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烟流水》途茗

113、番外·同归

　　“我想去宫外走一走。”
　　霍因絮平常喜欢独自待着，如今天气渐暖，万物如新，她忽然有了些闲游踏春的念头：“这方便吗？”
　　霍池道：“自然方便，我来安排。”
　　他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目光扫过之前不怎么注意的肃穆宫墙，又道：“你如果不想在宫里，长居宫外也可以。”
　　霍因絮：“古往今来可没有这么随意的太后。”
　　霍池道：“人应该自在过活，没什么不可能。”
　　霍因絮笑了一下，把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味道还成吗？”
　　霍池塞进嘴里，诚实道：“很好吃。”
　　他忍不住请教：“可以教我做吗？”
　　霍因絮有些惊讶：“你还有这种兴趣？”
　　“嗯。”
　　霍因絮好奇道：“做给喜欢的人吃？”
　　霍池点头。
　　霍因絮道：“什么时候有空了就过来，我别的不精，就点心做得好。”
　　“谢谢。”霍池把一盘点心吃完，刚喝了一口茶，就看见了霍弈的身影。
　　新帝登基，他是从北境赶回来的。
　　一进门就嚷嚷：“吃好吃的也不叫上我！”
　　霍因絮道：“我再给你做。”
　　霍弈瞪向霍池：“看见你叔也不说打声招呼！”
　　霍池打招呼：“霍大将军，好久不见。”
　　霍弈：“太生疏了。”
　　霍池：“你怎么那么麻烦？要不要我磕头恭迎再伺候你吃饭喝酒？”
　　霍弈：“也不是不行。”
　　“去做梦。”
　　“……”
　　霍因絮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霍弈叹了口气，还是不依不饶：“不用你磕头恭迎，等会儿你跟我一块回家去，有事跟你说。”
　　“没时间。”霍池起身往外面走。
　　霍弈忙喊：“等等！你穿的是什么玩意儿？粗制滥造的，衣服上那是条狗吗？”
　　话刚说完，就接收到了自家妹妹犀利的目光。
　　他脑子里闪过了什么……他也穿过类似的衣裳，当时虽然知道丑，但因为是妹妹给做的，便很嘚瑟的穿了好几年。
　　霍池道：“新衣服，前几天姑姑给的。”
　　霍弈和霍因絮双双愣住，霍因絮道：“他……刚刚喊我什么？”
　　人已经走远了。
　　霍弈道：“他还是不愿意跟我回去见一见父亲。”
　　霍因絮倒是看得开：“此事不可勉强。”
　　霍弈叹了口气：“不勉强，我也拿他没办法，不提这茬了。”
　　霍因絮想起一件有趣的事：“这阵子有不少夫人到我这里，说是请安，实际是想打听霍池。”
　　霍弈没反应过来：“怎么？”
　　霍因絮道：“几位夫人家里都有待嫁的女儿，看中了霍池，这事我还没有跟他说。”
　　霍公子作为朝中新贵，有相貌有实力也有背景，可不就成了大家眼中的香饽饽了吗？
　　“她们是真敢想啊，”霍弈道，“敢跟楼羲玄抢人？”
　　“果然是宁王吗？”霍因絮回忆了一下对宁王的印象，笑道，“倒也很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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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阗觉得自己很弱，各种意义上。
　　八岁之前他在皇宫里没有任何存在感，父皇不记得他的名字，他也记不清父皇长什么样，没办法，见的实在太少了，他听说父皇很忙，偶有闲暇关注孩子，问的也是三皇弟的事情，他有点委屈，但也没有想要争取什么，他习惯了，宫里宫外猜测往后谁为太子，也是猜三皇子或者将来会出生的某位皇子，没有人想到二皇子身上去。
　　但是宁王叔叔说他温厚仁善，堪为储君，然后他就成了储君，父皇也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没过多久父皇病逝，他又成了新皇。
　　一切都进展的太快，楼阗坐在皇位上，很是迷茫和忐忑，他怀疑自己：我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他无助地望向皇座一旁的位置，皇叔跟他说：“不要紧张，本王在你身后。”
　　楼阗果然就不紧张了，他遇到的所有大人里，皇叔是对他最温和的一个，在他不起眼的时候带着他走过了一段很长的宫路，在他登基之后也不像其他重臣一样逼迫他快速成长，只安慰他循序渐进着来就好，他不觉得皇叔像别人说得那样冷淡疏离，他经历过那么多人的冷脸，知道真正的冷漠是什么样子。
　　为了不辜负大家的期待，他还是要尽快成长起来，每日苦读到深夜，跟皇叔跟群臣学习如果做好一个皇帝，皇叔对他没有太多要求，只叮嘱了他要为万民着想、不要让自己的臣民失望。
　　他把这叮嘱牢记在心。
　　某次深冬的夜里，皇叔教他批阅奏折，他很不争气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到皇叔给他披了一件衣服，醒来果然就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他的鼻子一下就酸了，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哪个长辈对他这么关心过，便忍不住对皇叔说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皇叔，你如果是我的父亲就好了。”
　　皇叔有些讶然。
　　话出口他也觉得很不合适，皇叔还那么年轻，不会有他那么大的孩子的，应该说像哥哥更合适，总之就是很亲近的家人。
　　后来他想要尊皇叔为皇父。
　　皇叔拒绝了。
　　楼阗身边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人，这个人是覆羽卫统领，也是他的师父。
　　某一回他得知皇叔修有高深剑术，想到自己不够强壮的身板，便想跟皇叔学一学剑术锻炼一下身体，当时霍统领在场，听到他的话就说：“他已经很劳累了，想学剑我教你。”
　　楼阗有一点怕霍统领，因为霍统领总是冷冰冰的，只有在皇叔面前才会笑一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霍统领很讨厌他，尤其是他缠着皇叔问问题的时候，他一直觉得霍统领很可怕，现在霍统领主动提出要教他剑术，他顿时觉得是自己以前想太多了，霍统领人明明很好嘛。
　　从这一天开始，霍统领就成了他的剑术老师，除了领着他练剑，还会时不时提点他要自立自强，不要想着什么事情都去问皇叔。
　　楼阗很努力，无论是政务还是剑术都逐渐有模有样。
　　到他十四岁这年的年底，各地官员入帝都述职，宫中大摆宴席，四方重臣都在宴上，看着他们便可一观大雍百态安宁，霍家军是北境强盾，霍氏将才辈出，稳稳将北川挡在了牧苍山以北，西平一带分设州府，数年太平安稳，南境部族在督察府司的管理下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东境就更没什么可操心的了，东境之王是他最信任的皇叔，尚江五府由皇叔亲自提拔的慕寒若任督官，几年来愈加繁荣，军.事布防上也让夷沆找不到一丝机会。
　　楼阗想，我也要更加努力才行，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不让自己的臣民失望。
　　可是有一伙人通过他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到了他面前，对他说：陛下想永远做楼羲玄的傀儡吗？

