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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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有预料，但看到亲子报告的那一刻，孟旭久违地勃然大怒。他气急之下将办公桌上所有东西挥到地下，玉质镇纸怦然碎裂。徐秘书冷汗涔涔，不敢触上司霉头。良久，孟旭才找回了一丝理智，将目光投向自己的下属。
年长的男人松松自己的领带，沉声道：“给你十个人，三天之内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秘书内心叫苦不迭，十分抗拒参与进这等与豪门密辛有关之事。然而瞥见孟旭冰冷的眼神，他无路可退，只好应下。
等到一切水落石出，孟旭怒极反笑，拊掌道：“好，好，好！区区一个保姆，也敢这样对待我儿子！”他轻飘飘地看了一眼被保镖押住的中年女人，手劲一大，腕间佛珠四散开来，尽数落在昂贵的红木地板上。他前仰后合，甚至笑出了眼泪。徐秘书不敢看他，一直低头看脚尖。等他终于平静下来，却发现董事长就站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眼角眉梢的冷意有如实质。
孟旭的声音十分温和，“你说我应该送她什么好呢？照顾了我的亲生儿子这么多年，实在是受之有愧啊。”徐秘书的冷汗把衣领都浸湿了。他跟了董事长二十多年，一见这副模样就知孟旭此刻是气狠了。越生气便越是温和，上一个这种待遇的人已经骨灰都不剩了。“听说松山监狱建在高山之上，空气质量是帝都最好的。这样吧，今晚就把人送去，让她好好养老。”孟旭挥挥手，女人被几个保镖拖拽出去，尖锐的嚎叫声、辱骂声淹没在厚重的门板之后。
松山监狱是重刑犯集中管押地，可以说是有进无出。徐秘书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冷汗，却并不同情女人。偷了人家十几年荣华富贵已是卑劣，虐待别人孩子更是狠毒。董事长杀伐果决，不愧是他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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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又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当真如鹅毛一样。
孟醒坐在温暖的包厢里，手上的冻疮隐隐作痒。由于小时候总把手浸在冷水中做家务，母亲又不让睡有暖气的房间，做家务多少年，冻疮就有多少年。
他忍着痛痒，翻开鉴定报告。不到半分钟，孟醒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眼前的中年夫妇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记忆中非打即骂的母亲根本不是自己的亲人。
孟醒沉默了很久。在他沉默的十几分钟内，孟母几乎哭晕过去了。看见孟醒进门的那一刻她哭，看见孟醒手上的冻疮她哭，孟醒不言不语她也哭。孟父扶着妻子，眼圈亦是微微发红。他们怀着无限眷恋望着久别重逢的亲生儿子，总有千言万语，也被汹涌的情绪哽住了。
“所以你们才是我的亲生父母，对吗。”孟醒语气平平。
孟母眼泪都要流干了。听见儿子清朗的声音，她的心更痛。她强忍着痛苦，微微颔首。“是的，我才是你的妈妈。”
孟醒笑了一下，轻轻合上档案袋。“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呢？帝都中小学生每年都有体检机会，你们是从来没看过他的体检报告吗？”
孟母的脸白了。她焦急地握住男孩的手，犹如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妈妈不是故意的，醒醒原谅妈妈吧，求你了……”孟醒没有拂开女人的手，他的脸色异常平静。“轻一点，我的手上有伤，会疼。”这么一句短短的陈述就让女人溃不成军，她万分不舍地放开儿子的手，态度之虔诚仿若信徒朝圣。
女人放开他的手，却还是紧紧盯着他的脸。她错过了儿子整整二十年，当下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只是多看一眼，心就更疼一分。那个冒牌货虽一直不得自己欢心，也是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么多年。自己的亲生孩子却流落在外，白白地吃了这么多苦。
孟母又是恨，又是疼，恨不得立刻让病房里那个冒牌货滚出去。
孟父察觉到妻子的情绪波动，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抚。“阿醒，以后就不怕了。爸爸妈妈会竭尽所能地弥补你，只要你说出口，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们也为你取来。”
孟醒又是一笑，不置可否。他没有问原先的“母亲”结局如何，也没有问鸠占鹊巢的假少爷会有什么后果。他只是起身为阔别已久的父母斟了杯茶。“好，以后我就是有爸爸妈妈的人了。”斟茶间，孟母看见他胳膊上的陈年旧伤，本来止住的泪彻底失控。她已经从丈夫那里知道儿子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亲眼目睹又是另一番心境。
所以在会面结束后，她斩钉截铁地对孟旭说：“那个冒牌货必须滚出去。我这辈子都不想见他了。”
孟旭轻吻她的额头。“当然。集团一切业务都不让他做了。明天八点，他会坐上去国外的飞机，永生永世不许踏进帝都一步。”又给徐秘书下达指令：“小少爷一切要求全部满足，不计后果，不计成本。”
出乎徐并预料，孟醒什么都没要，除了一支护手霜。甚至那支护手霜是女管家主动送给他的。
少年慢条斯理地往自己的手上涂着护手霜，见徐并吃惊，解释道：“护手霜很好用，涂了就不疼了。”徐并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下喟叹：这孩子实在是吃了苦。出于不忍，他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报告给孟旭夫妻。
二人听完心如刀绞。大儿子今年二十五岁，竟然还不如小五岁的弟弟懂事。二儿子虽是正经，却不甚贴心。唯独这个才找回来的小儿子，一言一行都让人怜爱。本来就觉得亏欠，听完这话恨不得把心肝都扒给小儿子。孟母的声音已然染上哭腔，只是当着徐秘书兀作镇静。“他还小，不会挑。这样，我亲自去挑车和房子，下午就过户。”孟旭长叹一声，当即联系助理办了过户手续，将最豪华的御景山墅转到孟醒名下。车子更不必说，凡是孟非鱼和孟自衡有的，在原有基础上再翻几倍去买。孟母等徐并出去后，边哭着边列了几十张购物清单，把奢侈品店柜员们乐得合不拢嘴。
***
孟醒忍着疼痛，在自己身上又制造了几处伤疤。他不信任孟氏夫妇，不信任二十年不见的父母会完全倒向他。
他只能不断加深他们的愧疚感。
本就被“母亲”打过无数次，陈年旧疤不在少数。只是女人还有点小聪明，知道打在衣物能遮住的地方。孟醒脱去上衣，对上镜中人的眼神。没有欣喜，只有平静，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狼。
刺骨寒水流淌过指缝，孟醒就着冷水狠狠撕开本已结痂的伤口。他痛觉较之旁人更敏锐，此番举动是以前万万不会做的。就算被女人打得浑身青紫，他也拼命护住脆弱部位。他比任何人都想好好活着，比任何人都关心自己的身体。自虐，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少年面不改色地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而后轻轻洗去指尖的鲜血。伤口实在是痛，痛得他想流泪。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痛意渐渐麻木，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床上的巨大毛绒玩具。
是孟母亲自为他挑选的。
他的睫毛颤了颤，一滴泪没入发间。
孟醒缩回手，暗笑自己耐受能力越来越差了，居然会真的痛到流泪。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