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午后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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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以后向右转，穿过郁郁葱葱的温室花房，再通过烛火摇曳的幽暗走廊，踏上数十级台阶。清新的自然光扑面而来的瞬间，就来到了整座“白塔”里伊利亚最喜欢的地方。
掀开珠串的门帘，出现在眼前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棕发少女。
“伊利亚。”精灵少女冷淡的脸上绽开笑容。
“蕾贝丝，我也正想见你呢。”看到那双雀跃的碧绿眼眸，伊利亚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下午茶已经准备好了。”
蕾贝丝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茶桌。
除了常备的花卉装饰与各色甜点，还有琥珀色的花草茶、醇香牛奶、透明的烈酒以及......颜色怪异的魔药。
“请您二位先用茶，主人和欧菲莉亚女士随后就到。”
看来今天的下午茶会变得很热闹。
“今天的花草茶用了香味比较重的类型，希望您会喜欢。”
精灵少女看向伊利亚身后的狄兰，补充道：“还有狄兰先生，还不知道您的爱好。所以就按平时准备了，如有不太满意的，还请您多多包容。”
“未经允许就登门拜访已是冒昧，还能得到主人的接待却是荣幸之至。蕾贝丝小姐，还请您多多关照。”
狄兰向她抚胸施礼，蕾贝丝轻轻提起裙摆行屈膝礼。
“那么我就先告退了，如果有需要的话请再呼唤我。”她利落地转身，银色的裙尾如游鱼摆动，一转眼就游入黑暗，再也看不见了。
有一瞬间，伊利亚产生了一种跟她一起离开的冲动，但很快又被自己的神智所阻止。
“伊利亚，请过来吧。”有人在呼唤他。
伊利亚回神转身。
午后和煦的日光里，花草茶的香气中，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的金发骑士为他拉开椅子，轻声呼唤他的样子，直到一百年后，他都不曾忘记。
………
说实话，伊利亚喜欢与这个人共度的时光。
这跟与奥弥西安在一起时全然不同。伊利亚固然爱着这个暗精灵，但奥弥西安的个性完全建立在他无可撼动的自我之上。与他交谈像被人拖进了狂乱的舞池，如不拒绝就只能被引领着胁迫着随他舞蹈，心生喜悦却有更多的疲惫。
眼前的狄兰则恰好相反。与朴实无华的打扮相同，骑士并没有那么多的自我需要彰显。他静心倾听伊利亚所说的每一个字，只有在伊利亚问起的时候，才会说起自己的事情。关于自己的事，他谈得很少，最多只有一些骑士团工作中的故事。他腰间佩着的长剑可不是装饰品——哪怕被保养得锃亮，魔鬼、恶魔、怪物、类人生物的血腥气息也无法彻底消失。
骑士谈起从兰洛斯国一路走来，各地风土人情时神采飞扬的样子，眼睛比奥弥西安珍藏的各类珠宝还要明亮。在这样的陪伴下，伊利亚也能稍稍敞开话匣子，比平日里能说了不少。
骑士也像是颇有同感。解下手甲的他姿态明显不再紧绷，不像一位武装完备训练有素的骑士，更像是宫廷宴会中引人注目的年轻贵族。
刚见面时他眼中流光给伊利亚带来的异样情绪，在花木清新的味道间氤氲，却在甜点和花草茶的香气中融化。
果然又是一场幻觉。
不知为何，伊利亚觉得有些惋惜。
话题不知道怎么转到了花上。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骑士突然低下头，指向茶桌上装饰的鲜花，轻声问道“伊利亚，您能告诉我这些花的名字吗？我在兰洛斯从没有闻到过这样的香气。”
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赫然是一簇紫丁香。
细小的花被压在娇艳欲滴的玫瑰之下，遮遮掩掩地看不真切，如果不是其散发出的阵阵幽香与柔和白光，恐怕就连存在感也完全消失了。
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伊利亚将这一簇花挑了出来。
阳光下，紫丁香展露了原本的姿态。小巧玲珑的花朵聚在纤细花柄之上，幽香中摇曳身姿，比起妩媚更应该说是俏丽。
“如果您说的是这个的话，”伊利亚将紫丁香递到狄兰眼前，开始搜刮脑内的知识。
“这是紫丁香，喜光但开花稀少。它喜欢温暖、湿润的地方，但也耐寒。如果运用得当，可以抑制创口污染和不少疾病。我们——法师们一般会用这样的花来做治病药水。”
狄兰轻轻接了过去，远远地反复端详着，好像是这不是一簇普通的花，而是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宝似的。
伊利亚看着他的举动，不禁有些想笑“不必这么珍惜，像这样的花在这里还有很多。”
“您不是很在意这香气吗？我把它送给您，再大胆一点，凑近闻闻吧。”
骑士的眼眸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对方欣喜的反应让伊利亚有些意外。“您喜欢花吗？我还以为您对这样的东西并不感兴趣。”
