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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翅膀·飞 ...

  •   沈栖松给我发了个地址过来,顺便告诉了我她的病房号,我便让余叔送我过去了。到了医院之后,我便让余叔赶紧回家了。看着已经黑全了的天,和手表上显示的9:24pm,我不禁想,我对时间是真的没感觉。我并不是对时间没概念,我也不是那种会迟到的人,我只是会沉浸在一件事里,之后就会将一切都抛之脑后。
      想着这些,我走进了医院。晚上的医院没有很多人,甚至可以算得上冷清。医护人员带着我去了沈栖松的病房,一进门我就看着她坐在病床上。屋里的灯光算不上凉,却很温暖。她看起来和坐火车的那段时间不太一样了,虽然只过了快一周。
      刚见她的时候,她的头发总是梳的很整洁,会扎高马尾。我没见过她化妆,但是她看起来总是面色红润,在女生里算得上很出众了。现在的她看起来已经没有初见那时那么有活力,眼下也有深深的青色,头发也散了下来,嘴唇干的都裂开了。
      进屋的时候,她并没转头看我,或许是因为没有听见我的脚步声,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了;她只是静静地靠在床上,坐在那里看着窗外的夜景。
      我轻声地走到了她身边,小声的叫了她一下,她便回过头看了看我。她并没有被我的突然到来吓到,好像早就知道我进屋了。她回头看了我,却没有说话,只是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脸。看着她艰难地笑,我有些担心。
      我下意识地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头。因为,这是我爸爸以前安慰我的方法。我父亲有些不善表达,所以只会用这种方法安慰别人。我大概是遗传了这部分的基因吧,所以看到别人不开心时,也会这样。
      我把手放在沈栖松头上揉了揉,她的表情瞬间僵住了。我以为她是不喜欢被别人摸头,所以我立刻收回了手。可她盯着我的眼睛并没有对我的不满,而是充满了泪水。她的眼眶承受不住这些泪,便一颗又一颗的滴落了下来。
      我们都没说话,我只是一直在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她也没有说什么,就是一直在哭。我想问她‘怎么了’,但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我也不太敢问。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手上连着的那些输液管也随着她动。她抱住了我,将整个头埋进了我的肩膀上。她抱着我,抱的很紧,我都能感受到她颤抖的身躯,她就像是怕我跑了一样。我并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安慰她,因为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也能猜个大概。我只好一边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跟她轻声地说,“我在呢。”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就没有在哭了,我才慢慢地注意到她身上插的管子,很多个。她慢慢的推开了我,坐了下来,却还是没有说话。我便蹲了下来,擦干了她的眼泪。她看着我,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她说,“我得了胃癌,不治了。”我盯着她,愣了一下,又听她说,“我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我也慢慢接受了。但是,我突然又有点不舍得了。”她说完,看着我愣神的样子,又笑了笑,便转过了头,看向窗外。
      她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房间内又回归了平静。房间里落针可闻,我听到了她的呼吸声,很平稳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她很小声的说,“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说完这句,她便沉默了。我默默的开口接了一句,“ rage, rage against the dying of light.”
      她听见了我的声音,我听到了她的笑声。可这一次,她并没转头看向我,而是问,“你能将我写进书里吗?”
