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赵二月

20、第 20 章

　　阿蘅满三百岁的时候，个子还是没长高。

　　芝芝笑阿蘅的个子还没葱高，阿蘅不乐意了，她涨红着脸拿着一捆矮葱为自己辩解：“莫要颠倒黑白了，你瞧着我是不是比这葱高了半个头！”

　　仙子们笑得前仰后合，阿蘅羞愤难当，连忙扯来一片云去找阿兰告状。

　　阿蘅找到阿兰时，阿兰正在光华殿里办公务。小仙倌在阿兰身边帮忙研墨，阿蘅站在门外止住了步子。有仙子瞧见了阿蘅，问她怎么不进去。阿蘅低着头，也不搭话，转身踏着云回家了。

　　听仙子说，阿蘅是阿兰在天宫角落里捡到的小仙子，阿兰孤身一人，便把捡来的阿蘅养在身边做个伴儿。

　　自阿蘅有记忆起，她就一直都跟在阿兰身边，被阿兰悉心照料着。阿蘅还在玩泥巴扑蝴蝶的时候，阿兰就已经被选为小仙官。阿蘅没长个子的这些年，阿兰一路从小仙官晋升到光华殿的主人。

　　这百年岁月恍若眼前云烟，三百岁的阿蘅还是那个玩泥巴扑蝴蝶的小屁孩，阿兰却变成了阿兰大人。

　　很多时候，阿蘅想要和阿兰一起看朝霞铺满整个天宫，一抬头，只有阿兰的背影在回应她。那个后背逆光投下的影子将阿蘅的身子遮盖住，最初她只觉得骄傲，后来慢慢喘不过气。

　　阿蘅不想再做个只会玩闹的孩子，她想从这片阴影里走出去。

　　………………

　　芝芝两天没见阿蘅，便跑来阿蘅的住处寻人。

　　起初阿蘅还梗着脖子和芝芝吵闹，争吵几句觉得无趣。俩人躺在草丛里聊天，阿蘅心里藏不住事，没聊两句就把困扰自己的小想法告诉了芝芝。

　　芝芝拍阿蘅的脑袋，睁着大眼睛道：“阿蘅真蠢，御景殿那里不是一直都在招帮忙下凡捉妖的仙子吗？你平日是不是都在扑蝴蝶，连这都不知道！”

　　阿蘅坐起身子，她挠挠头问芝芝：“御景殿捉妖关我什么事？”芝芝给阿蘅一个爆栗，“笨蛋阿蘅！你若是下凡帮忙捉妖，谁还会只当你是个小孩子。”

　　没过多久，阿蘅跟着御景殿的仙子下凡捉妖。

　　凡间是个好去处，来到凡间后，阿蘅妖没捉到，腰倒是肥了一圈。

　　捉妖的仙子见阿蘅有些眼熟，问她是不是和光华殿的阿兰大人认识。

　　阿蘅下意识地要脱口而出“那是我的好姐姐”，话刚到嘴边，被生生咽了下去。阿蘅摆摆手，道自己只是一个小仙子，哪有福气认识阿兰大人。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是滋味。即便自己能为人所知，怕不是因为沾了阿兰的光。她瘪着嘴，发誓要靠捉妖为自己挣一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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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间的妖祟不少，阿蘅仙力不算低微，但她笨手笨脚的，连小妖怪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每次都是其他仙子帮她解决，她一脸狼狈地垂着脑袋，这挣名声的路还挺不好走。

　　凡间的日子过得不比天宫好，有时阿蘅会想念阿兰，阿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给她做最喜欢喝的杨枝甘露。

　　这些念头一出来，阿蘅连忙让自己打住。真是没骨气啊，阿蘅叹口气。

　　一日仙子们遇了个大妖怪，阿蘅想逞能自己去单挑，才到跟前儿挑衅几句，见那妖怪妖力太强，立刻就怂了。还未拔腿就跑，那妖怪追了上来，阿蘅也因此落入妖怪手里。仙子们为营救阿蘅受了不少伤，阿蘅自责间，一片阴影罩在她头上。

