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走落魄玩家》舟不靠岸

20、第 20 章

　　路程还是挺远的，沈晟转了还几次的车，才到达目的地，时间已经差不多快中午了。

　　沈晟下车在附近的街上买了一个煎饼，吃了一半，就没了胃口，沈晟的胃口时好时坏，不想吃东西的时候多，总逼着自己也要多少吃一点。

　　步行了许久，等到视野变得宽阔，差不多就到了。

　　一个类似大工厂的房屋映入眼帘，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一排卷闸门挡在沈晟的面前，每次沈晟来到这里，都能体会到那种死气沉沉的感觉，里面的人和外面的人看起来是两个世界。

　　但其实都是换着法活着罢了。

　　沈晟出示证件，经过一系列程序之后就在探视的地方等着。

　　透明的玻璃隔离着里面和外面的人，今天来得人很多，有人表情悲恸，在电话的一头哭着。或许他们曾经或多或少都做过一些对不起家人的事，有人选择原谅，就常常还来探望着，一些人干脆就不来了。

　　像沈晟这种，明明对他父亲恨之入骨，更谈不上什么原谅的人，却月月都要来，见面也不说什么话，有好几次都是看了一眼，沈晟就走了。

　　病态的行为，没法合理解释。

　　沈晟走到透明窗前，坐在椅子上，他父亲在狱警的看守下走出来。

　　沈晟抬眼看了看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每次来他都觉得他又老了一点，瘦削的脸上，满是胡茬，眼神也很空洞，枯燥的头发里隐隐约约映出了许多的白发。

　　“小晟，最近还好？”沈万平拿起电话，隔着玻璃看着沈晟开口。

　　沈晟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挺好。”

　　“好，好......”沈父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有些尴尬地说道。

　　沈晟看着沈万平，开口说道：“我交了男朋友，同学，他很好。”

　　沈晟并没有弄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图，他知道沈万平不会接受，更不能接受自己没了后代。

　　他就是想恶心他。

　　沈父突然瞪大了双眼，嘴巴张着，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我会很久不过来，高考结束再来，你不必说什么来指责我，你知道我不会听。”沈晟无视他父亲的欲言又止，缓缓开口。

　　沈父突然笑了一声，枯朽瘦弱的手指着对面的沈晟，眼神晦暗冰冷地看着沈晟，苦笑着说道：“你们一家都是这样，永远只会拖累别人，哈哈哈哈。”

　　笑声通过电话传到沈晟的耳朵里，他怀疑自己在听笑话，这种话居然是从他唯一还活着的亲人说出来的，沈万平的话像一把刀直直插进沈晟的心口。

　　“是吗？拖累，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自己做的错事，所有的人已经给你背了黑锅，死的死，疯的疯，还有你，生不如死！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会看见我母亲和沈诚吗？你睡得着吗？”沈晟一字一句地说着，眉头紧紧地揪着，嘴角带着一丝苦笑。

　　沈万平的表情狰狞，大口喘着气，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流出，这画面别人看来，可能是愧疚，后悔的泪水。

　　但是沈晟知道，他是恨，他恨所有的人。

　　“那天，是你母亲自己撞过来，刀在我手里，但是我没有想杀她，她自己想死，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哥，你哥！是工地事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你们一次又一次用生活来逼我，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怎么会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

　　沈万平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拳头一下一下捶着面前的桌面，旁边的狱警匆忙前来制止，按住他的手，拿过电话对沈晟说，犯人情绪过于激动，如有必要，将强行停止对话。

　　沈万平用嘶哑的声音低吼着，连装都不愿意装下去，沈晟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崩溃的人，从心底生出一种轻蔑，这种人，永远把不好的结局，都归结到另一个人身上，沈晟忽然觉得他还来见他，真的是傻的可以。

　　他永远高高在上，别人都存在都是为了把他拉下神坛，他本可以活得风生水起，都是因为别人。

　　“爸，很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喊你了吧？”沈晟轻轻笑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透着悲凉的意味，“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人会喊你，直到你不在！因为你从来不懂家庭的意义。”

　　沈晟说完最后一句话，放下电话，转身离开，在那一瞬间，心里天塌地陷，强烈的失重感让沈晟本就没什么食物的胃里，翻江倒海。

　　他冲到洗手间，弯着腰趴在台子上，努力让自己舒服一点。

　　电话铃声响了，是陆阳。沈晟冷静了一下，接了电话。

　　“喂。”

　　沈晟已经尽力控制声音，但还是很喑哑。

　　“沈晟！你怎么了？不顺利吗？”陆阳担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沈晟深吸一口气，开口：“没事，我等下就准备去医院，下午应该就可以到家。”

　　“你确定没事？”

　　“没事，我先挂了，在车上，不方便说话。”沈晟说完，没等陆阳回答，就挂了电话。

　　拖累别人，拖累别人，拖累别人，沈万平的话一直在沈晟的脑海里回荡，挥之不去。

　　回去的路上，沈晟戴着耳机，放很大的音乐，但是只要他一安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什么都往脑子里面钻。