      “或许。”
      “那我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吧。”
      “嗯。”
      随着她的开口,我也动起了笔,害怕错漏一些细节。毕竟,我不一定会有机会再问她这些了。
      她告诉我,她从小到大仿佛事事顺利,没有什么难处。这种幸运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下去,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这么顺顺利利了。
      她小时候的成绩一直很不错,家里的父母会支持她所有的选择,帮助她接近自己的梦想。所以,当沈栖松告诉父母她想学摄影的时候,父母也是不顾一切的给她买相机,找资料,带她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练习,参加比赛。
      有一段时间,她觉得她父母的努力使得一切有些适得其反了。她觉得自己只是想摄影,只是想要去记录这世界的美好。而她父母带给她的却是到处奔波的劳累,参加比赛时的压力。当时的她一度想要放弃这一切,她想抛下手中的相机,好好的生活。
      当她决定告诉父母这个放弃的念头时,她看见自己的父母在深夜,坐在桌前,用着那一点点的灯光帮她查资料。她说那个场景让她愣了很久,久到过了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能清楚地描述那个场景。她告诉我,当时她父母就挤在一个书桌面前,用着一个很旧很旧的电脑,伴着暖黄色的台灯,认真的研究如何让自己的梦想成真。
      她只推开了一点点门,所以只能看到屋里的一部分。但就是这一小部分,让她继续的努力了下去。不只是因为她觉得,如果放弃会对不起自己的父母的努力。更多的是因为,她父母都比自己了解自己喜欢什么,自己却想着放弃自己所爱。
      她关上了父母房间的门,默默的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相机。
      她翻看着相机里的每一个照片,每一张都是一个故事,都是一段回忆。她翻遍了她几百、几千张照片,看着这些照片,她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走遍了很多地方。当时她才十四,却已经在世界的各个地方留下了自己的足迹。
      在说的时候,她拿出了相机,给我看了她在各种地方拍的照片。她告诉我,西双版纳的天很蓝,马尔代夫的海浪会说话,撒哈拉沙漠的落日会模糊天地之间的那条边界线。她说,她见过这个世界的太多太多了。她见到了各种各样的风景,见过了这个世界上各种各样的人。她觉得,生活变得越来越美好,她相机里的照片也越来越多。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的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身体里的一切都靠呼吸排出去一样。她冲着我笑了笑,但这个笑并不是开心的。
      看着她并不开心的笑脸,我并未做出任何的反应,只是看着她。她看着我没什么表情的脸,转过了头,静静地盯着窗外。在后面的谈话中,她没再看我一眼。
      她告诉我,生活中有太多不可预料的意外,可她从未想过,他生活中的意外会那么严重。她晕倒了,之后就被送进了医院。当她醒来时,她看着空荡荡的病房,还有她身上连接的各种仪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护士发现她醒来,她才明白自己生病了这个事实。她说她一开始并不知道是什么病,以为就是严重一点的感冒发烧。可到了晚上,看着她父母紧张的神情,她反应过来了,或许更严重一点。她父母给她露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却没说话。
      她看着自己的父母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每一回都带着颤抖。她看着父母那么紧张,只能笑了笑。她父母在看到她笑的露出虎牙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他们抓住了她的手说,“没关系的小松,病可以治的。我们会好好赚钱,给你治病,会治好的。”
      听见父母的哭声,她平静地问是什么病。在听见癌症中期的那一瞬间,她承认自己当时并不相信。可看着父母和医生着急忙慌的选择方案时,她慢慢的接受了自己得了癌症这件事。她很配合地做了各种各样的检查,她以为自己会很紧张,会害怕,会逃避,甚至会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可在听见结果时反而很平静。
      再后来病情进入了晚期,有几种治疗方法。后面说的她都没有听,她只听到了那低到几乎没有的存活率。想着那渺茫的希望,她问医生,如果她不治疗的话,还能活多久?在听到三个月这个答案时,她也没有很大的反应。只是觉得,时间够去西藏。
      “这么一想,我的一生真的挺无聊的,没什么可讲的。”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个沉默了很久。我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惋惜。
      “你害怕吗?”
      “怕什么?”
      “死亡,”说到这里我顿了顿,因为我从来不会这么直白地问出这种敏感的问题,但我依然问完了这个问题,“你自己的死亡,你害怕吗?”
      “我们从来不是畏惧死亡,我们只是害怕一切未知的事物。”虽然只是看着她的背影,但我还是能感受到她脸上的笑意。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接着道
      “其实,还有一部分人不只是害怕未知,他们比较贪生怕死吧。你是吗?”
      “我不知道。”
      “这样的回答啊,大概就不是了。”
      “你还能活多久?”
      “没几天了吧。都这样了…丑死了。”
      她顿了顿又看着天花板叹着气说“突然好想变成鸟啊,这样就能飞走了。”
      房间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在安静的房间里,我听见她眼泪的滴答声。后面,像是控制不住一般,她从默默流泪,逐渐的变成了崩溃的哭。眼泪像是止不住的雨水一样,疯狂的落下。
      我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的抱住了她。她抓住了我的衣服,一直重复的问我,“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啊?”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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