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Narcissus025

11、旅途·拉萨

　　两天左右的旅程好像很快就要结束了，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个晚上了。我坐在床上，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屋子都染上了一层层暖橘色，看着窗外橘红色的日落。我不禁感叹，时间流逝得真快，总是在我们不知不觉中枯竭。就如同这落日一般，我们阻止不了它的落下，也追不上它。

　　我好像可以将时间比喻成许许多多的东西，我可以说它好似细沙，从指缝中溜走。我也可以说它如流水般，冲刷着我们存在过的痕迹。它也如同刽子手，抹杀着过去的我们。可不管我将时间比喻成什么，着都无法改变它是无可挽回的。时间只会单向的流逝，是抓也抓不住的细沙，挡也挡不住的流水。

　　等时间慢慢的流逝，等我下了这趟列车，不管是这个叫沈栖松的少女，还是这趟算得上美好的旅程，都将成为回忆。不知道沈栖松是否会记得我这个人，可我记住了她。她太抢眼了，像她这样的小太阳，总能让人记忆深刻。可她最后还是只能被留存在我的回忆中，成为我回忆的一部分。

　　下了这趟列车，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许多时候，人和人之间总是这样的。没有吵架，没有不满。只是因为要奔赴不同的地方，走上不同的道路，所以就渐行渐远，没了交集。

　　一切开心，又或是伤心的时光终将成为过去的回忆。在不见面的日子里，对方会一直是回忆里的样子，也可能永远都是回忆里的样子。

　　随着日落，我思绪万千，思绪越跑越远。不知不觉中，我竟然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我抬手看了一下表，已经快第二天中午了。我坐在那里，继续看着窗外的风景。过了会儿，我饿的不行了，随便吃了点零食。等我吃完东西，边收拾了一下行李。收拾完行李时，列车刚好快到站了。

　　列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拿着行李，准备走了。刚一脚踏下车，我才反应过来，我还没跟沈栖松道别。

　　火车站的人很多，一个挤着一个的下车。我站在那里，被挤在人群中间，看不见方向。我只好走到了旁边，试图从人群中认出沈栖松。可是人实在是太多了，也可能在我下车之前沈栖松就走了，但我还是在那里站着等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是沈栖松。她身上背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相机包，后面拉着行李。她抬了一下头，正好看见了我。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快步的走向了我。

　　“姐姐，你在这里等我吗？”

　　“嗯，跟你道个别。”

　　“姐姐，你一个人来的拉萨对吧。我们一起呗。”她就这么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尽管是一句请求，但她笑眯眯的表情总是让人无法拒绝她的请求。但我并不擅长与别人交流，让别人跟我同行影响我，也影响对方。

　　“你订好酒店了吗？”

　　“订了啊。”

　　“那等过些日子吧，等过些日子我们在一起出去好吗？”

　　看着我拒绝了她的请求，她也没有很生气，只是说，“好，那姐姐有空给我发消息哈。”

　　“一定。”

　　“那我先走了，姐姐拜拜！”说罢便走了，并没有给我机会跟她道别。她走的很着急的样子，看起来毛毛躁躁的，但说起话来又给人一种很靠得住的感觉。我本不该跟她这样的人有交集，因为再善于社交的人，也不愿意跟像死人一样冰冷的人说话。

　　我打了辆车，发现西藏不似我刻板印象中的那样，这里也挺方便的。我就想在别的城市里一样，打了辆车。上车之后，师傅立即开往我所说的方向。因为我定的住所离火车站有点距离，算不上远，但也需要将近五十分钟的车程。所以我便打开了包，找到了慎行的日记，默默地读了起来。

　　我发现，越到后来，慎行写的散文就越来越多。或许是因为慢慢成熟了起来，她的日记本里不再只有单一的表达方式。她表达的情绪也慢慢的复杂了起来，不再限于单一的喜怒哀乐。

　　“2013年11月21日

　　《尸体》

　　我死了，可人们并未将我的尸体埋葬。他们只是将我随意地丢在了一片人迹罕至的草坪上，放任我在那里腐烂。

　　我躺在草坪上，背后是坚实的土地，面前是灿烂的星空。太阳刚刚落下，所以天还未黑全，还剩下一丝丝阳光的气息。而傍晚时的清风声轻轻的吹动我附近的植物，吹动着我身边的嫩草、树叶、花朵。我好像能听见他们的声音，树木的，嫩草的，黑夜本身的。

　　随着时间，人们彻底将我遗忘，我彻底的成为了一具腐烂的尸体，空荡的躯壳。可我身后被我压着的花草却并未停止生着，它们生长着，它们慢慢地穿过了我的身体，它们逐渐的长得比我站起来还高。我被彻底的藏起来了。

　　身边的植物将我当成了肥料，榨干了我最后一丝能量。它们用着我的力量，长得比我高了许多。它们一个压着一个，挡住了我的视线和原本能照到我身上的阳光。没了阳光的照料，我变得僵硬又冰冷。

　　我腐烂的越来越严重了，也即将消失了。我忍着一切在日记里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明明还是个鲜活的生命，却如尸体般残缺又冰冷。再后来，我慢慢地注意到，腐烂的我身上开满了鲜花。”

　　这句无厘头话是留给谁的呢？我也不清楚。

　　但不管我怎么想，最后的我还是腐烂了，氧化了，消失了。我融入了这些花花草草，融入了傍晚时的清风，融入了这片支撑着我的土地。”

　　刚读完这篇文章的几分钟，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篇文章，我也不知道我对这篇文章的理解是否跟慎行一样。