认识的时间虽不算长，但伊利亚对骑士也有了大致的印象。
骑士对花草树木好像都没什么兴趣。记忆中兰洛斯人爱好花卉珠宝，而骑士发间的装饰是一条朴素的绸带。不仅如此，他在穿过仙境一样的密林时也目不斜视，白白辜负了繁花和草木的心意。
骑士低垂着眼眸，声音也低了许多。“不，与其说是不感兴趣，不如说是没怎么见过花，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吧。”
伊利亚觉得有些奇怪，兰洛斯国所处地带四季温暖，还有能使万物复苏的传说圣物存在。博物书上还记载当地人常会用鲜花与珠宝一同做装饰，而骑士却说没怎么见过花，实在是令人在意。
但他自认为是一个很体贴的人，虽然好奇，但看着狄兰此时的神情，并不觉得直接问出口是件好事情。
就当是为了转换气氛，他换了一个问题。
“没有见过的东西不会想多看看吗？但刚刚在路上我都能听见花儿在小声抱怨。”
“它们说自己生长得如此美丽，您却连一丝目光都不肯分给它们。我还以为您是一个很铁石心肠的人呢。”这近乎是调笑的话，却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
“如您所言，这里的花都很迷人，也多是我未曾亲眼见过的。”凝视着丁香小小花瓣的骑士，生怕惊扰了谁一般轻声说“但它们都不属于我。”
“嗯？”伊利亚倒是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虽没有细看，但我也知道它们长得很好，想必主人很爱惜它们。”
骑士停顿了一下。
“而主人将它们留在这样的秘境之中，应该也是不希望被外人——比如说我，随意打量吧。”狄兰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拈起细细的花柄凑到眼前，一副沉思的样子。
伊利亚想维护一下奥弥西安的颜面，但经过短暂的思考后，他发现暗精灵还真就是这样的家伙。
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伊利亚默默地低下了头。
看到他窘迫的样子，骑士却笑了。“请抬起头来，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是我说了奇怪的话。”
伊利亚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狄兰虽然很温柔，但有些时候会给他一种比想一出是一出的暗精灵更难以揣测的感觉。
“也许我确实不喜欢花，只是恰好闻到丁香的香气，而它的颜色很合我的心意，所以才很喜欢它呢。”狄兰微笑着将花递向伊利亚。
伊利亚下意识接了过来，说出一句在心底滚了好几遍的话。
“紫丁香......和您的眼睛很像。”倒不如说是一模一样，“所以您会在意它？”。
像是要回敬对方刚才的话一样，伊利亚大着胆子将丁香举到了与骑士视线持平的地方，再次观察。
无论看几次，伊利亚都觉得半精灵的眼眸和微风中颤动的花瓣十分相似。神秘而柔和的，让伊利亚心神不宁的色彩。
“和我很像吗？”骑士皱起眉头，好像也在估量花的颜色与自己眼眸的异同。
明明只是在看丁香，却因为面对面而坐的缘故，让伊利亚产生了些许他看自己的错觉。
在短暂的沉默中，伊利亚有些不安。
“但在我看来，它和您的眼睛更像呢。”骑士的语气十分平和，像是不假思索的陈述。
伊利亚却不小心松开手，花也落下了，落在另一个人的手中。
如果他的心脏能凭借自己的意志运作的话，现在应该会觉得它猛地跳了一下。伊利亚无来由地想。
该说是不负骑士之名吗？狄兰的手既轻巧又精准地拈住了花柄，没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请小心。”骑士又将花递了过来。
伊利亚摇摇头，这是他送给骑士的东西。更何况......他收回的指尖还有一些颤抖。
狄兰并不勉强他，小心翼翼将花凑近鼻尖，骑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如伊利亚所想，露出了微笑。
“怎么感觉凑得越近，反而闻不见了呢。”
“丁香花就是这样轻浮的花，你不去细闻的时候，它就在那里用香气扰乱你的心；等你想认真靠近的时候，又不见了。”
背后传来了清新的草木味道和玫瑰香气，是欧菲莉亚和蕾贝丝。
“只是闻久了产生的错觉而已，过一会儿您再去闻，就又能闻见了。”伊利亚转过身，试图为丁香花辩白。
“那倒也没错。”没想到，欧菲莉亚很轻易就换了态度，伊利亚反而有些错愕了。
他困惑地看着欧菲莉亚。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她朝他指指自己的眼睛，笑容浮现在脸上。伊利亚这才想起来，能单凭肉眼察觉到星象移动的欧菲莉亚到底有多敏锐。他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生怕招来更多的揶揄。
德鲁伊却收起了笑容，不再继续捉弄他，看向了狄兰。
没有留意两人对话——或者说装作没留意的骑士，正在穿戴他的手甲。
“狄兰殿......爵士，奥弥西安想和你单独聊聊。”欧菲莉亚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骑士就已经穿戴完毕，朝着她点头。
