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大人即使在轮椅上也超有劲》墨沫子

29、梦与梦的边缘

　　记住，这是一场梦。

　　林鹤恍惚中睁眼看向四周的迷雾，隐约记得自己刚刚还在事务部体验空中飞人来着，接着眼前一明一暗就来到这个鬼的地方了。
　　阵法失灵了？自己咋还是啥的没想起来？林鹤摇摇脑子里的水倾听大海的声音，愤愤吐槽着事务部的办事不利：不仅没效果还把人弄没了，回去一定投诉。
　　So…… what should I do now？！干！
　　林鹤摸索着向前走，他脚下的水面也随之泛起涟漪。他不知道走了多少步，终于在迷雾里看见一条路来。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林鹤只有一种感觉：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这里……有一种超脱凡尘的感觉。
　　林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这一个阵法不会直接给我干生天了吧？
　　快走……看看能不能有个其他什么人的。
　　沿着土路继续向前，一声狗叫从边上响起吓了他一跳。一只小土狗屁颠屁颠的从迷雾里走出来仰头看看他，警惕的停下来脚步。
　　“狗狗？”林鹤蹲下身想着终于见到活物了，招手让狗子过来。狗子小心靠近蹭蹭他的手，确定他没有恶意才开始摇尾巴吐舌头的卖萌。
　　“好好好，旺财，你知道这哪嘛？你知道怎么出去吗？”林鹤打着手势比划着努力表达自己的想法。狗子歪头看看他，回头冲雾里叫唤，雾里便出现几只凶神恶煞的大狗。
　　“哦，这是你爸妈吗？这么大一只？”
　　林鹤看着狗子跑到大狗面前狂吠一声，大狗便咧开了牙耷拉着尾巴，虎视眈眈的凑近过来，似乎把林鹤当成了午饭。
　　“不是……我没有欺负它啊……”林鹤回头要跑，转头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围住了。狗群压迫靠近，刚刚的小狗也没了人畜无害的样子，凶相毕露。
　　完了……要被吃光光了……这是狗的领域是吧？下辈子不来了……
　　“滚。”
　　一个冷峻的声音打破僵局，狗群像见了鬼一样一哄而散。林鹤僵硬的怵在原地，呆看着迷雾里走出的是何方神圣。
　　诶？诶！
　　惨白中，声音的主人从阴影中缓步而出，腰间的佩刀上挂着一个不发声的硬质铃铛晃来晃去。他一身暮云黑色袖衫，臂上却绑了条白色的布条特别扎眼。他抬起没有光泽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看着林鹤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萧萧萧萧萧衍真！”林鹤乐了又不乐了，“诶，好像又不是。”
　　男人沉默片刻垂目叹息，摇摇头：“我不是。”
　　“哦，哦哦……我认错了……抱歉……嗯……刚刚谢谢你了……”
　　“……不必。”
　　男人的话少的可怜，脸上只有颓唐的神色。他不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林鹤，怪吓人的。
　　“诶……这是哪？我该怎么出去？”
　　男人转身：“随我来。”
　　跟着这个酷似萧衍真的男人回到大路上，林鹤的问题憋不住了。
　　“你是谁？为什么和萧衍真那么像？”
　　“……”
　　“这里到底是哪？我怎么突然就来这啦？”
　　“……”
　　“我们去哪？你不会把我骗走吧？”
　　男人终于出声了，他背着身对着林鹤走在前面，声音沉沉道：“我不会骗你。”
　　“那你是谁啊？”
　　“……寒冥。”
　　“好，寒冥，我记得了。这里是哪？”
　　“原初之地。”
　　“？奇怪的地方。让我猜猜这里是不是仙境？”
　　男人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疲惫的盯着他看了看，良久才回了句“是吗？”
　　是吗？那就是“不是”。确实，哪有仙境看家用土狗军队的啊？
　　林鹤回味着他复杂的琢磨不透的眼神，认定自己在萧衍真脸上看到过几次一样的表情。
　　这家伙到底是谁？萧衍真他亲戚？
　　说起来……他肩上的白纱……这里难道是墓地？他是在为谁守墓吗？这一脸痴相……怕也是个痴情的家伙……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路边的隆起的小丘和青黑色的石板与周围的仙气格格不入，男人望向石碑，沉默着停下了脚步伫立在坟前。
　　仅仅只是一个背影，那种千年万年都无法消散的悲哀便震撼了林鹤的心肺，让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感受到了心疼。
　　林鹤看见那石碑上的字：简短，只有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
　　鹤一。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这里是雾气的中心，林鹤能看见面前延伸的大路为自己指明方向，只是……有两条而已。他看向其中一条的尽头有着让自己熟悉的味道，便想轻手轻脚的要离开。
　　“不要。”
　　他从男人身边擦过，手腕却突然被抓住。男人转头看他，面上还带着哀伤。
　　“不是这条路。”
　　他抬眼看了下路的尽头：“你不会想看的。”
　　“……那里有什么？”
　　“我的罪孽。”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
　　“罪、孽……？”
　　男人松开手款款地看了他眼，指路另一条。
　　“这。”
　　“这前面……是什么？”
　　男人不再回答，回头继续自己的哀悼。林鹤没了办法，只好继续沿着“正确的”路向前走。
　　真是个怪人。
　　迷雾里，脚下的路愈发模糊，最后消失。林鹤踏上九曲的石桥，终于看见了其他的建筑物。
　　倒是一座别致的园林……应该有其他人吧，希望靠谱一点……别吓我……林鹤在石墙前徘徊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踏进院子里。
　　园里，只有一汪池水，几片碧叶，和一只白鹤。白鹤傲立池中孑然独立，低头捞起清水去洗洁羽翼，纯美高洁的很。
　　一个声音呼唤着林鹤，与他共鸣，唤他靠近。他被这白鹤无可控制吸引，踏进池水中。
　　白鹤展翅，却不是要飞走。他也靠近过来，上下打量着少年的模样，最后低下头去。
　　林鹤伸手扶住了白鹤。他的指尖滑进纯色的羽翼，他的精神也融进了他的意识。
　　他看见了仁慈的神明庇佑着灾厄中的人类，却最后被自己曾爱戴的生灵蚕食。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记忆，但他却与他的痛苦感同身受。
　　鹤一。
　　白鹤的喙探入他脖间，轻轻挑起少年骤增的长发。
　　“回来了。”

