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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性善、性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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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萧衍真27,林鹤14岁。
那时的萧衍真还没有彻底接受自己的定位,他还在挣扎着。但他也已经看透了宗门的死板守旧,对于社会的期待也彻底死心。他联合了几位同样被宗门视为异类的伙伴,一路追随着上一任魔物组建的魔王军队扫荡的尾巴,同时逃离着宗门的追捕,倒也能活下去。
可上一任魔王忌惮萧衍真体内的力量,怀疑他会谋权篡位,于是设计将他们赶进了宗门的包围,想要借宗门的力量围剿潜在的威胁。
计谋几乎成功,和萧衍真同行的伙伴几乎全部死亡,剩余少数也与他走散。萧衍真借着雨幕掩盖行踪甩开了追兵,但最后还是体力不支倒在了林子里。
昏睡中,他似乎看见影影绰绰看见一个人影向自己走过来,蹲下身将自己翻过身去叫自己醒醒。他当然没有力气作出反应,能做到也只是抓住腰间的刀不松手。
来者俯下身,头上的斗笠歪斜挡住掉落在脸上的雨水,萧衍真终于能看的清楚一点。
少年稚嫩的身体包裹着纯白的气息,纯粹似一节初成的青竹。他脸上也带着些疲惫,但还算有气力。他从身后的竹篮里抓了把草药塞进萧衍真嘴里,手往他脸上拍了拍。
“放心。”
萧衍真含着嘴里的苦涩再次睡过去。
他是在马车上醒的。车在泥泞的小路上颠来颠去吧他弄醒了,他环视四周看见了一大堆的药材和包裹,自己被埋在里面连翻身的位置都没有。
刀就在自己手上抓着,萧衍真心里安稳了不少。他想要坐起来,但车颠簸着太过不稳定,他刚抓上一个支撑点坐起,迎面砸下来一个包裹将他再次打倒。
货物乱哄哄的倾倒引起了不小的动静,马车也停了下来。萧衍真听见有人靠近本能地躲进角落保护自己。他从缝隙里看见有人掀开了车帘,疑惑的向里面看着一片狼藉。萧衍真紧张地握紧刀柄,心里对于接下来的战斗没底。
货堆整个被推倒,那个人影跳到面前,萧衍真拔出刀举起,目光却对上那亮晶晶的眼睛。
“先生?”少年歪头:“你为何要躲起来?”
一个木盒子从头上要掉下来,萧衍真伸手掩住少年的脑袋瓜子没让它砸到。
“我懂了,先生是没有地方躺着了对吧。”少年悟了,规规矩矩给他道歉,“没有办法,我爹只租到了两辆车,实在是坐不下了……”
少年的身后,萧衍真慢慢把刀收起来。他稍稍坐起,小腹的伤便抽痛起来。
“啊,先生您的伤……抱歉我没有看见……我去叫我爹!”
萧衍真拉住他摇摇头。
“别担心,他就在车前,”少年拍拍他安慰的笑,“我爹可是个医师!”
在马车上颠簸的日子里,萧衍真大概了解了这一家的情况。他们一家世代从医,现在的男主人为了救治更多的人带着一家三口开始了游历生活,他们也因此受到了很多村民的爱戴。萧衍真醒来是看见的那些包裹大多都是患者送的。男主人带上它们去下一个被军队洗礼的村庄后,会将这些东西转手发给他们。
萧衍真是被少年拖回去的。那一日的暴雨困住了独自上山采药的少年,他在边上的石洞里躲了躲,等雨小了出来就发现了倒在地底上的萧衍真。少年在泥地里连滚带爬千辛万苦终于把他带下了山,拜托父亲救了他。
看着萧衍真睡了这么多天都没有清醒的迹象,他父亲就决定把他一同带走。结果现在萧衍真在车上醒了。
萧衍真能信这少年认不出自己,但不信这医生眼睛会瞎到看不见每个城门口贴着的通缉令。他没有点破是为了什么?萧衍真怀疑他也在打自己的主意,但身体的力不从心和同样的目的地让他决定也装聋作哑。
如果他有切实的危害,我经过了这么多天的修养后应该也能及时处理掉他。现在就暂时……
于是萧衍真除了少年跑来给他送吃的的时候以外,一路上几乎没再醒过。
他知道言多必失,于是一直保持了沉默,以至于少年把他当成了哑巴。
这天他又从前车跑到后车,钻进车里找睡觉的萧衍真“聊天”。
“我们明日就可以进城了。爹爹说我可以去卖些甜瓜吃,你要不要?”他从捡来的荷包里掏出几个铜钱,放在萧衍真手心里,“我可以给你一半,这样就公平了。”
萧衍真看了看铜钱的孔洞,又看向他:“我不去。”
“诶……诶!!!你不是哑巴!”
