光下发亮的草坪。四周及眼前统统陷入“圣光普照”中，纯白校服成为自带的反光板，更增添一层白花花的迷雾。
　　镜头前，他们暗自抱怨，同时跟随指引各自调整。
　　“往左边靠一点啊，”摄影师不停作手势示意，将相机放下又举起：“好，好，保持住。” 他以倒计时开头，按下快门结尾。
　　合照拍摄与太阳一同落幕。紧追而来的，便是时隔两个月的关键考试——省一模。
　　得到消息，各班即时布置教室，晚修时也依据考试座位自行复习。且此次考场有所改动，全班同学都被塞进一间教室，哪怕是英语考试期间，日语生也会留在原位。
　　这无疑为某些人带来了便利。比如，活跃群体里的积极分子赖小帅，身为班级气氛组中不可或缺的一位，他时常起到调动大家情绪的重要作用。越是安闲的场合，他的作用就越是显著。
　　就像此时，老师离开一会儿，成堆的嬉闹便在赖小帅一句大声叫嚷后释放。幸亏经夏主任巡视过后，他们的喧哗只得乖乖消声，降为错杂的阵阵低语。
　　纵然现阶段容易分心，凌清还是努力让自己埋头于单词之中，耳旁的种种杂谈，几乎被她自动过滤。
　　“凌，凌！”似有某处响起呼唤，但她抬头四顾时，模糊的声音又立马消失。
　　“凌清，凌清！”有人急切呼唤着，隐约能够辨出方向。
　　最后，那人迫不得已，干咳几声道：“陆景漾！”
　　耳背之人寻声探去，发现来源竟是侧后方的苏九，正一脸无奈递出纸条：“给沐榆。”
　　凌清连忙憨笑伸手。
　　传完纸条，一小撇红忽然闯入余光。她翻过手背，发觉中指有道伤痕，流出的血已沿指间绕道，凝固在皮肤表面。
　　根据伤痕位置及凝固情况判断，应该是晚修上课前，在柜子里着急摸索时，被破碎的镜子划伤所致。奇怪的是，她对此毫无痛感，直到察觉其后，伤口处的刺痛才慢半拍赶到。
　　算了，问题不大，下课再说吧。她心想，继而接着复习。
　　耳侧的谈论乍地一下变了风向，循着周边目光抬头，身穿黑色T恤的陆景漾经过讲台，随后一转脚步，走向后方。
　　普通的班服反而显得他身型修长，连匀称纤细的腰身都在步伐中若隐若现。
　　他径直来到凌清桌边，确认她手上染血的伤口，掏出纸巾慢慢擦手，并用两人可听的话语轻声问：“痛吗？”
　　“有点吧，”凌清嘴角微翘，好奇询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说着，慢慢缩回手。
　　“苏九告诉我了。”
　　话音刚落，恰逢下课铃声回荡。
　　其他同学速即一哄而散，各自忙活去了。凌清也含笑示意，起身去往厕所洗手。
　　陆景漾则仍在原地，等她返回教室，靠近身旁。
　　“洗干净啦。”她率先开口，展示般地在面前张开双手。
　　见状，陆景漾牵起左手，用备好的创可贴小心缠绕，处理伤口。转眼间，她的手指被缠起一圈，不会很紧，也没感觉松。
　　凌清反手看看，露出一抹真挚微笑，犹如静静流淌的清泉，又似偶然绽放的杜鹃花。“谢谢你。”她笑眼弯弯道。
　　“没事。”陆景漾从容回复，抬手对她脸颊轻捏一下。
　　沉默须臾，两人相顾无言。
　　“哦！”凌清突然转移话题：“我想去找葭忆可以嘛？有话要说。”
　　“好，你去吧。”他移开眼，侧过身让位。
　　她顺势掠过，平定表情后到达目标所在。
　　然而，缺少了书本等杂物的遮挡，教室俨然像个明晃晃的玻璃展柜，他们的举动都更加显而易见。
　　某人的强装镇定立即遭人揭穿。她还没站定，葭忆就面无表情道：“手怎么受伤了?”
