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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来时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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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他们出来以后，就说，逃命吧。不可回头看，也不可在平原站住。要往山上逃跑，免得你被剿灭。
当时，神将硫磺与火从天上神那里降与***和***，
把那些城和平原，并把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圣经·旧约·创世纪19：17、24、25》
三个多月前......
意识在黑暗中飘荡，仿佛曾经有永无穷尽的烈火在此处蔓延。这里是哪里呢？
一些闪烁着白光的飞物从眼前越过，去往看不见的远方。先前在做什么来着？
身体很沉重，但灵魂似乎飘荡在外俯瞰着自己，难以回到躯壳之中，以至于全身动弹不得。
突然，他注意到了黑暗中回荡着的声音，它们宛如破碎在周遭的铭文与符咒重新融合聚集，随后空间也变得越来越狭小，直到足以使它们在回音中震荡，对着眼睛耳朵和脑袋纷至涌来。
让我们听听它们在说什么，它们在说：
“墨鱼（cuttle），你一定......一定要挺住......”
女子的喃喃自语带着喘息声，颠簸且有积灰触感的后背，长长的发丝被脸压在肩膀上，只能确认是在移动。
而这个词，这句话，似乎已经在脑海里听见过了很多遍。
明明没有记忆，却有种熟悉感？厌倦感？亦或是......释然之情？都说不准。
幽暗没有尽头的洞穴，看不见稍远一点的东西，震动发生在眼前温柔的肩膀上，这是脸上的触感，但感受不到头部以下的知觉......
这是向上，还是往下？她又是谁？要去往哪里？
“什......什么......这里......是？”
男子口中微弱的气息，靠在女子耳边模糊地低语。
“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
女子赶紧停下了脚步，把背上的男子轻轻放下，扶着他的后脑勺，让他缓缓靠坐在岩洞石壁的一侧，并将左腰悬挂的蓝宝石镶嵌的宝剑解下置于一旁。
“我看不见，我下身没有知觉了，你是谁？我在哪里？”
男子挣扎着想要起身，但发现只有双手能被唤动，他的视觉依旧被黑白相间的光反复冲击着，隐隐约约在间隙中看见一位蓝发女子模糊的轮廓，便尝试用手去抓。
“艾菲希娅，我是艾菲希娅·霍比修斯啊！”
女子接过他伸来的手，用双手紧紧握住，却难以掩饰她激动和害怕的颤抖。
他努力将双眼聚焦，黑与白的交织，旋转着碰撞的波纹从中间荡开又从眼眶边缘回弹，直到反复几次后一切平稳，他渐渐能看清楚眼前的女子了。
如蓝宝石的双眸在幽暗的洞穴里发出淡淡的光，她的眼角似乎有一些闪烁，带着笑容，却略感哀伤。
尽管两人身上和脸上已布满伤口和灰尘，虽然想不起来什么，但仍然能从双方的衣着上看出曾经的精致与尊雅。
男子的礼服如鲜血凝结的颜色散布于此衣，黑与深红、优雅与疯狂结识羁绊，互相交融共存，化成身袖的绒毛。内部的灰黑色衬衫却透露出沉着冷静的古典，与外衣野兽般暴戾恣睢的征服交相呼应。银丝在胸口两侧勾出装饰的篇幅，将两者的冲突与过于融洽进行调和。
聚焦于羊群之中的恶狼，富含野性，但通情达理，仍以绅士之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女子的衣着，整体像是一种轻厚的天鹅绒。在较暗的阴影□□现海的深沉，明亮处又彰显天空与光的亮丽自由。蔚蓝色开领式双袖齐脚的披裙和米白色垂褶式的内裙以一种冷静与理智凌驾于高贵和优雅之上。它的内缘编织有鸢尾花草式的金边蕾丝，由领口延伸至底部，用以引出风姿与体态。上摆胸腰部有十处对称式接缝处，是由真丝绳线呈交叉式在两侧接缝处串联的，起到了固定裙身的作用，长绳尾端垂于下裙□□。
不同于少女的索取无度，又区别于少妇的精炼老熟，此衣的风格精髓在懂得进退，也知晓深浅。惟有一词用来形容这种得当：恰如其分。
“艾菲......希娅......那，我是谁？”
“你......也不记得了吗？竟然真的会这样！”她从险些喜极而泣的表情中，又紧锁眉头透露出担忧。“由于某种原因，我似乎叫你'墨鱼先生'，但我可以确定，这不是你的名字。”