“……嗯。”萧衍真继续说自己的,“我不能下车。”
“为何?爹爹说你的身体……”
“没有理由。”萧衍真闭上眼睛,“你可以走了。”
他当然没有走,因为车没停。萧衍真眯着眼偷看,看着他沮丧的把钱收回去后低着头不说话。
萧衍真对上他的目光。这家伙也在偷看自己!
“咳咳……你……”“先生,爹爹托我带你去水边洗浴。”
萧衍真表示警惕和怀疑。
“因为你身上有一种味道,”少年靠近嗅嗅,又缩回去,“爹说这个味道会带来麻烦。”
萧衍真皱眉:“什么味道?”
“就是……就是‘大火烧尽,万物倾颓’的味道。”
萧衍真当时还在思考他怎么突然文邹邹,后来才明白他照搬了他爹的话。
万物倾颓吗……
“先生下去洗,我在这里等您。”
虽然只有少年跟着自己,但萧衍真还是戒备着。在无法确定水里有什么的时候,他不会轻易下去。
“你,”他用没有出鞘的刀柄戳戳少年,“同我一起。”
“诶?先生要和我一起洗澡?”
少年的脸通红起来,像是害羞的小姑娘一样抱住了身子。他扭捏了半天,同意了。
“那你先下……我没有让你脱衣服……”
这家伙怎么看起来迫不及待?
听见不要脱衣服,少年难过了几秒,答应着走下湖去。
水还算清,少年脱了鞋,赤嫩的脚掌踩在水底被萧衍真看也算一清二楚。他确定这底下没东西后放下心来。
“转过去。”
少年不动,直愣愣地看着他。萧衍真怀疑他是怕自己逃走。
“……好吧。”
萧衍真自己背过身去脱衣服,感觉自己被看到快烧起来了。他留了件内衬转身走下水去,听见少年轻叹可惜。
他捧起水扑倒脸上,黑色的长发飘在水中如盛开的异色莲花。他回头看见少年慢慢游过来,戒备的握住刀。
“不要过来。”
他侧过身时,胸口的胸肌也随着转过来,甚至被湖水洗的过分干净。少年盯着那个胸口望眼欲穿,狠狠地滋溜了一下口水。
“先生真好看。”
萧衍真人麻了。他转回去拉住衣领,随意过了过水就要上岸。
“先生这样是洗不净的。”少年游过来拉住他,“您看这身上还有黑气呢。”
“那是洗不掉的。”萧衍真回身看他,“就像你身上的白雾一样,是与生俱来的。”
“诶?先生也能看见?”少年去抓身边的雾气却扑空了,“爹娘都看不到,那些东西他们也看不到。”
“你的体质特殊。”萧衍真心中不快,“这是命中注定的。”
“命中注定?这好。”少年笑了,“那我们也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他指指自己,指指萧衍真:“你看,我们这一白一黑就像一阴一阳,是注定的对立。只有我们相互补充混合,才能达到平衡。”
他补充:“就像八卦图一样。”
萧衍真不说话了,少年还以为他说错了什么抓抓脑袋,结果手刚刚抬起就被对方抓住拉到了面前。萧衍真俯身凑近,鼻尖抵在少年的肩上细细回味,轻轻点头。
“或许是的。”萧衍真意味深长,“你对我很有用。”
“什么……”
“我还在想为何近日他们没能定位到我,现在我懂了。”
他捏住少年的脸向上掰:“是你掩盖了我的味道。”
“我不懂先生……”少年迷糊的都变成蚊香眼转圈圈了,他的手不知廉耻的摸到萧衍真胸口,接着像蛇一样钻进去。
美妙的触感,少年要疯了。
“先生,咱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萧衍真松开他自觉倒霉,自己竟然找到了思维如此跳脱的奇葩,他捂着胸口感觉自己被亵渎了。他环视四周看了看,低头向少年:“不要和你爹说去……”
少年迷糊糊点头,几乎忘了自己在水里,他停止怕打水面直接咕噜噜沉下去。
“喂,你……”
萧衍真赶紧把他捞起来。
“笨死了。”
孤月高挂,树荫斑驳,子时已过,客栈的房间里只剩下一盏烛火。男人靠在椅子上抬眼看看面前熟睡的妻儿,又低头继续阅读手中的医书。
廊上,一个人影出现,像趋光的怪物对着里面的灯火虎视眈眈。男人知道来者何人,他放下书起身开了门。
那把刀毫不犹豫地横在了男人肩上,来者的面上凝着及其的严肃。