　　仙子们异口同声的“阿兰大人”落在阿蘅耳朵里，她抬头看眼前那个人，那人眉宇间似乎有些许怒意。

　　阿兰俯身跟仙子道歉：“小妹顽皮，给大家添麻烦了，阿兰在这里给仙子们赔个不是。”

　　说完，阿兰要带着阿蘅回天宫，阿蘅不愿意回去，抱住一个仙子死活不撒手。阿兰皱着眉同她道：“阿蘅，别闹脾气了，快些回去。我公务缠身，不能浪费太长时间。”

　　阿蘅缩着头回答阿兰：“我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

　　“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听话？”

　　“我才不是孩子！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什么我要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你又不是我亲姐姐，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阿蘅说完，阿兰沉默了。

　　阿蘅知道自己是不占理的，自己被阿兰不求回报地照料三百年，如今这一席话，倒显得她像个白眼狼。

　　不过这话说出后，阿兰也不再管她。

　　得了这自由身，阿蘅继续混在仙子的队伍里，跟在他们身后捉妖。

　　先前那个大妖怪又来找麻烦，这次阿蘅不再逞能，可那妖怪似乎记住了阿蘅，铁了心的想要阿蘅的命。

　　阿蘅慌了，她顾不得一切拼命逃窜。耳边传来仙子们的声音，阿蘅想听清仙子们说什么，一阵轰鸣声覆盖了阿蘅的世界。

　　阿蘅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是在天宫的家里。芝芝红着眼问阿蘅好些了没有，阿蘅揉揉脑袋说自己没什么大碍。

　　“我真是没用，名声没挣到，祸却闯了不少。”阿蘅长叹一声。

　　芝芝望着阿蘅，眼角掉了颗泪：“阿蘅，我说一句话，你不要激动，阿兰大人她......”

　　阿蘅不敢相信，照料自己三百年的阿兰竟会因为救自己变成一个孩子。

　　芝芝流着鼻涕解释，说阿兰为了抵挡那妖怪，耗费好多仙力，仙力流失让她变成孩童模样，记忆也没了。

　　阿蘅突然很后悔，上次说了那番没良心话，还高兴自己自由了。

　　芝芝擦了满脸的眼泪问：“阿蘅，阿兰大人变成这幅模样，以后可该怎么办啊!”

　　“我照顾她，就像很久以前她照顾我一样。”阿蘅蓄在眼眶的眼泪终究是砸落在地。

　　照顾孩子并非易事，尤其是像阿蘅这种笨手笨脚的人。阿蘅鼻青脸肿地拉扯着阿兰长大，为了家里能多点积蓄，甚至努力当了小仙官。不知不觉，一百年就这样过去了。

　　阿兰倒也奇怪，个子始终不怎么长，阿蘅怀疑是不是自己没照顾好。

　　直到一日，阿蘅发现恢复原本模样的阿兰伸手去拿高处的东西。阿蘅冲到阿兰面前，阿兰被吓到了，立刻变小。

　　“好你个阿兰，你竟然骗我！”阿蘅抓住阿兰的手臂不肯放开。

　　阿兰知道瞒不住了，连忙恢复原本的模样跟阿蘅赔不是。

　　阿兰以为阿蘅会气急败坏，没想到阿蘅抱住她痛哭流涕，“我真以为你不再记得我了，我真以为你永远都那个样子了，你不知道我夜夜以泪洗面啊！”

　　阿兰听后笑笑，抬手拍拍阿蘅的背。

　　“别人都说我是个大人了，都说我能把你照顾好，说我可厉害了。我现在也是个小仙官，日后努努力，比你这个光华殿的阿兰大人可差不了多少。”阿蘅自豪地跟阿兰说。

　　阿兰点点头，自动忽视阿蘅某些惨不忍睹的过去。

　　“虽然是一场骗局，但是，但我......”

　　“你从来没有活在我的阴影之下，阿蘅。”阿兰握住阿蘅的手，“你一直是你，我养大的小仙子，现在也很优秀，不是吗？”

　　阿蘅瘪着嘴，想着对阿兰的歉意，和这百年的辛苦，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没错，阿蘅也是个优秀的仙子。”

　　“我做杨枝甘露给我的阿蘅赔不是。”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