“我叫......嘶——”他尝试回忆，却突然有难以言喻的疼痛从大脑深处袭来，刺痛着每一根神经。
他忍不住挣脱她的手，使劲捂着太阳穴和眉心，用力之大后背差点从洞穴岩壁滑落。
“你怎么样！”艾菲希娅将他倾斜的身子扶稳。
“我没事。只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和你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逃出来，那里是一个充满罪恶和痛苦的国度，我们要经过洞穴逃往更远更远的地方去。而你的名字，已经没有了......”她说的每个字都伴随着失落，尤其在最后一句。
“那之前呢，之前的我......我们在干什么？”
“我不记得了......你可能杀了人......”艾菲希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低着头回忆，但她突然细微用余光向上看了一眼，发现乌提斯在眯着眼紧紧盯着自己，突然有一种不好的猜想涌入自己脑中。于是她便连忙补充道，“......只是可能......因为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手持我的这把宝剑，倒在那个人的尸体旁。”
即使是艾菲希娅自己本身也不能确定，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会不会是自己的记忆也受到影响而错乱。
她仅仅凭着一个自取的绰号，就相信自己曾经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到现在也突然意识到有些荒唐。
随着这个男子记忆消失的，是自己对于这个男子的记忆。
她意识到无论这个男子是谁，自己应该先把以往的事情隐瞒了，因为她从那仅仅一瞬的眼神中同样看出了隐瞒，对方似乎同样也在装做不知道一些事情。如果真的如此，他这样级别的演技是可怕的。
“我不懂小姐在说什么，但姑且只能相信小姐了。”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有一些黏黏糊糊的感觉，伸手往里一摸竟然是暗淡下去的血迹，鲜血已经从很久之前开始凝结，在透过内衣以后浸湿了外套又干涸。不过伤口似乎已经愈合，并不会再破裂。
此刻嗅觉突然也有了反应，原来污浊与血腥的气味始终笼罩着他。
“你先别动，你的腹部与背部险些在你身体里相通，现在伤口愈合了，但不能剧烈运动。”
“那么小姐，我曾经和你是什么关系？”
“大概......大概是姐弟吧。”显然她对自己的回答也不太自信，将目光移至别处，回避他的眼睛。
“姐弟？”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能感受对方的心率，甚至透过衣物洞悉心脏和其它器官的跳动，它们与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
躲避的眼神和微表情却像是被放慢了速度，能看到一丝一毫的改变。更出乎意料的是，在那黑色沾满灰尘的裤子下，自己所能看见的双腿中，有着奇怪的紫色颗粒在血管里流动。
虽然这里面有一些蹊跷，不过眼前这个人至少救了自己一命，如果要害自己，自己早就死了。或许她真的是亲人，自己不该怀疑的。对方弄不清楚，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人家也缺失了记忆。
“那好吧。你之前说了'墨鱼'吗？那是种什么东西？”
男子摆了摆双腿，似乎有了知觉，他便用脚撑地扶着地面，背往上挪了挪。
“记忆中似乎是一种生活在海中会喷出黑色液体的生物，长相怪异，有十条触手。应该是此前我为你起的绰号，并且对这个绰号有极大的好感，不过我也说不准。我对你的记忆也只有这个绰号了。”
女子试图回想出其它有用的信息，但无济于事。
“先前的我应该很喜欢这个绰号，但当做名字有些不妥。姐，既然我们都忘了，你就为我取个新名吧。”
女子惊讶于他真的会叫自己姐姐，倒也放低了些防备，毕竟是自己选择了救他，却不知为何有一丝接受现实的失落。
“那么，'墨鱼'，或者'乌提斯'，你会选哪个？”
“'乌提斯'不会也是在哪里的什么怪异生物吧？”
“它只是一个富有含义的单词。”艾菲希娅耸了耸肩，将男子身上略带的一丝灰尘轻轻抚去，“它的意思是：'没有此人'。”