“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哑声笑了下,回头看向榻上的家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出来,你也不想吵到他睡觉吧。”
来者的目光在少年酣睡的脸上停了停,没有作声。男人带上房门,与他走了出去。
“你都看见了,我知道的。”那把刀戒备着,“在城门口,你在通缉令下停了片刻,我看见了。”
“所以?”男人走到月下,仰头望月,“你觉得我想要做甚?”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杀了你们我就不用想这么多了。”
“确实,这不失为一种理智的抉择。”男人回身看他,“那你还想知道为何我想要留下你吗?”
“……你说。”
男人笑了一下,信步迈开在摇曳的影子里。
“我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被大火烧去大半皮肉却还苦苦挣扎的人,有被邪祟咬伤感染而自废双腿的人,也有染上绝症却至今还强撑着的人。我看过太多生死,看过太多奇迹。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到的仅仅是活着的欲望。”
“我听说过您的事情:自小就被定义为魔王,罪恶之人,在十岁那年即将被宗门抹杀的时候逃走了,一路游走逃亡用尽手段。”
“我不否认您杀害生命的事实,但也无法忽视你的心中所向。”
“萧先生,您也只是为了活下去吧。”
那只拿刀的手颤了下,再次抬起。
“你们懂什么?你毕生行医是天生的善人,而林鹤有天生拥有过人的天赋将来必定会加入宗门成为绞杀我的一员。你和我这种恶人能够将心比心?真是天方夜谭。”
“活着?对,我就是为了活着。为了这个目的我有我自己的方法,那就是杀了会威胁我的人。而你们为了活着也会有自己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被宗门发现勾结魔王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要活着,你就不可能犯这个错误。”
他的刀挑起男人的下颚,刀尖抵在他的咽喉上。男人的喉结滚了滚,苦笑着摇头。
“您没有想过林鹤的天赋异禀明明如此突出,却未在外傅之年便被宗门带走?您应该知道宗门的鉴真派的做事风格。”
他皱眉。
“为何?”
“因为我不想让他的手占满鲜血。”男人语意诚恳,“我想让他用这股力量去救人,而不是杀人。”
“所以我违抗了宗门的命令,带着家人逃走了。”
“宗门还在追捕我们,他们不会让这股力量为他人掌控,只是我一路走来积攒了不少人脉,他们可以帮助我们拖延时间。”
“萧先生,我们是一路人。”
“我们不是……”
“您为何没有加入军团?您为何会晕倒在山里被林鹤带回来?您只是在自保在反击,您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
“萧先生。”男人想他伸出手,“这一路危机,两方势力争斗不休,我们同行可以互相有个照应。”
他没有动,只是盯着男人的脸。
“如果您还是执意走您自己的路,”男人温和的笑,“那请看在林鹤救了您的份上,让他睡个好觉吧。”
“先生,你昨夜是不是来了?”
“……没有的事。”
“胡说!我都听见了。”
萧衍真深深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叹气一声。
“怕吗?”
“怕什么?”
“怕我。”他指着自己勉强的干笑,“我不是好人,我会杀人。”
少年坚定地晃晃脑袋,低头把甜瓜啃的脆响。
“先生,爹说过‘人心本善’。”
他指指萧衍真的心口:“你的心是干净的。”
我的心是干净的……萧衍真赶紧把头埋下去,埋进瓜皮里。
“先生你怎么了?不喜欢吃?”
“没有……它很甜。”他用力咬了一口,“眼里进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