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三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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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今天感觉怎么样？”叶母自顾在床边坐下，手搭在老太太腿上，颇有讨好之意。
“哼！”老太太对女儿的问候嗤之以鼻。
“……妈，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早前你不担心我气死，现在来担心我气坏身子，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我看你就是盼着我死。”
“哪能呢，我们把你接回家，还不是因为医生说……说……”
“我又不是头一回来医院，医生哪次不是这样说？”老太太打断叶母。
叶母无言以对，垂下头，蔫蔫的。
叶婉睨了眼黯然伤神的母亲，垂眸想了想，忍不住为她说句公道话：“外婆，这事你也别怪我妈妈，是舅舅决定不继续接受治疗，把你送到妈妈那儿的。”
“……”轮到老太太无言以对。
叶婉见外婆被自己堵得无话可说，小小体验了一把伸张正义的快感，不禁揣着点小劲，接着道：“你看，这一大早，我妈妈就赶来看你了，倒是舅舅这些天还没来过医院呢。”
老太太不搭腔。她是明白的，明白她的女儿并没有话语权。就此事而言，她作为当事人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只能听凭儿子的安排。而一直被她偏爱的儿子却漠视她苦苦的哀求，老太太心里怎会没有怨恨。
这种心情不可对外人道，显得她像个笑话。要是被别人看穿了她的怨恨，别人大抵是要背后骂她一声：活该！
这多令人羞恼。
“你舅舅肯定忙呀。”叶母留心着老太太的脸色，反为兄长开脱起来。“这时节好多农活的。”
“事有轻重缓急。你不也很多农活要做，但你还是来看外婆了。”
“我的活哪能和你舅舅比，他那么多亩田，还有山头要打理。”
“那倒是，得亏外婆没分田地给你，不然你现在就来不了医院了。”叶婉不失时机暗讽一下。
“哎呀，你少说两句。”叶母匆忙扫了眼叶婉，责备的神色里依稀夹杂着些微惊诧。
以叶母对叶婉的了解，这一番火上浇油的话可真不像是能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她一贯温顺乖巧，善解人意，这次回来属实有点叛逆，叶母感到新奇。
叶婉识趣闭上嘴，老太太却不爽了。“婉婉，你这话里话外直戳我脊骨，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成见呐？”
“……没有。”
“没有才怪，你那些话说给谁听呢，阴阳怪气，目无尊卑。就说分地这事儿，十里八乡你问问，谁家还给出嫁的女儿分地的？真是，稀奇得很！就算我分你妈一片地儿，她能带得走不成？”
叶婉唇瓣微张，看着老太太横眉立目的模样，仿佛内里已经蓄足了气力，颇有大吵一架的气势。叶婉隐隐生畏，默然不语。
要知道外婆在老家是出了名的刻薄泼辣，方圆几里无敌手，叶婉可惹不起。
关于叶婉提及耕地的事，并非没头没脑凭空而来。前两年，舅舅的身体不复从前，毕竟年纪大了，耕地太多顾不过来，放任不管又担心荒废。叶父一合计，想匀两亩田过来种西瓜。
奈何最后被外婆生生阻断计划，死活不允许舅舅把耕地腾让出来。许是担心舅舅这一出让，这两亩田就不好再拿回来了。
为此，叶父叶母对老太太有过埋怨。
“妈，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婉婉也不是存心说那话。”叶母说。
老太太觑了眼叶婉，没有不依不饶。再怎么说，这次能捡回一条命，老太太自知多亏了叶婉。又托她不辞劳苦的悉心照料，即便不悦，也不愿一有好转就闹得僵化。
病房一时陷入沉默。三代人，血脉相连，本该互相亲近，却各坐一处，格格不入。
次日，老太太的精气神胜于昨日，身边又有叶母照顾，叶婉便谎称向正浩催她回去，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离开医院。
说到底，与外婆并没有太深的感情，送她来医院治疗已算尽到了自己的孝心。接下来，理应由母亲和舅舅去打点，毕竟他们有赡养义务。
叶婉并非不愿意留下来照顾老人，只是母亲在这，比起照顾老人家来，她更周到细致些。而且病房里只有一张陪护床，并不亲密的母女俩硬挤了一晚，实在不适应。
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
