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往昔之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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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您为什么要释放光亮术？”
离开露台的第三次呼吸间，奇怪的问题突然出现了。
“嗯？”伊利亚环顾四周。
仅以肉眼观察，光亮术的可见范围以外，黑暗肆无忌惮地延伸着。
伊利亚不止一次跟奥弥西安提过，没有光亮的地方没资格称为“白塔”，再加上主人是一个心理阴暗的暗精灵，叫“黑塔”会比较恰当。
而这种时候，暗精灵都会笑着敷衍过去，说这就已经足够了。但要让伊利亚来评价，他只能说白塔里的空气勉强还算清新。除此以外跟墓穴地宫没什么两样。
“因为……因为这里很暗，我怕您撞到墙？”骑士疑问的语气如此明显，伊利亚也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本意了。
骑士的语气平静得出奇：“原来如此。”
“难道不是吗？如果我这样，”灭掉光亮术的伊利亚转过身张开双臂。“狄兰爵士，您猜猜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到底有什么呢？”
“一幅瀑布风景的油画，两个大概是花朵形状的壁饰，种类我并不清楚，还有……”被卷入问答游戏的半精灵没有一丝迟疑，声音中带着明显的笑意。
即使是在没有光的地方，微弱的紫芒也在他的眼中闪烁。
“没有神像的众律神龛？”
“这是作弊……您是半精灵！”伊利亚突然想起来图鉴上半精灵的介绍：他们大多能继承精灵亲族的黑暗视觉能力，即使是在最深的黑夜也视如白昼。
“这里本来就是亮的……但是，是的，我还以为您已经不记得我的样子了。我的耳朵虽然没有我父亲的族人那么漂亮，但还是很有辨识度的。”
半精灵轻笑一声，指向自己微尖的耳朵。伊利亚有些尴尬地抬手遮住脸，但他也抓住了狄兰话中的小漏洞。
“前面说的都很对，但您还是看错了一点，”
半精灵挑了挑眉，显然对自己的黑暗视觉十分自信。
比他更具有自信的伊利亚打出了绝招：“那是瑰影女士的神龛，虽然底座相似，但是众律的花纹要更华丽一些。”
从有记忆开始，伊利亚就对神祇相关知识非常感兴趣，经过积年累月的学习，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名号为众律的如恩丝，两位一体的神明。祂即是裁决善恶的神圣判官，也是将灵魂送去应有归处的摆渡人。奥弥西安在千年以前曾是她的神眷者，在背信以后被祂堕为暗精灵。
除了敬畏以外，伊利亚对这位神明还有莫名的好感，毕竟在不违背祂律令的情况下，众律对凡人是非常慷慨的。而诡计、秘术与欲望的女神，瑰影女士特丽珂丝则是与众律完全相反的存在。
着迷于奥法秘术的狂想、挑起一桩桩悲喜剧的诡计、纵情于世间一切欲望的她，凡人时代曾是众律最偏爱的祭司——直到她背弃众律的期待，成为神明的那一天为止。
同样背弃众律庇佑的奥弥西安，得到了这位女士的眷顾，得以在众律的盛怒之下存活，成为瑰影女士长久的秘术伙伴和激怒众律的永恒信标。
至少奥弥西安是这么说的。
他和众律的恩怨人尽皆知，这位高贵的女士只给了他一个将他堕为暗精灵的神罚已是慈悲至极，要是还敢在家里摆上她的祭坛，恐怕会被神力轰得粉碎。
“哦，是的。”狄兰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很抱歉。”
显然，他也想起了奥弥西安与众律的过节。
宗教学是每个骑士的必修课，更不用说与天界有不少因缘的白羽骑士团。完美的骑士恐怕没想到自己的纰漏会出在这里，伊利亚也有些意外。
骑士在他的目光中低下头，沉默片刻。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作祟，伊利亚总觉得骑士平静的表情有些窘迫。
“很少人知道，我的宗教学识其实……很一般。让您见笑了。”
伊利亚在唇前竖起手指，做出“缄默”的手势。“没关系，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他带着残留的笑意又转回前方，再度释放了光亮术。
“我也告诉您一个秘密。”
半精灵的骄傲被打破的瞬间，惊讶的表情让伊利亚都为他感到难过，一个善意的谎言也应运而生。
“我至今都懒得抄写黑暗视野的法术，所以要用光亮术。除了您和老师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当真如此？”狄兰的语气中是满满的怀疑。
奥弥西安的学徒不会黑暗视野，就像白羽骑士团的骑士不通晓宗教学一样不可思议。
但就是为了此时此刻，这也必须是真的。
“千真万确。”
带着隐秘的微笑，伊利亚继续往前走。
………
今天的白塔，“心情”不太好。
比往常更难行的道路尚在接受范围内，过道里的舒心香气消失也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是另一个“小动作”就多少让人难以忍受了。
这是伊利亚第四次路过卧室门口的月光石拱门了。
身后的狄兰在第二次路过时深吸了一口气，第三次时则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像是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而这一次……他停下脚步开始端详拱门上的金纹雕刻。
作为一个发现引路人迷路的被带路者，他的礼貌值得一场欢呼。
伊利亚更愧疚了。
“忍你半天了，再跟我胡闹就把你涂成黑的。”在狄兰看不见的角度，伊利亚伸出食指用力地戳了一下墙，深陷下去的墙面迫不及待地吞下他的手指。
有着柔软光滑触感的数根“枝条”顺着指尖攀上手背，讨好地挠了挠他的手心。