　　“镜子碎了，不小心划的。”
　　“喔，再不包扎就要愈合了。”
　　说罢，她们对视片刻，合声齐笑。
　　愉快的课间闭幕。凌清道别后返程，却扭头看见熟悉的身影坐在附近，就在与她相隔一个过道的座位上。
　　疑问脱口前，陆景漾便主动解释：“是他跟我商量好的，因为他不想坐窗边。”
　　“哦~好吧。”她点点头，落座继续复习。
　　就算不特别注意，凌清也能感应到来自右侧的视线。趁着背单词间隙，她偷偷用余光留意那边男生，瞄到了他侧身靠墙，单手撑头的潇洒坐姿。
　　时间恍惚掠过，为期三天的考试仓促收场。
　　试卷讲解又凑巧碰上了春季高考的成绩公布。
　　同学们争相排队，去办公室找老师查询。场面之繁忙，是连校长路过都要被借手机的程度。
　　意料之外的是，大部分同学查完成绩都满面愁容，回来后不停唉声叹气。他们考完那天有多信心满满，如今就有多后悔报名。
　　少部分乐观派的代表：如吴音，已彻底灰心，做好了备战夏季高考的决心。
　　作为班里最有希望高分的同学，凌清在放学后才同葭忆一起，不慌不忙地找老师借手机。
　　办公室空间狭小，四张办公桌加一台打印机紧凑地挨在一堆。
　　下午放学到晚修前这段时间，是教学楼里最清静的时段。因而她们行至走廊，都能听到两位老师的清脆笑声。
　　报告后进门，历史老师正站在门边，与生物老师不知讨论着什么。
　　两人刚想开口，历史老师就递来手机：“查成绩是吧，给。”
　　手机屏幕仍停留在查询页面。葭忆边道谢边接下，随后输入姓名生日，看眼成绩便匆匆退出。
　　轮到凌清查分时，画面却在转圈圈。
　　“怎么样？”老师俯身贴近，瞧见下方定格的数字，歪头问道：“327，谁的成绩呀？”
　　“嗯……她的。”葭忆说着，与身边人面面相觑。
　　“嗨，没事，”历史老师握拳作加油状：“高考再努力！”坐在角落的生物老师也笑着，温柔鼓励她们。
　　回想启程奔赴考场那天，凌清可谓是此次考试的“种子选手”。
　　毕竟小高考的难易程度尽人皆知，且应考三科中，语文和英语恰巧都算她的强项。难免引得大家高度期盼，夸赞声简直不绝于耳。
　　可惜无论别人怎样对她充满期待，也改变不了那“只有三百多分”的事实。
　　两条沿途留下懊悔的脚印，一路漫步到教室。
　　晚自习将要开始，门口竟还围着许多同学。他们整齐面向讲台，在兴奋地谈论某事。
　　走进一看，居然是不久前拍摄的毕业照，被最大化地放映到电脑大屏上。
　　单从照片就能看出，当日的阳光有多么灿烂，甚至让全班同学不自觉眯起了眼，五官也皱成一团。
　　彼此错开的站位，完美将每个人的脸庞展露。虽说表情称不上好看，但大家散发的青年朝气，以及那股明媚开朗的自信，比任何光芒还要瞩目。
　　两排男生后方，是作砖红色背景的教学楼。边缘处高耸的树丛，被捕捉到随风摇曳的一瞬，衬得画面焕发绿光。前两排女生面对镜头，大多笑脸盈盈，除了保持冷酷，面容僵硬的几位。
　　“嘿，你看起来怎么有点凶啊？”凌清调侃道，抬手指了指照片的右边第二排。
　　“你不也是嘛。”葭忆回怼道。
　　照片里，她们像约好一般，默契作出略不耐烦的神情。两人中间的陆景漾倒显亲和力十足，连平时凌厉的眼神也变得柔和。
　　铃声准时响起。
　　同学们很快按部就位，乖巧坐好。
　　班主任赶到时，课堂里已然一幅热爱学习的表象，大家皆在低头忙碌。
　　小万上台关掉毕业照后，立刻直入主题：“想必你们都知道自己小高考成绩了啊。”
　　大家齐刷刷抬头，认真听讲。
　　她表情严肃，继续道：“正好，省一模成绩也刚统计完。还记得我们之前说的吗，按排名选座位。”
　　“凌清。”小万不多废话。
　　底下同学莫名一阵激动，窃窃私语起来：
　　“凌清第一？！”
　　“第一名终于换人啦。”
　　“不是吧，真假？”
　　……
　　当事人也处于难以置信的状态，半晌才缓过神来。
　　之前小万宣告完这个安排，凌清一桌就讨论过心仪座位。上台前，她还与两位同桌用眼神交流，表示“放心，交给我。”
