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Narcissus025

16、翅膀· 残影

　　等到我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医院外面的天黑得很彻底，街道上也很平静，可我的内心却久久无法平复。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带走这样的一个女孩，我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是她。像她这样的人本就该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因为，只有她这样的人才能温暖这世上的人们。可我们即将永远的失去她了。
　　在死亡来临时，人们才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像那只死去的麻雀，我逝去的父亲，还有即将离开的沈栖松。他们活着时都给予了温暖，抓不着却感受得到的温暖。而死亡降临时，他们变成了风，感受得到却抓不住的风。
　　就这样，我在街边站了许久，直到一阵阵寒冷的秋风将我吹醒。父亲，鸟儿，沈栖松，他们都是在秋天的寒风中，在飘零的落叶中平静的逝去的，那下一个又会是谁呢？会是我身边的谁呢？
　　这么一想，我人生中的大部分时光都在失去，都在面临离别。我总是会被迫的被人推到人生的一个个岔路口，总是会被迫的做选择题，选择和谁分离，选择与谁同行。当然，更多时候是失去，无法控制的失去身边的人。我失去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而这些失去总是不知不觉的，回过神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能做的，只是将这些生命最灿烂的样子用我贫瘠的文字记录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和疑问回了酒店，在躺在床上的那一瞬，我的情绪就像突如其来的暴雨一般，彻彻底底的崩塌了。我曾经坚信，只要好好生活，生活回馈给你的也一定会是美好的。可回想着沈栖松消瘦的面庞，回想着她坐在病床上的样子，我不禁的质疑起了这个我坚信了很久的观点。
　　或许是因为时间不早了，在想出答案之前我便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阳光肆意的挥洒在了我的身上，并不顾及我的感受。我坐起了身，就那样呆呆的盯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坐了很久很久。我第一次用“游魂”这个词形容自己。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拿出了手机，给沈栖松发了个消息。我并没有期待她能回复，也没等待她的回复，只是默默的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便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外面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暖和，尽管有着明媚的阳光，却还是很冷。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站在人群中，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中午的阳光穿过秋叶，透出了斑驳的影，零零碎碎的温暖在寒冷的秋日里将身边的一切照的有些不现实。
　　我沿着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酒店附近的八廓街。或许是因为快到国庆了，人变得格外的多。我被人潮挤来挤去，就干脆随着人群走，被挤到哪里，就走到哪里。我逐渐的在人海中迷失了方向，我并不清楚我将被送往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往何处。我就在那里走啊走，迷茫的走了许久之后，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的目光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了一个被挤在人群中的少女。是那个我找了好久慎行，而这个我做梦都见不到的人却突然出现了。我愣了几秒，之后便推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走向了慎行，努力的挤到了她的旁边。
　　终于，我抓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我喊了一句慎行。本来在努力推开我的的慎行突然停止了挣扎，抬头看了看我一眼，她盯着我愣住了。只是短短几秒的对视，时间却被无限的拉长，让我感觉过了很久。大概过了几秒，慎行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似的，突然甩开了我的手。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我并没有追上她。