“伊利亚，与您共度的时光让我心旷神怡，希望我也给您带来了同样的感受。”骑士站起身，又弯腰行礼。
“那么”他看向伊利亚的眼睛闪亮亮的，好像这并不是客套话，而是打心眼里这么想。
“请允许我先失陪了，愿您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这么快就要……”伊利亚抬头望天空，天际已染上了玫红的色泽。
下午茶该结束了，哪怕他还不想说再见。
“什么？”骑士好像有些不解。
“没什么，”伊利亚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蕾贝丝。”
“伊利亚，您想要什么呢。"精灵少女微笑着应答。
“如果我说我现在突然很想喝奶茶，你能为我准备一些吗？”他睁大眼睛，做出恳求的表情。
“当然可以，只是现在我需要送这位先生到主人那里去。如果您等不及的话，还是让其他侍者来吧。”她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
当然，这个反应也是他能预料的，他的计划也不止如此。
“美丽的小姐，你不是一直都想试试用鲜花做的奶茶吗？这一篮都是我亲手载种，准备献给你的。”
伊利亚从花篮中折出一支玫瑰，走上前递给蕾贝丝。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花，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就让我来送这位先生，你去做实验怎么样？今晚我会为你抄写卷轴，无论是哪种都可以。”
如果说到这个份上，蕾贝丝应该不会再拒绝吧。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雀跃着答应，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毫无情绪的碧绿眼睛，让伊利亚想起了奥弥西安。
【就这一次，请不要拒绝我。】
伊利亚以心灵感应与她交流。
【主人不会对此满意的。】
少女的回答即刻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我会说服他。】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人是伊利亚绝对能搞定，那就是奥弥西安。
少女沉默了片刻。
“如果这是您所期望的话，就这么做吧。”她轻轻的回答声冷淡得异样，与平时恬静但温柔的自我大不相同，像是——有另一个人通过她的喉咙在说话。
"不能让客人久等，这样就太失礼了。"她提起裙子行礼，不给伊利亚一个眼神。侧身走近已自行在茶桌旁就坐的欧菲莉亚。
“蕾......”伊利亚刚想呼唤她，就被少女的话所打断。
“欧菲莉亚女士，您这么喝酒可不行，还是配上准备一些点心吧。”她的嘴角有着熟悉的笑容，声音含着笑意，那一支玫瑰也好好地放回花篮，和平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刚才觉得她的声音不同寻常，应该只是错觉——多半还是因为自己心虚。
这么一想，伊利亚也放下心，转过头望向一旁安静等待的狄兰。
将他们所有互动收入眼底的年轻骑士轻轻皱眉，逐渐昏沉的自然光和露台间植被阴影让他的表情不甚清晰，只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伊利亚突然有些好奇，在这个来自外面世界的人眼中，他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深呼吸一口气，想起了刚刚欧菲莉亚的称呼。“那么，狄兰……爵士”
骑士看向他，微微张口像是想要说什么，但又控制住了自己，只点头回应。
“请跟紧我。”
伊利亚转过身，随手点起光亮术，高塔深沉的黑暗就在眼前，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老师在这里设下了幻术，如果您突然觉得这里看起来很熟悉就开始随意乱走……就是被幻象迷惑了，如果真被幻象所迷惑的话……”
先一步踏入黑暗的伊利亚，回头看向骑士，一本正经地说：“您就要被锁在白塔里跟我做伴了。”
骑士显然被没有被恐吓到的，他低下头，笑了起来，“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糟糕。”
“很恐怖的，他会让你没日没夜地看魔法书，然后再不停地默写卷轴。直到你抄着抄着睡着了，你的手还会被他控制着继续抄，直到他满意为止。”伊利亚故意加深语气，试图模仿出恐怖的感觉。
这当然是胡说八道。真正不管警告，擅自闯入白塔又迷路的冒险者们，通常会被奥弥西安传送到地狱或深渊与魔鬼恶魔为伍。对于正义的骑士来说，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比起恐吓对方，伊利亚更想活跃一下气氛。
骑士摇摇头，好像有些无奈的样子：“那还是放过我吧。”
“请放心，我一定不会把您弄丢的。”
伊利亚笑着说，紫罗兰色的眼睛亮闪闪的。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午后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