　　“可算醒了。”
　　林鹤是坐在椅上的，他眨眨眼慌慌脑袋发现自己已经被人带进了厅堂里，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件白衫。肩上突然出现的长发虽然突兀，但并不麻烦。他感觉自己很清醒，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睡过去了什么的。
　　案上的人轻笑了一声，放下茶起身向他。
　　“感觉怎么样。”
　　林鹤扶额，缓了缓道：“没事，做了个奇怪的梦而已……”
　　对方推推眼镜眯眯眼：“你刚刚跌进水里昏过去，身上的衣服湿了。我让下人帮忙换了件，真是冒犯了。”
　　“不必……你是谁？”
　　答曰：“熙川。”
　　奇怪，怎么和梦里的一样？
　　林鹤站起身走向中庭里，看着池水小桥、竹色青青的熟悉景色，更奇怪了。那些属于自己又异常陌生的记忆搞的他疑惑的很。
　　“这里是天枢苑。”熙川解释，“我是这里看押犯人的司判。”
　　在刚刚的梦里，鹤一来过这里。这个熙川，是他的朋友。
　　“这里挺好看的。”“过奖了，毕竟长时间阅读那些污浊不堪的记忆让人烦闷，我便把这苑稍稍修缮。”
　　天枢苑、司判、熙川、记忆、犯人……犯人、犯人……
　　“你刚刚应该见过寒冥了吧。”
　　林鹤心中一颤，接着是无比的哀伤。他的梦里，也有一个寒冥，但他绝对不会这样颓废，这样不堪。
　　“他……他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为了你，为了鹤一。”熙川喝了口清茶，叙述着补全他的梦境，“他知道你被凡人杀害之后就失了心智入了魔，连带着无罪者一起杀了不少生灵，最后被打入了天牢。现在你看见的，只是个不断承受着丧友之痛的残破神格罢了。他被判处永远沉溺于失去的苦痛，直到赎尽他的罪名。只可惜他的悲伤就是他罪恶的源头，他只会永远为你哀悼……”
　　寒冥。林鹤在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寒冥和鹤一，不是普通的朋友。林鹤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萧衍真，想起来古老的传说。
　　所谓魔王……只是一个失去爱人而癫狂的痴情人罢了……一切的罪恶从来不是他……
　　也许他从来没想过踏入罪恶。
　　“……他还记得多少？”
　　“大概，已经没有多少了。他刚刚甚至没有认出你……他大概，只剩悲伤了。”
　　“鹤一，他跟着你一起去了。”熙川苦笑，“你俩走的那么轰轰烈烈，留我一个人去阅读你们的苦楚，判决你们的罪恶。你们也真是……”
　　林鹤心中沉痛，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不是鹤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熙川善意的笑笑：“算了，毕竟你也不是真的鹤一，你只是他的一缕残魂。”
　　他起身走向林鹤拍拍他的肩：“你来到这里，大概是在世间出了什么事故吧。”
　　“嗯……我本来是想要去事务部找寻记忆，然后就被一个阵法……”林鹤停住了，因为梦里的经验告诉他，那是个死阵。毫无能耐的他一旦踏入，必死无疑。
　　“我……”他哭丧着脸，“我是不是死啦……”
　　“我看并没有。”熙川安慰，“你的气息旺的很。”
　　“那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我…我想回家。”
　　“稍安勿躁。”熙川向边上的人挥手示意，“我帮你查查。”
　　“嗯……”“说起来，你刚刚说，什么记忆？”
　　林鹤局促的绕手指，前言不搭后语的把现在的情况和他解释了一遍。
　　“萧衍真？我倒是听过这个名字。”
　　熙川翻出判官册，找出他的名字。他看了看，复杂的笑了。
　　“你倒是和他有缘，他可是千年来最接近本尊的魔王。”
　　“呃……”
　　“你说，他被囚禁了三千年？”
　　“嗯……”
　　熙川苦涩的摇头，叹息着这份悲情。
　　“这天枢苑里倒是有可以重现记忆的阵法，只是你这凡人之躯大概承受不了。”
　　“况且，”熙川看他一眼，“你为什么要探求他的过去？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为什么？这个问题林鹤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要去挖掘一个人过去的伤痛？为什么要揭开他的不堪？为什么不能知足？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在的他？
　　“因为……就像寒冥一样。他是恶，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生的魔神，是本该被打入天牢的人。但……但只有你我知道，他本身不是恶，他曾经爱过……萧衍真也是一样，我知道他，他本不是会做恶的人，他本不是魔王。我想要知道他的过去，我想要解开他的心结，我不想他再成为魔王，在被唾弃……说不定，他只是想要一个肯定……”
　　寒冥……
　　“我想……救他……”
　　熙川愣愣地看着他，半响才喘出口气来。他拍拍林鹤的肩，点头。
　　“好……不愧是你，鹤一，我永远会被你说服。”
　　“准备观演阵，我们马上开始。”