“没有......我这个人？”
男子思索着沉默了一会，他试着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却差点一个踉跄往身后的石壁倒去。
艾菲希娅也赶紧起身扶住他。
“也对......”他扶着艾菲希娅使自己站稳，“没有对先前的我的记忆，也就没有了先前我这个人。从此以后都该是用新的身份和名字活着，我不再是我，我成了新的我。”
他对着女子和自己喃喃自语：“那我以后，就叫做'乌提斯·霍比修斯'了。”
话刚说完，突然，一股反感顺带着晕厥，从胸腔底部喷涌上来，传递并刺激着大脑神经。
乌提斯赶忙一手扶着岩壁一手捂着嘴，竟呕吐出一大团浓稠的淤血。
他的手脚也渐渐发抖无力，盯着地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耳鸣渐渐袭来，再度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觉心脏跳动地异常迅速，从胸腔口腔鼻腔中冒着恶心的血腥味。
像这样一会倾倒一会不稳，踉跄又呕吐出淤血的情况，艾菲希娅不敢再让乌提斯站起来。
她拍了拍他的背后，用袖口为他擦去了点残留的带血唾沫，扶着他慢慢躺下，跪坐着用自己的双腿作为膝枕。
“你魔力已经枯竭，我几乎用尽一切手段为你进行治疗了。”艾菲希娅用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为他梳理凌乱沾染尘土的头发。“虽然这口淤血吐出来，你的内脏就疏通了，然而我们一路过来都没有补充过体力魔力，身体顶不住是必然的。”
“姐姐......谢谢你。”他的视线又开始迷离，但仍然眯着眼对她微笑。
这一笑却将她给触动了。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背着一个完全记不清的人走上这条似乎永无穷尽的洞穴通道。
她只隐隐约约记得这样两件事：这个男人好像对自己来说很重要，以至于虽然忘了名字，但没有忘记给他起的绰号。他对自己似乎重要到必须尽自己所能，不顾一切带着他走出这个洞穴，到达外面的世界，即使自己对于他绰号以外的记忆已经消失殆尽。
这条通道，也许是巨大的火山山脉体系，在几万年前岩浆运动冲刷出来的其中一条，但艾菲希娅相信，只要通过知识所学和以前对火山岩石层次的研究判断，一定能找到通往地表的那一条。
艾菲希娅也不知道从开始到现在走了多久，她一心只顾忌着身上的人能否挺得住，以及前后方是否有危险，毕竟不清楚是否有追兵或误入什么危险的洞穴。
仔细观察来时的路，可以看见两侧的岩壁已经从最初例如花岗岩、安山岩的粗颗粒岩层，到达了一种由类似斜长石、辉石和黑云母组成的富含二氧化硅和其它元素的玄武岩层。相应的，岩石上的斑晶也从原先的星星点点到了现在的一片、一面、一块。
他们没有带上食物和水，从入洞开始，艾菲希娅和乌提斯就已经踏上了一条非生即死的道路，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如果能在其中找到富含魔力的宝石，那就可以用来补充能量，她虽然没有来过这样的洞穴，但她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即使实在走投无路......
艾菲希娅慌忙摸了摸倒在一旁尘灰中的蓝宝石剑，就算是在这样幽暗的洞穴之中，它也闪烁着遗世独立的荧光。
不如说只有在这样一种特殊环境里，才能凸显它的绝无仅有。
先前的血还残留在剑锋顶端没有擦拭干净，反射出一丝暗红的痕迹。
即使实在走投无路，这颗蕴含着丰厚魔力的宝石也能......
至少能让他活下来！
“要不，我先往前走走，看看出路？”
虽然乌提斯现在的状态是能活下来的，但身体虚弱，或许甚至走不了多远就又会倒下，需要长时间的修养，若没有水和食物，他们一定撑不到走出错杂迷宫洞穴的那一天。
先前背着他快速地走了好久，在洞穴和死路之间折返，看情况大概是不会有追兵赶来了，但仍然不能掉以轻心。现在只能先放下他休息一会，自己再向前摸索摸索道路。
“也好，姐姐要万分小心。”
“你也是！”艾菲希娅将外套脱下折叠成团垫到乌提斯头下，并把宝剑放在乌提斯右手边。“如果有危险，请再次使用它。如果我好久好久没能回来，用剑鞘砸开宝石吞下里面的魔力，想办法活下去。”
“不，你留着防身！”
乌提斯想起身把剑还给她，但她已经走远了......