　　宴席刚结束没多久，小皇帝被送回了寝殿休息。
　　今夜人太多了，难免给一些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霍池听说了小皇帝那边的消息，没有立即就出手处理这件事，打算先去找楼羲玄，叶重栖和霍弈一块从北境回来了，他们过了年又得走，待不了几天，几人应该在喝酒聊天。
　　“大哥！”路上黑漆漆的，旁边突然蹿过来一个人。
　　霍池听声音认出来了：“你也回来了？”
　　“我刚刚就坐在二叔跟叶叔叔旁边啊！”霍岚嚷嚷道，“你眼里就只有宁王爷一个人，自家妹妹都看不见！”
　　“声音小点。”霍池皱了下眉。
　　霍岚连忙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我从牧苍山上弄了点野味，特意给你和王爷留了一批，明个儿送你府上去，你俩尝尝，味道特别美。”
　　“谢了。”霍池瞅了她一眼，“听说你跟池沁月对上了？”
　　“哼哼，”霍岚得意道，“我完全不怂！都说她是北川国最厉害的女将军，我看她也不怎么样，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她给灭了！”
　　霍池：“别那么嚣张。”
　　霍岚道：“还不是跟你学的。”
　　她说的是有一回霍池代小皇帝慰劳北境将士，恰好碰着北川军强攻，霍池不好干看着，便拔剑参与了一把……砍下了敌方将军的脑袋祭了战旗。
　　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知道怎么就给霍岚留下了他很嚣张的印象。
　　霍池从心里反省自己：果然不是个做将军的料，刺客更适合他。
　　两人聊了几句霍岚就回去了，霍池回到扶华殿，平常事务繁忙时楼羲玄不方便出宫，便在这里休息，这会儿他也跟霍弈他们聊完了，正弄了一个炉子烧水喝。
　　“什么东西这么苦？”霍池踏进殿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宫人都知道他俩喜欢清静，没有吩咐不会进来打扰。
　　“叶重栖弄的药茶。”楼羲玄道，“让我用热水煮了喝。”
　　“哪里不舒服？”霍池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任何问题。”楼羲玄道。
　　是叶重栖太过杞人忧天，回回见了他都得给他弄一堆东西补身体。
　　霍池虽也习惯了叶重栖这一套，但每回都会跟着担忧一把，他控制不住，他最害怕羲玄有什么不舒坦不如意的地方。
　　楼羲玄把煮好的药茶递给他：“问过了，你也可以喝。”
　　霍池看着面前这碗只是用鼻子嗅就知道很苦的茶，没犹豫一点，接过来就喝了，既然羲玄要喝，他也得一起尝尝苦味，这才叫同甘共苦。
　　不过……霍池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大冷天的，怎么会觉得那么热？
　　霍池一把抓住楼羲玄的手，阻止他喝下去：“这药茶……不对劲。”
　　叶重栖！！
　　楼羲玄也意识到了，因为霍池的脸色很红，眼睛里也翻滚着不寻常的东西。
　　他很努力的在克制了，还是无法阻挡热.浪席卷过全身，那只阻止楼羲玄的手开始不安分地走向其他地方。
　　药.力这么强？
　　楼羲玄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寸一寸地流连，然后在他强烈的注视下喝下了自己的那碗药茶。
　　“你……”霍池明白了他的意思，气.息顿时乱了。
　　楼羲玄道：“相互解决。”
　　于是霍池不再忍，冲上去把人一扑。
　　自楼羲玄身上的伤病好了之后，他俩对这些事便无所顾忌无法无天了，怎么放肆怎么来。