　　等凌清签完名，小万便接着排名往下念。
　　依次是万楂、柯威、吴音、李荼……
　　剩余同学轮流站到台前。
　　再次入座后，书雁脸上却不太愉快，随即提出疑问：“我们怎么坐倒数啊？”
　　在讲台首次选座时，凌清只见一张空白座位表，上面三大组空位都能供人挑选。她握笔犹豫片刻，把名字写在了第二组的中间位置。
　　“不是第三排吗？”凌清同样感觉疑惑。
　　“是倒数第三排。”书雁眼睛瞪得很圆，随后开始说明：“我看到你和儿子的名字在那，就把你们中间位置填了。”愣了会儿，她又主动宽慰道：“没事没事，我们仨还坐一起就行啦！”
　　实际上，不止他们，其他人也依照原本座位，带着同桌整体迁移。
　　所有同学选座完成，小万便当场公布这新的，且是最后一次的座位表。
　　日语生们总算不再挤成一堆。凌清一桌在第二组第四排，前面是吴音和李荼；柯威和陆景漾一桌，则分别在第三组与他们并排。
　　其实凌清执意要坐中间，除方便听课外，更主要的理由就是：找她们玩比较容易。
　　幸运的是，葭忆与苏九正好在她左右两边，只是一个坐在墙角，另一个靠近窗边。
　　换位前，小万还不忘提醒道：“记得搬三套桌椅到走廊，有老师要用。”
　　原来，鉴于近期考试成绩不理想，学校创造性推出了“老师坐班”模式。即日起，每天晚修期间，走廊都会有老师在此等候，以便学生随时提问。
　　新模式确实大有作用。
　　本就爱提问的同学，现在更是在走廊常驻。既无形中带动了班级的学习氛围，又使大家对解决问题的态度更加积极。
　　假如有人在晚修上课时离开，就必然能透过窗户，发现那在桌边弯腰的身影。
　　以柯威、吴音为代表的积极分子，算是数学问题的忠实拥护者。其他老师的提问者加起来，都没有围在数学老师身边的多。
　　只不过凌清极少去问题目。因为数学问了也不懂，另外几科要么自己想通，要么问同桌万楂。
　　小万总在讲台守着，一边关注大家动向，一边忙于处理工作。
　　底下同学规规矩矩地安静自习。
　　尽管教室灯光通透，要是埋头看书的时间久些，就容易产生让人头晕目眩的不适感。
　　凌清对此深有感触。一旦熬到最后一节晚修，她就难免想在桌面趴会儿，或是闭上眼睛暂且休息。
　　似乎别人也有同样想法。
　　在四周最寂静之际，某处猛地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突然倒地。
　　众人顺声望向第三组前方。
　　书堆旁，一只手缓缓升上桌面，然后是掉落的书本、纸笔。张侯扶起板凳，镇定自若地整理杂物，再用校服外套盖住自己，继续趴着睡觉了。
　　一旁的赖小帅乐得开怀，还贴心地帮他盖好外套。
　　小万瞥了眼便回到工作。倒是全程旁观的同学们，一直忍俊不禁，嬉笑不止。
　　或许是为了激励大家近期的优秀表现，学校特别允许：这周日可以自行买零食娱乐。
　　仿佛冬至再临，教室重现了当日盛况。
　　电脑屏幕早早播放起动漫电影。就算拉好窗帘，光线也不会太过昏暗。
　　比冬至更令人痛快的是，今天没有巡逻的老师和主任。他们相继拿出各自采购的零食饮料，就着电影吃喝玩乐。
　　观看过程中，书雁还因部分抽象情节，频频向身边人发问，诸如“女主不是人？男主喜欢她？他们是坏人？”之类。
　　对此，吴音耐心地跟她一一解释。
　　在几乎所有人面向讲台时，唯独他始终侧着，为身后女生答疑解惑。
　　电影很快散场。
　　同学们走的走，留的留，剩下些还清醒的人延续快乐。
　　眼看空位越来越多，凌清自然也坐不住，一溜烟到了陆景漾身边。
　　第三组此时只剩三人。
　　凌清刚想进入“二人世界”，就被身后零食吸引注意。泪水也不争气地从嘴角留下，她眼馋喊道：“你们在吃什么？！”
　　后方两人听到后，连忙加快开包装的动作。
　　“快吃，别给她！” 沈瑚笑着呼喊道。
　　葭忆脸上笑开了花，手上还急着把零食送进嘴里。
　　要不是被柯威的桌子和书堆拦住，凌清恐怕能第一时间飞去抢食，奈何面前书本堆得又高又多，无法从这轻易突破。