　　“鹤一……不，还是叫你林鹤吧。”熙川站在阵外提醒着，“如有不适尽快提出。不要逞强，千万不要逞强。”
　　林鹤又一次站在了阵法中间，二十米之内没有任何指点，孤立无援。他有了心理阴影，怯声问他会不会又出事故。
　　“不会的。”熙川从袖口中取出笔来，“我要开始了。”
　　“嗯……”
　　笔尖挥起，挥毫泼墨，阵法也随之运动。林鹤紧张的闭上眼睛，感受这四周灵气的流动。
　　“精生有时，时至神知……”
　　好像有感觉了……有感觉了……
　　“气息所归，念念还元……”
　　一些奇怪的东西似乎进入了大脑，林鹤的太阳穴突突突乱跳一通。他似乎看见很多场景从面前飞速而过，但他却抓不住。
　　“林鹤，怎么样？不要坚持！”
　　“嗯……”
　　更多的场景从记忆深处涌出，还伴随这剧烈的头痛。林鹤咬着牙忍耐，拼尽全力去够到那些记忆。
　　就差……一点点……
　　“鹤一快停下！魂魄不全你撑不下去……”
　　阵法突发故障一阵摇晃，接着便失去控制骤然停下。熙川急忙上前接住坠落的林鹤，呼唤他的名字。
　　“鹤一……气息好弱。快去唤清安医师！快去！”
　　脚步声来来回回，最后都渐行渐远……

　　这只是个梦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