　　比起在说尸体，她更像是在说一个被人们抛弃、遗忘的人，又或者是当时的她自己。

　　尽管在她的日记里，她提到过，她是一个备受关注的人。可她也说过，这些人并不是真的想关注她，更多的是因为她家庭的原因。这些人不是想把她一刀一刀划开，就是想要利用她。而大部分人，在利用完她的身份之后，就会远离她

　　她的日记本我都已经泛泛的看过了，只是跳过了所有的散文，她在后面的日记里写过几段话，我记得非常的清楚。

　　“大部分人都觉得我备受关注，我自己也这么说过，可我从来不是什么备受关注的人。因为，在那些关注我的人眼里，我更像是一块很有价值的肉。每个人都能从上割走一些，不会有人发现。

　　可时间长了，我会慢慢的消失不见，什么也不会留下。而我，并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想等我快消失之后再想办法阻止。”

　　在慎行的大部分文章、散文、又或者是日记里，她所描写的事或物基本上都是在侧面描写自己。其实大部分人的文章都是这样，一个人所写的文章常常能够侧面反映作者本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慎行这样的人，更是将她自己所有情绪，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情绪，全部都倾注在了她自己的文字里。

　　随着我整理完思绪，慢慢的回过神来，我注意到了导航上的文字显示我即将到达目的地。在下车的时候，司机师傅也热心的帮我将行李搬下了车。

　　司机师傅看起来是一个很朴实的人，笑起来很温暖。刚上车的时候他跟我聊了两句，后来好像发现我不太爱说话，便直接跟我说，“如果不想说话可以不用说，没关系的。”这句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以前发现我不爱说话的人，一部分直接远离我，一部分会劝我多说话。可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人告诉我，不喜欢说话，选择不说话，都是没问题的。

　　他帮我把行李搬下车之后，便跟我笑着跟道了别。

　　在酒店大堂办入住的时候，我看着身边那些带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出门旅行的人们，我就在想，如果我的父亲带着我出来玩儿，也会是这样的吗？那些跑跑跳跳的小孩子们年龄有大一点的，有小一点的，但他们都有共同的一点，那就是他们的活力。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因为他们的精力实在是过于旺盛了。而且，他们很吵，大部分小孩子都很吵。或许，我小时候也差不多。但不管小时候的我是否喜欢吵闹的环境，现在的我都不喜欢。但我又不得不关注小朋友们，因为他们身上的活力、想象力和那些安静的大人完全不同。

　　不得不承认，小时候的我也会和小朋友们一起想象这个世界会有多奇妙。可后来接触的东西多了一些，自从上了小学，开始和我父亲一起读书之后，我便知道这个世界并非我们所想的那样。

　　有一段时间我比较极端，因为儿时想象的世界被打碎，我认为这个世界糟透了，所有的人也都糟透了。可后来又慢慢的明白，或许这个世界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好，但也并没有那么坏。

　　可大部分人在接触了这个世界一点点的阴暗，就觉得，“哦，不能活了”，又或者是想，“那我不能信任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事。”他们在明白了一些事情之后便不再有活力，便不再有创造力。所以，对于很多人来讲，一个人长大了的证明，是想象力和活力的消失。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创造力从未消失过。我只是并不想相信那些我所幻想出来的东西，因为我所幻想的，只是幻想。然而，对于小朋友们来讲，他们所幻想的事物，都可以是真的。

　　办完入住之后，我拖着自己的行李去到了自己的房间。我洗了个澡，便直接瘫在了床上。我不喜欢精神紧绷的感觉，我更不喜欢未知的事情。而旅行对于我来讲就是未知的，就是绷着一根弦的感觉。我躺在床上，不知不觉中，慢慢地放松下来了一些。我盯着天花板，不知道盯了多久之后，我便慢慢的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我抬手看了看表，八点三十分。我昨天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是下午三点多点儿，结过一觉睡了快十六个小时。我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还睡得这么踏实。

　　我抬头看了看，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窗户是个很大的落地窗，尽管有层纱帘挡着，阳光还是得以照亮这个房间。

　　我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清晨的微风轻轻的拂过我的脸庞，深吸一口，我好像闻到了风的味道。

　　风原本是什么也没有的，可当它吹过青草，吹过泥土，吹过丁香花，它便有了味道。当它吹过树叶，抚过河流，它便有了声音。风原本什么也没有，本身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更闻不到的东西，本身是一个难以辨别的东西。可每当我们感受到它的时候，我们都能够确定，这是风。

　　我一直觉得慎行是如风一般的少年，不只是因为她自由。更是因为，她或许会因为周围的环境而改变自己，融入进去。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她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只要我看见她，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她。

　　我从包里摸出了一包烟，拿了一根，便点燃了。尼古丁围绕着我，将我包围。随着尼古丁被释放，清风的气息也被驱走。我只抽了一口，便将烟夹在手中没在动过了。直到烟快烧完，我才慢慢的回过了神，将烟掐灭了。

　　将烟扔进烟灰缸之后，我换了身衣服，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去吃点早饭。走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窗户。我刚才吹着风，联想到了慎行。这也让我慢慢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我其实并不清楚她有可能在哪里，我手上并没有很多关于她的线索。这么一想，我这样说走就走的旅行，是真的太冲动了。

　　可不管怎么样，我来都来了。所以我在想，或许，除了找线索，我也可以随便走走，碰碰运气。因为，在我眼里，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没有那么容易断掉。有缘的人，再怎么样也会再次见面的。我遇到了慎行的日记，那便证明我们缘分未尽。联系我们两个的那根线还没有断掉，所以，我迟早会再次遇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