　　察觉到她正踌躇不决，葭忆半鼓舞半怂恿道：“你要想吃，就自己过来拿啊。”
　　“好，那我来啦！”
　　凌清气汹汹回应，身体却没付诸行动。她仔细观察身前障碍，发现一条看似最快速，但不太雅观的通道——从桌子底下钻过去。
　　不知是否猜到她脑中所想，陆景漾忽然一声不吭地，俯身挪开了桌下凳子。
　　那一瞬，四人，一桌，一凳，哑然互望，目瞪口呆。
　　强忍住笑意，凌清经过走廊，用极快的速度从后门绕到两人身边，昂首挺胸道：“我来了！”她说着叉起腰。
　　见识到她的幅神气模样，她们反而笑得更加肆意，那些未出口的吐槽，好似都融进“哈哈”的笑声里。
　　至此，市一模到来前的小插曲告终。
　　这是高考前最后一场模拟考。
　　考试座位又有所调整。走廊新增一列桌椅，监考人员也额外增多。考场附近满是双双目光如炬的明亮眼眸。
　　按照随机排序的考号排座，凌清竟又坐在首排，身后还恰巧是万楂。
　　她试图实现的小心思，终于有机会在当下施行。
　　晚修进程将要过半。凌清趁老师离开，悄悄把草稿本递到背后桌面。
　　没多久，万楂便把草稿本还回。
　　他们就“关于如何换座”的问题，展开了段冗长的对话：
　　“有个提议，你和书雁换个位置。你坐中间的话，可以尽量减少我们上课讲话的频率，还方便问你数学问题。”
　　“我没问题啊，但是她肯定不同意，除非你能说服她。”
　　“别呀，我一个人肯定说服不了，还得你帮忙，你不是她儿子吗？拜托了！”
　　“……滚，你想换自己去，我还不想被女生夹在中间呢。”
　　“sorry，我开玩笑的，那不然考完试，我们偷偷跟小万说？”
　　“行吧，没办法，书氏真是太难搞定了。”
　　写完这最后一句，万楂还戳戳肩膀，摇了摇头跟凌清示意。
　　只是谁也不曾预料到，先去办公室找班主任的，会是凌清和书雁两位。
　　市一模的成绩还未公布，小万就叫她们来详细复盘。
　　此次考试，大家都表现不错，该进步的有进步，稳定发挥的也还算稳定。目前存在的较大缺憾就是：上本科线的寥寥无几。
　　小万将统计好的个人成绩单交给她们，并从各自的优势劣势分析，告知两人的所处困境及解决办法。
　　一套丝滑的办公室谈话结束。凌清都被鼓励得有些飘飘然了。
　　回程途中，夜空高挂一弯明月，放肆撒落光芒散去黑暗。银灰色月光下，两只影子跳动着，荡入白炽灯的怀抱。
　　正值放学期间，课室内出奇得安静，徒留几位同学自愿补习。
　　无人课桌上，又新增了几张试卷。
　　归来两位正收拾着，万楂趁书雁不注意，自背后悄悄传话。
　　凌清接过草稿本，回复完留言，再小心地用同样手法传回。
　　这一来一回的把戏只持续几个回合，就被中间那堵“墙”所截获。书雁紧抓半空中的本子，干瞪着眼质问道：“你们背着我聊什么？”
　　气氛逐渐焦灼。
　　他们表面上尴尬打着哈哈，试图掩盖心虚。事实却是，双方都不停投去眼神，互相求助：完了，怎么给她发现了！
　　面对质疑，凌清只能扯起僵硬的嘴角，故作镇定道：“没什么呀，我问他数学题呢。”
　　“哦对对，快还给我吧，还没告诉她答案呢。”万楂附和道，想顺势拿回草稿本。
　　“我不信。”书雁回看两位同桌的反应，随后毅然决然地翻开本子查看。
　　他们的聊天记录非常直白：
　　“你跟小万说座位的事了吗？”“还没啊，刚刚她也在，没机会说。”“哦~搞快点吧，别拖到高考了。”“ok，快进到你坐中间。”
　　尚不知书雁是以怎样的心路历程看完内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真的很生气。
　　墙上时钟滴答转动着。
　　草稿本被重重地一下拍在桌面，书雁用力发怒道：“我再也不理你们了！”她的语气里包含了许多不悦。
　　猛然的巨大声响一出，剩余同学皆被吓得扭头看了看。只有吴音习以为常，手中挥舞的笔也丝毫不受影响。
　　风暴中心，两位同学垂头掩面，惶恐地靠在桌边。
　　一切真如书雁所说。从那之后，她没再理会身边同桌，甚至完全忽视，把他们当作空气。