几天没见到向正卿，竟觉有一点点牵挂，有一点点想回到那个家，与她说说话。转而想到向正浩，又心烦意乱，还没想好回去后准备如何面对他。
自以为生气，不想轻易原谅，岂料这几天的心思全然不在丈夫身上。而向正浩也是好样的，不联系，不肯软言细语哄两句，端着大丈夫的架势，与他的妻子暗自较量。
他不懂，大丈夫是有气度的，是宽厚忍让的，绝非是非功过的计较。何况夫妻间的矛盾归咎起来，说破天也是向正浩的问题。
以往，夫妻间闹什么小别扭，向正浩动辄甩脸色不理人，习惯于冷暴力。都是叶婉顺从他，迁就他，率先投降。这次，叶婉打定主意不向他服软。
说来巧，叶婉刚下定决心，电话就响了，来电显示正是向正浩。叶婉蹙着眉，不假思索挂断。
月台上，列车缓缓驶入，带起一阵清风，轻拂着叶婉散落的长发。她的眉心仍泛着浅浅的惆怅，对于这一次回向家，发觉自己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具体什么原因，她理不清。
一边期待着回去，一边又忐忑不安……只是因为知道了向正卿的底细吗？
叶婉困惑地敛着双眸，下意识又不愿深想了，长长叹一口气，随人群登上列车。
被叶婉挂断电话的向正浩将手机往桌上一甩，挠了挠头发，烦躁。
他小看了叶婉，以为这么多天，自己不联系她，她会自我消解情绪，冷静下来后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以为自己一通电话，叶婉就应该懂得顺着台阶下。
认识叶婉以来，她可不曾像这次一样硬气，向来唯唯诺诺的，对向正浩更是言听计从，这次怎突然生了反骨。
向正浩兀自想，莫不是向正卿回国了，姑嫂之间关系处得不错，令叶婉觉得有人撑腰了，这番才有底气张狂。
思及此，向正浩嗤之以鼻，腹诽：有靠山了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有本事就别回来啊！不理睬我是吧？行，熬呗，看谁熬得过谁。
周五的傍晚尤其堵车，向正卿特意走得晚一些，路况并未有所改善。
她降下车窗，让微凉的晚风吹进车里，平复了一些龟速行驶的烦闷。
眼见小区大门不过百米，偏偏是斑马线与交通灯繁多的路段，车流异常缓慢。
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从嘈杂的噪音中破开一条缝，时断时续传入向正卿耳朵里。她听得意兴阑珊，索性关掉，呆望延伸的路灯下飘零的树叶，心想，秋天到底是全面接管这片土地了。
好不容易随着车流挪到小区门口，向正卿拐出主路。车道入口处，一辆网约车停在她的车前，挡了她的路。
前车车门打开，正下客。向正卿猛一眼觉得从车上下来的人眼熟，定睛一看，那抹熟悉的身影，不正是叶婉吗？
仔细确认，是叶婉无误。向正卿纳闷，怎么回来不说一声，都没人去接她。
她的目光追随着叶婉的背影，但瞧叶婉似乎清瘦许多，想来这些日子在医院过得并不轻松。手里拎着的手提包，里头犹如装着沉重的生活，单薄的身子在温暖的灯光下显出几分疲态来。
隐隐惹人心疼。
前车一走，向正卿缓缓驶入小区，靠向马路牙子，停住了。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绕过车头，登上路沿。她站在车旁，笑意浅浅，等着叶婉走近。
向正卿穿着白色暗条纹衬衫，袖口整齐地翻折着，露出白皙的手腕。她简单地挽着长发，整个人看起来干净爽利。她笑得很好看，昏黄的灯光给她镀了一层温暖的色彩，就这么落入叶婉眼底。
一时间，叶婉又惊又喜，而比惊与喜更强烈的感受，是突然间乱了方寸的心跳。
按捺住起伏的思绪，叶婉对向正卿腼腆一笑，慢慢走过去。
“嫂子，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向正卿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接过叶婉手里的包。
她接过包的手无意擦到叶婉的手背，叶婉微不可察地蜷起手指，只觉被触碰到的地方在微微发烫。心思一闪，就顾不上向正卿说了什么，只剩沉默。
向正卿只当叶婉累了，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轻声说：“上车。”
叶婉依言，默默上了车，看着向正卿为她关上车门，报以一笑。
向正卿回到车里，把包放到椅背，问：“你外婆这么快就出院了吗？”
“没呢，估计还得再住上几天，我妈妈在照顾，我就先回来了。”
“这样啊。你要回来怎么不和我说，我可以去接你。”
“就是不想你受累跑一趟才不和你说的呀。”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三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