洞穴里的能见度不算太低，一些星星点点、片片面面的斑晶发出微弱的能量来，但这些斑晶都是残次的魔力容器，不足以用来补充，甚至可能会因为吸入杂质适得其反，至少需要找到块状的透明晶体或宝石。
再者，干燥的洞穴里没有水源，虽然自己会水系的魔法，但不到万不得已，消耗魔力来补充水分是很不明智的。
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三个洞口。
右边洞口高大，仿佛一座宫殿大门；中间的洞穴只有半人身高，约摸只能匍匐前进；左边的洞开口宽阔，也能容纳人身。
艾菲希娅走近些观察，只见第一个洞的洞口虽然很大，但洞内道路弯曲，与洞外大致在同一水平，却因为弯曲被岩壁阻挡，看不见更远的地方。
第二个洞又低又陡峭，一个向下的斜坡不知道有多长。艾菲希娅趴在洞口找了块石头往下滚去，不久就听见与底面的撞击停止了，估计只有四五米深，但并不知道里面情况，看似很危险。
第三个洞口宽阔着缓缓向上蔓延，虽然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一路走来的洞穴基本是向上的，而两人最终的目的地也是地上，艾菲希娅决定先试试看这个。
她沿着向上的缓坡走去，又是走过几百米后，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开阔的洞穴，发现顶端是一个相对开阔且黑黢黢的大空间，她继续向前慢步走去，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奇怪的是，以往的岩壁无论多黑都会因为有斑晶的闪烁而略带光芒，但是这个空间不一样，即使她睁大眼睛也看不清远处的一个角落。
在艾菲希娅某一步——她细长腿上的靴子与地面相撞的回响之音刚刚荡开时，突然，一股莫名的令其不适的恐惧感，随着头顶一声略带粘连的“咔嗒”声袭来。
只是在一瞬间，一滩绿色唾液从洞穴顶部喷射而来，还好艾菲希娅听觉灵敏，反应迅速，在飞来之际翻滚着跳开到一旁。
那被唾液触碰的地面立刻“滋滋”冒出一丝烟来，并凹陷了一点，很显然有着强酸强腐蚀性。
她半蹲着手撑地面，猛地抬头一看，一双透着诡异绿光的眼睛死死地在盯着自己。
而刚刚翻滚的响声回荡在洞穴的岩壁之间，紧接着，黑暗深处一道道视线接连亮起，定睛一看，上百只蜘蛛咀嚼着獠牙盯着自己。
原来蜘蛛与蛛网早已遍布岩壁和洞顶，所以才看不见上面斑晶、斑块发出的微光。
“什？！”她惊觉着想起身，却发现脚后跟被蜘蛛网缠住了，强大的粘性在靴子上不易挣脱，即使奋力扯下一大片大概也会造成速度的减缓。
她深知作战时不能被细微的东西所影响。
而现在原路返回，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即使自己能逃回去，蜘蛛也会涌出洞穴攻击胜负重伤的乌提斯，那两人最终还是走不掉。
然而，此刻这些四面八方的蜘蛛似乎想再次对她发动攻击，正在“咔嚓、喀嗒”酝酿着唾液。
“【岩熔】、【岩凝】，应吾之所求，授吾控岩之加护，熔而铸剑。”
轻语的同时，艾菲希娅将右手心按住地面的岩石，身前一块区域的岩石瞬间熔化，变成能容纳半人深度的小坑，而后部分岩石又在手中重组，铸造成了一把短剑，迅速割断粘连鞋子的蛛网。
在毒液喷射之际，艾菲希娅跳至小坑中，用刚刚吸收的碱性岩石在顶端制造出一道足以覆盖自己全身不受伤害的岩盾，并在盾外包裹了一道强碱性的水屏障，再将一些强碱水泼洒到坑周围。
以此，用强碱水来抵消酸性物质，用岩石盾来抵抗喷射唾液的撞击力。
果然，虽然这些洞穴毒蜘蛛众多，但无一例外不能击穿这护盾，它们的酸性毒液与碱性水产生反应，产生新的气体上升至洞穴顶部。
这个过程中，艾菲希娅继续缓慢向下熔化岩石，以此边补充水的碱性加固岩盾，边创造一个足够大的向下细长洞坑。
一些没有毒液的蜘蛛从顶端跳下，打算直接攻击护盾，或通过缝隙爬入坑中用蜘蛛丝偷袭，将她束缚。
而艾菲希娅通过先前故意泼洒的水的震动，感受到有蜘蛛的靠近，眼看向下的空间已经足够，她提前吟唱道：“文明与羁绊之火恕吾重罪，汝之畏怖展露无遗，向渺小的存在展示汝强大火之力吧！火炎弹！”
火系能量在她左掌心凝聚，燃烧着发出汹涌的光。
而就在吟唱快要结束时，她将顶端的岩石熔掉一个小洞，以至于可以伸手将魔法释放到洞顶之上去，又迅速加固岩盾，使之填满自己上方的坑口。
毁天灭地的巨大爆炸声紧跟着摇晃的爆炸震动传来，她就那么蜷缩在四周狭窄而足以容纳自身站立的坑中，用尽全力顶住并加固头上的岩石。
即使近五百米开外险些再度昏迷过去的乌提斯，也被强烈的爆炸声和震动感惊醒。
“艾菲希娅！”
他察觉到不对劲，奋不顾身站起，忍着晕厥与疼痛，一手抓起之前艾菲希娅留下的外衣，一手握紧原先的蓝宝石剑，循着声音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