　　有过这么一闹，凌清和万楂哪还敢提换位的事，只得乖乖服从，原地待命了。
　　冷战仍在持续。
　　同桌三人整整几天都毫无交流。
　　眼见情况许久不见好转，他们心灰意冷之际，却意外迎来转折。
　　那是与以往一样的寻常下午。
　　同学们洗完澡吃过饭便回到教室。凌清和葭忆则先去操场散步，再一路闲聊到走廊，搭着栏杆继续说笑。
　　刚聊到最尽兴处，身后的一声亲切呼唤就将她们阻拦。
　　转头看去，只见书雁慢慢走到门边，定住脚步后开口：“陆景漾在找你哦。”
　　凌清微微一愣，随即柔声答道：“好~我知道了。”
　　“还有，”书雁往前挪动一小步，面带笑意道：“我决定不跟你冷战啦。”
　　没来得及等对方应答，她就略微兴奋地宣告：“我分手啦。”
　　对面两人霎时惊愕不已。
　　葭忆显然想说些什么，可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
　　一道微风忽地路过，刮得人们阵阵心凉。
　　相比于她们的手足无措，书雁倒不停地挥手，一边说着一边加深笑意：“哎呀，放心吧我没事，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啦。”
　　说完，她的笑容依旧开朗，脸颊酒窝也照样深邃。
　　在漫长的欲言又止中，凌清始终静静凝视。她总感觉那刻意的笑容里，还藏着些许酸楚。
　　果然，班级内任何消息都逃不过李荼的掌握。
　　恰逢老师都在开会。当晚课间，他就急冲冲叫几人出去八卦。
　　走廊上，三张桌椅歪歪扭扭地站着，唯有少量灯光照明。李荼黢黑的皮肤加上衣服，简直与周边黑暗完美融合。
　　葭忆、沈瑚、苏九、凌清四人将他包围，而他翘起傲慢的二郎腿，懒懒散散地背靠桌边。
　　很可能是经某位当事人透露了信息。李荼发言第一句，就是对女方的极力控诉，例如：爱哭、脾气不好、老跟其他男生接触等缺点。
　　他好像在替男方解气，发表看法时，还不忘一直大翻白眼。
　　可凌清的想法与他大致相反。
　　她曾亲眼见证吴音一次次传达爱意，见证过他们毫无顾忌地相伴相依，见证了书雁每次失落，都有吴音前去牵起她的手……
　　也许是时间流逝，将本应增多的新鲜感无情带走。
　　那双曾在桌底相牵的手消失，情绪崩溃时的安慰也不再，他们自然也变得渐行渐远了。
　　凌清听着指责，禁不住分神回想书雁的阐述：“我们一整天没有说话，下午就看见他在我桌面放的纸条，他说‘感觉我们还是不合适，想了想还是高考更重要，就这样吧，再见’。”
　　描述完经过，书雁还坦然表示自己不会难过，不会为他、因为这种事哭。
　　结果当然毋庸置疑，她哭了。并且为了不让别人，尤其是吴音发现，她在上课时偷偷抹泪，一声不吭。
　　“诶！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李荼话锋一转，询问凌清：“和她同桌那么久，你没什么想法咩？”
　　四道视线齐齐聚集。
　　凌清张张嘴，又忆起书雁大哭的场景，短暂犹豫过后回答：“我觉得，吴音也有问题吧，是他先冷淡的。”
　　此话一出，李荼立刻敏锐察觉，优雅地翘手指出端倪：“你居然会唱反调，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哦？”
　　另外三人视线来回移动。沈瑚脸上写满了好奇，苏九和葭忆仿佛已知晓大概，用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他们。
　　“嗯？没有啊，”凌清冷静辩解：“只是个人感觉。”
　　“哼哼？”李荼撅嘴坏笑，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她，最后高声宣布：“散会！”他大手一挥，拧着腰离开了走廊。