　　太热了。
　　呼.吸都困难。

　　只有触.碰着对方时方能得到一点放松。
　　霍池肩上的软甲被扯.了开去，一股大力将他按.到了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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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驾驭一切的美人有一双干净又漂亮的手，那双手游走过的地方迅速被火势吞没。
　　血液仿佛都要被烧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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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稍歇息了片刻，霍池便爬起来开始了反击。
　　楼羲玄享受撕.咬，但又要表现的不甘心被吞噬撕.咬。

　　他知道霍池喜欢拉扯，便配合着挣.扎。
　　这是有点小腹黑的霍公子最近琢磨出来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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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狼与猎物就像在丛林中追逐奔跑，跨过的每一片草丛每一片绿荫都成了乐趣。
　　而当小狼终于咬.住了猎物的命脉，才是真正血脉偾张的时刻。

　　蜡烛早已燃尽。
　　狠狠“交锋”了两场的人从浴室里出来，仍旧是意犹未尽。
　　不过好歹脑子清醒了一些，霍池这才跟楼羲玄说起今夜的“意外”。
　　话刚说了一半，殿门忽被敲响了。
　　是小皇帝的声音：“皇叔，您休息了吗？”
　　两人对视了一眼，霍池去了屏风后，楼羲玄点了灯，披好衣服打开门。
　　此时已是四更天，小皇帝应是一夜未睡，双眼里全是血丝：“皇叔，有一件事我想跟您商量。”
　　楼羲玄道：“进来说吧，外面太冷。”
　　楼阗跟他到灯烛前坐下，先问：“师父不在吗？”
　　霍池坐在屏风后的椅子里，手中转着一把匕首。
　　楼羲玄道：“他睡下了，阗儿，你有何事？”
　　楼阗把宴会之后发生的事说了出来：“人我全都抓了起来，明日便教覆羽卫严审，查出背后主使之人，他们这般，是想挑拨我与皇叔的关系。”
　　楼羲玄看着他：“你处理的很好。”
　　楼阗道：“我翻来覆去想了一夜，有人跑到我跟前挑拨是非，是他们觉得我这个皇帝有机可乘，皇叔，我是不是做的还不够好？”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想到由他来当皇帝还是不能够让天下太平，不如把皇位托付给皇叔……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怯懦之处，遇到一点困难便想逃避，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非常没有气概，而且在皇叔跟前那么久，他应该知道皇叔淡泊无争的性情，自己那想法是要强人所难吗？
　　“能够反省自己，你便又成长了一步。”楼羲玄道，“不要怕，倘若觉得有不足之处，该及时寻找解决之法。”
　　霍池把匕首收了起来。
　　楼羲玄又安慰了楼阗几句，楼阗慢慢缓解了对自己的疑虑。
　　小皇帝离开扶华殿之后，霍池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长大了。”
　　“还不够坚强，”楼羲玄道，“朝中新入了许多青年才俊，大雍该有一番新气象，皇帝也需要独自成长独当一面。”
　　霍池道：“今夜那点意外不值一提，大雍正是盛世昌隆，皇帝身边已经不需要覆羽卫这样的近臣，我正考虑如何安排手底下那些人。”
　　由他父亲而起的覆羽卫，最终在他的手中落幕。
　　而他和羲玄已经到了可以离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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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是三月。
　　这天霍池处理完手头上所有的事务，便直接往德政殿去接人，走到半途远远看到一个身影，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意。
　　他的王爷正缓缓走来。
　　楼羲玄心有所感，抬眼看到了小狼，浑身一下松快起来。
　　霍池问：“王爷可有闲暇？”
　　楼羲玄：“与你自然有闲暇。”
　　霍池：“正值春景时，我想邀王爷同游，不知王爷是否赏脸？”
　　楼羲玄展开手臂，笑着说：“过来。”
　　霍池立即收起了装模作样，抱住他：“现在正是好时节，别院里那么多景致，不看可惜了。”
　　他俩有段时间没回清隐别院住了。
　　楼羲玄道：“那便去看。”
　　霍池道：“下个月再去尚江，我一直想去你长大的地方好好看看。”
　　楼羲玄：“好。”
　　霍池揽着他的腰：“不走寻常路了，我背你。”
　　“如你所愿。”
　　楼羲玄拽住他的手臂，把他整个人往背上一甩，跃上宫墙踏风而去。
　　“是我想背你……”

　　恰逢风景万千，当与君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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