他毫不领情，反手将“枝条”牢牢地攥在掌心凑近墙面，用极轻的声音警告。“不跟你开玩笑，马上带我去找奥弥西安。要不然我就告诉他，你又骚扰我，让他把你们全都烧了。”
听到“烧”，“枝条”就迅速缩了回去，眼前的黑暗逐渐变薄。空间在收缩，伊利亚的心脏跳动越来越真切，他和奥弥西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了。
伊利亚闭上眼估算，不出意外，再走一分钟就能到奥弥西安的书房了。
“狄兰爵士，”伊利亚睁开眼“我找到路了。”
狄兰没有回答他。
拱门前的半精灵沉默着，却让人觉得黯然神伤，像是见到了久失的心爱之物。月光石柔和的白光映在他的眼中，盈着露珠的紫丁香，快要流泪的眼睛。
“狄兰爵士？”
伊利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上古精灵文闪烁着金光，藤蔓一般绕在月光石体上。
“您对这个感兴趣吗？”
狄兰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如在梦中。
“挚爱之人，愿你能在此获得安眠。”伊利亚念了出来，柔和飘渺，像是梦中呓语。
狄兰依然没有说话，又往前迈了一步。白光洒在他的金发上，像是岁月侵袭而成的白发。
“安眠……？”他随着伊利亚重复，微挑的语尾像是难以置信。
这与伊利亚的看法相同。
“老师的装饰品味非常诡异，很难想象除了我以外，还有谁会允许他把这句话刻在卧室门口。”
老师。伊利亚道出这个称呼的瞬间，骑士迷蒙的眼神瞬时清醒，像是有一盆冰水泼在了身上，打破了他的“梦”。
狄兰利落地转过身，好像刚刚那个流着眼泪差点栽进伊利亚卧室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月光石本来就有安眠的效果，老师还往上面附魔了惑控魔法，拿到外面能放倒能放倒不少人。”不管怎么说，身为他的学徒，仰慕奥弥西安的创造简直就是一种本能。
伊利亚看着狄兰恢复清澈的紫眼睛，真诚地称赞：“您只是被吸引而没有立刻就倒在地下，可以说是非常卓越的意志力了。”
“这是……给谁用的呢？”
骑士指向拱门的动作很优雅，骑士看着伊利亚的表情很平静，骑士问及拱门的声音却微微颤抖。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伊利亚下意识捂住嘴，但他能理解骑士的动摇。
奥弥西安跟外来客人介绍魔法武器功效或者跟其他学者商讨秘术，他躲在门外听的时候，经常会听到这种畏惧和敬佩兼具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作为多国通缉犯的奥弥西安到底有没有犯下过诺斯国的非法持有大杀伤力武器罪，伊利亚还是打算为他弥补一下。
“这个拱门是奥弥西安专用的，他失眠但又必须要睡觉的时候就会看这个。呃……毕竟，您知道的，法师的意志力都很强。”
虽然这是事实，但说出口的时候，连伊利亚自己都不能相信。
幸运的是，狄兰并没有抓住他的话不放，也没有再分给拱门一个眼神。
“让您看到了我动摇的样子，”骑士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常态的自我，“实在是万分抱歉。”
“您说笑了，我才是该不好意思的人，是我把您领到这里的。”伊利亚有些难为情。
毕竟强行要给狄兰带路的人是他，为了抄近路到书房，直接穿过了生活区域的人也是他，还因此惹怒了白塔，害得狄兰跟着他绕了半天路。
书上说，骑士都是非常爱好面子的人，而伊利亚今天已经让他丢了两回。
狄兰没有直接向他丢手套要求决斗简直可以称之为一种善意。
“如果我可以补偿您的话就好了……”伊利亚抬起头，试图以眼神传达自己的诚意。
而狄兰一手托起下巴，低垂着眼眸，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提案。
如果说伊利亚不好奇这位看起来才色兼备的骑士会想要的东西的话，那一定是骗人的。
“可以的话，”狄兰顿了顿，“我能向您请教两个问题吗？有关于宗教学识和语言学。”
向他人求问，弥补自己的不足。是大部分法师们——包括伊利亚所欣赏的美德。因为宗教学识不足而在他心目中矮下去的骑士形象又高大了回来。他看着狄兰的眼神更增热切。
“我很愿意以我的知识帮助他人。”语言学和宗教学识都是法师的本职技能，伊利亚的专长。更何况一个骑士提出来的问题，又能有多难？
“您能为我区分一下瑰影女士和众律的神龛样式……”骑士话没说，伊利亚就掏出了一张羊皮卷轴，手指轻点，炭墨自动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画上他记忆中两位女神各自所有的圣辉与标识。
“非常感谢，”骑士有些惊讶地接过，点了点头，“还有刚刚石拱门上的精灵文字……”
伊利亚的手突然停下。
“不太方便吗？”
骑士的眼神很诚恳，好像伊利亚拒绝他，他就会开始道歉一样。
“不，我只是突然忘记了怎么写。”
奥弥西安曾说过，这句话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告白，当然，他当时嬉皮笑脸的，多半又是胡说八道。
伊利亚头脑风暴一瞬间，毫不犹豫地将抄上了原文与翻译的卷轴卷起来，递给狄兰。
“感激不尽。”
将卷轴收入怀中的骑士，深深地鞠躬行礼。
求问的人，慷慨给出的答案。不知为何，这个场景有着强烈的既视感，仿佛伊利亚曾经历过一样。
“智识传播是伟大的善，如果来日有他人向您问起，您能给予他们解答就是给我最大的礼物。”陌生的庄重词句从伊利亚口中道出，无需思索，这是留在这具身体里的记忆。
“我保证。”骑士的礼节愈发真诚。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往昔之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