　　她在跑开之前的表情让我有些捉摸不透，她好像是开心的，却又有些害怕。在甩开我之前，我才看清她有些发红的眼睛。她大概没想到我会来找她，或许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来找她，甚至没想到我会在机缘巧合下知道她。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她听到我叫慎行时的眼神就证实了，我没认错人。这同时意味着，我并没有找错地方，没有找错人，这次的路程并非是无意义的。
　　我站在人山人海中，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会过了神。我的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开心，却又有些遗憾。慎行就像一只鸟儿一样，在我触碰的那一瞬间便准备逃跑了。在我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早已张开翅膀飞走了。这只鸟儿她没有回头，没有留恋我的手，只是自顾自的向广阔的天空飞去，只留下了一个让人看不清的残影。
　　在回酒店的路上我便开始想该如何再找到慎行，我查了查我刚刚在的那个位置，是八廓街比较靠边的一个位置。依我对慎行的了解，她不会跑去离她住的地方太远的地方。所以，她家大概就在附近，不会离八廓街很远。我想，我或许可以再看一看慎行的日记，也许可以再找到些什么。
　　我静静地看着导航，走在路边。周围依旧是车水马龙，阳光还是很刺眼，可我早已没了早上的烦躁和不安。看到慎行眼睛的那一瞬，我明白了，或许旅途中所有的离别都是有意义的，或许所有的情绪和事件都指引着我找到她。
　　想到这里，我打开了微信，看着我三个小时之前给沈栖松发的微信。底下没有回复，是空白的聊天框。尽管没有期待她的回复，但还是不由得感到揪心。我开始想，她是不是睡着了，还是没看见消息，又或者是在发呆？
　　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注定的结局，尽管我知道结局不会被我改变，但我还是希望沈栖松能留下。我不知道沈栖松的结局会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了。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我不打开那个盒子，生与死就永远是一个叠加状态。她虽然没活着，却也没死。如果我无法改变结局，无法决定结局是好是坏，那我便不想知道了。
　　我关上了我的手机，放在了兜里，走回了酒店。
　　回到酒店之后，我找到了慎行的日记。我翻到了2013、2014年的日记，也就是她跑之前一、两年的日记。在这些日记里，她无数次的提起了拉萨这个地方，却没有讲太多。而唯一一个提到了一个详细地点的日记是讲她自己做的一个梦，这里面虽然没有提到哪个小区、房子什么的，但提到了她喜欢住什么样的地方。
　　这篇日记是这样的：
　　“今天是2014年1月8日，我父母不让我出门去古董店了，他们觉得我是在浪费人生，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们的质疑，答应了之后便回房间里。回了房间之后我到头便躺在了床上，直接睡了。
　　或许，在我眼里，梦境与小说、画作、古董什么的都一样，他们都是我逃避现实的载体，仅仅是个载体，而我的目的好像一直都是逃避。遇到我父母的质疑，身边人的厌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把头埋到枕头里，耳朵捂上，闭上眼睛；听不见，看不见，感受不到。
　　梦境大概是我能想到离现实最远的地方了，那里没有父母无尽的质疑，没有被父母剪坏的花束，没有别人的恶语相向。梦境里有温暖的家，我的家不会很大，但一定很温暖，有窗户，最好是在高楼里，不用很高，8、9层就行。梦境里还会有猫，我自己养的猫。还会有花，一片又一片的花海。可这些到现在还只是梦，我想实现他们。
　　我想实现梦境里的所有，包括远离父母，远离我不喜欢的一切。好想跑走啊，最好跑远点，越远越好。跑到西藏去，跑到拉萨去，跑到自由的梦境里去。”
　　想着慎行的性格，想着她喜欢的生活，我查了又查。不管是小区还是公寓，符合慎行要求的有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她。所以我想，或许可以向父亲所说的那样等待，父亲常说，“有些东西，如果你急于找到的话，反而会因此错过很多。所以，如果想找到什么，比起像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找，还不如静下心的等待。”
　　他还告诉我，“其实很多人或物都离你并不远，只是因为着急所以才看不到。而且，比起找到东西时的喜悦，或许沿途的风景更值得你去慢下脚步。”
　　父亲教会我的道理好像一直都是要静下心，要等待，而不是着急的去寻找。他一直觉得，人生的每一件事好似天注定。该来的总会来，注定要离去的也是留不住的。比起着急的、无脑的去寻找一些人或物，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看风景。
　　我想，现在的我不该随便找个小区坐在那里等慎行。或许我该去一个曾经见过她的地方，比如那个闹市。那里虽然人山人海，还有些过于拥挤，但为了找到慎行，或许我还是可以忍耐的。而且，不管人再多，只要慎行出现，我就能一眼看到她。
　　今天她大概是要来买东西，但我碰到她的时候她手里什么都没有，大概是还没来得及，就被我找到了。而被我抓住之后，她便直接跑了，大概还没买到她想买的。所以，最近两天，她大概还回去闹市。但如果她害怕被发现，也许会换个地方。可我还是想试一试，或许能找到她。想到这里，我调好了闹钟，直接躺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