　　车窗外的景色变幻，公交车慢慢悠悠地像蜗牛，晃得沈晟脑袋昏昏沉沉，晕车的感觉从肺腔里弥漫出来，他把头靠在玻璃窗上，车了动，头也随着摆动。

　　在这种半睡半清醒的状态下，沈晟到了医院，下车熟悉地找到约定医生的办公室。

　　走到门口，他顿了顿脚步，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医生发了条短信。

　　——乔医生，我是沈晟，今天约好了来复查，可以直接进去吗？

　　不一会就收到了回复——“进来吧。”

　　沈晟这才敲了敲门，开门进去。

　　“请坐。”

　　里面以为身穿白大褂的男子，大概三十不到的样子，面容平和，嘴角仿佛永远都带着礼貌的笑容。

　　眼神里波澜不惊，但是却有一种穿透人精神的力量。

　　“沈晟，你来了，请坐。”乔医生坐着，双手做出请的姿式。

　　“嗯。”沈晟稍稍点了下头，在他对面坐下。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我的寂寞逃不过你的眼睛～”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沈晟猛地一惊。

　　“他把我手机铃声换了……”沈晟在心里骂道，慌忙拿出手机，挂掉，抬头尴尬地看着他对面憋着笑的医生。

　　沈晟想杀了陆阳………

　　“不好意思，我可以出去回个电话吗。”

　　“没关系，我不忙，等你回来。”乔医生试图用爽朗的声音，掩盖两人之间尴尬地氛围。

　　“抱歉。”沈晟起身走出房间，到另一头没人的地方，拨通陆阳的电话。

　　“陆阳，等我回去，你死定了！”沈晟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怎么了我？”

　　“手机铃声！”

　　“哈哈哈哈哈……哈啊哈，虽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让我笑一会。我以为你早都注意到了，上午打电话，你都没说什么，我以为你挺喜欢的。”陆阳狂风暴雨般的笑声，回荡在沈晟耳边。

　　沈晟无奈……平复了下心情说道：“有什么事，我刚到医院。”

　　“哦，对，我猜你该到了，你等下手机别挂断，我要听。”

　　“我说过，你不用担心。”沈晟有些意外，随后又解释到。

　　“以后我都会陪你去，今天远程陪同，作为一个男朋友，这是觉悟！”陆阳话中带笑，却说着看起来十分坚决的话。

　　沈晟挠了挠头发，这男朋友，怎么像老妈子一样，他叹了口气，“说完了吗，医生那边还等着我呢。你是不是在厕所呆着呢？”

　　“体育课，没事，你去吧，你要是敢挂电话，你就死定了，听到没有！”陆阳依旧在那头喋喋不休，“喂，手机别放口袋里，会听不清……”

　　沈晟默默地把手机放下，长吁一口气，回到问诊室。

　　—

　　“最近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乔莫眼睛盯着沈晟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沈晟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这是好事，有察觉到这一个月身体有什么变化吗？”

　　沈晟思索了一下，缓缓开口：“在变好，睡眠，食欲，都还行。”

　　“嗯，我真得很开心，你的状态真的很棒，学习压力很大吗，快开始总复习了吧。”乔莫温柔地询问，不急不迫。

　　“没什么好紧张的，我挺顺其自然的。”沈晟看着医生，扯了扯嘴角笑着回答。

　　乔莫惊讶地看着沈晟，不过他很快隐藏了情绪。沈晟是两年前才开始来他这里接受治疗的，基本上两个月来一趟，偶尔会久一点。

　　刚开始沈晟本身特别排斥，即使是他自愿来看病，也是一种无所谓的状态。

　　一开始，一个大男孩拿着化验单，找到他，整个人都是丢了魂的样子，怯生生地不愿和人沟通。

　　乔莫记忆里特别深刻的就是，当他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沈晟居然一个人坐在板凳上开始哭，从默然抽泣变成嚎啕大哭。以往的病人，病人无论好坏，都有人陪同，可当时就他一个，虽然个子差不多已经到乔莫肩膀处，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男孩子，总是不愿意把脆弱的一面，撕开暴露于人前，可想而知，当时他的绝望。

　　看到他现在，不经意流露出的笑容，嘴角不再一直朝下，或许这几年不间断的治疗，起了作用，质变到量变，是需要过程的，沈晟在变得更健康，对他一个医生来说，是莫大的安慰。

　　“那就好，一会还是查一下具体指标，结果大概明天出来，我今天先给你开药，关于剂量怎么吃，等结果出来，我打电话或者短信告诉你。”艾莫拿过沈晟的就诊卡，在电脑前，操作。

　　嘴里还时不时问沈晟几句，无非就是生活上要注意的小事，告诉他多运动，多吃蔬菜水果，保持好心情。

　　沈晟非常乖巧地全部回答——好的。

　　“好了，有规律的生活，生活的信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乔莫把单子递给沈晟，微笑着说道。

　　“我找到信念了。乔医生再见。”

　　沈晟没等乔莫反应过来，就转身离开了，或许他不会问，但沈晟确实无从答起。

　　有了你，我就有了生活下去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