　　依据目前情形推测，当初他们选座位时，一定没有预想过会有分开的一天，否则作为前后桌的书雁和吴音，肯定不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现在无论上课还是课间，他们都避免不了相遇。
　　即使刻意错开了活动范围，但只要书雁抬头，就会看见吴音那活跃的后脑勺，这无疑给她造成不少压力，也导致她每看见他，心里总要难过一番。
　　而难过就会流泪，流泪就需要安慰。不善劝慰的凌清对此束手无策，还因此萌发出“让他们和好”的想法来。
　　好在问过第三方意见后，她的萌芽就此夭折。“他好像真的没感情了。”陆景漾对吴音作此评价。
　　纸终究包不住火，更何况是本就脆弱的一层薄纱。
　　书雁止不住的哭泣惊扰了无风无浪的宿舍，这下不用询问凌清，葭忆自己也能得知事件始末。
　　“你同情她了是吧。”
　　走廊夜谈，葭忆坦然直言：“难怪你当时不说话，今天听她讲完，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了。”
　　“对吧对吧！”凌清立即表示赞同。
　　“但是，”葭忆一本正经道：“她怀念的那些事早就过去了啊，一直抓着不放，难道不会让自己更难过吗？”
　　是啊。书雁总在回忆过去，可越是觉得曾经美好，现实的落差就愈加巨大，压得人难以喘息。
　　既然任何安慰都无济于事，那么恐怕只有时间，能缓冲掉些许悲痛。
　　时光便在这日复一日的学习中飞逝。
　　某天夜里，月光依然皎洁，远处还有零星的光点微闪。
　　女生宿舍已过了热闹的高峰期。
　　难得有洗漱较快的一次，凌清收拾完毕准备睡觉，却在中途被人拦截。
　　“过来，有话跟你说。”苏九拍拍床铺悄声道。
　　其他舍友还不断在跟前路过，大家各忙各的倒也安静。
　　“咋啦？”凌清擦擦手坐到床边。
　　苏九一手撑床，一手搭在半个“豆腐块”上，满脸认真地问道：“还有一个多月高考，你紧张吗？”
　　凌清未曾设想过这个话题，她顿了下，真诚回答：“紧张。”
　　“之前市一模，你差三分到本科线对吧。”
　　“嗯。”
　　“没事的，”苏九语重心长道：“你英语至少一百，高考再加听力，然后语文也有一百，政治生物有赋分，而且你的历史数学不算特别差，所以综合来看，你是我们班最有希望上本科的女生。”
　　“是我吗？”凌清感到受宠若惊。
　　“是你是你。”
　　苏九的连连肯定，还莫名招来了别人的注意。
　　漆黑一片的宿舍里，文欢踮着脚步靠近，充满好奇道：“是你？是什么呀？”
　　两人都没回应。
　　文欢在一旁呆站着，不时看向她们。
　　沉默半刻，苏九率先另找话题：“你知不知道要和男生保持距离。”
　　“你说我吗？”凌清手指自己。
　　“对啊，”苏九再次苦口婆心：“我经常看你跟万楂打打闹闹，陆景漾也看到过好几次，我都想去提醒你了。”
　　还没听人说完，凌清已然瞠目结舌，暗自在脑海搜寻相关记忆。
　　原来她自认为的正常互动，在旁观者眼中都是越界。
　　不过，私自跟别的男生讲小话、有各种拍打对方的肢体接触等，现在想来，这些行为确实不妥，更别说喜欢的人就在围观……
　　“我这么过分吗？！”凌清幡然醒悟道。
　　见她这幅反应，文欢反而笑个不停，放肆调侃道：“我就说陆景漾干嘛老是一脸不开心，居然是因为你啊。”
　　“你才知道？我还以为你明知故犯，想追求刺激呢。”苏九一句补刀。
　　被审判者此刻大脑空白，郁闷道：“我没想那么多啊啊。”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清清。”不知何时冒出的沐榆也插来一嘴。
　　她们正预备蹦几声笑，一道夺目的光束在这时直直射进宿舍，宿管凌厉的嗓音一发声，就把床边围着的人吓得倏然四散。
　　文欢和沐榆双双跑回床位。只有凌清的逃跑路线不同，她两腿一抬，翻身缩在了苏九床上。
　　苏九真是无语又想笑，在宿管临走前，还憋不住小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