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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我VS我(最后一次修文!!!!!) ...

  •   同样什么都做不了的,还有少年颜箴。
      他在羽擎身体里,和对方痛感相连。
      青年颜箴对羽擎下死手,四舍五入,等于颜箴杀颜箴。
      羽擎早死了二百年,这不过是遗留下的记忆,可颜箴还活着啊!

      另一个自己出手招招致命,颜箴痛得下意识要惨叫,却喊不出声音。
      仿佛全身骨骼都被震碎,八热八寒熬煎,锋利剑气几乎要剖开他的魂魄。

      脑袋里只剩几个问题滚来滚去。
      什么时候停下来?
      什么时候结束?
      为什么还要接着打下去?

      颜箴痛得死去活来。

      山川铛内煮,天地一熔炉。
      何苦来这一遭?什么灭门,什么复仇,关他什么事呢?
      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无一处不痛。
      意识开始涣散。昏沉中,颜箴听得一声充满鄙夷的“没出息”。
      疼痛骤然停息,一股力量将他从羽擎身体里拽了下来。

      残阳不见了,坍塌的三十六峰不见了,围过来的修士不见了……整个回忆世界中的一切都在碎裂、崩塌。
      世界被不知名的力量撕得粉碎。

      没来得及噫吁嚱一番感慨,颜箴脑内轰然一声巨响,尘封记忆如开闸洪水漫过颜箴灵台。
      残垣、尸骨,血泊,刀光剑影,燃尽的大火……
      原来自己也曾这般刻骨铭心地痛过。

      五百三十七年前,天下锋出世,归于松风,认主颜箴。受飞剑门指使,月影、不夜、听风三大门派并众修士奔袭松风,欲夺天下锋,屠戮松风二百七十八人。

      业火烧穿五百岁长夜,颜箴在火光尽头狂奔,身后有声音穷追不舍。
      “你记住,你欠我一条命,你欠师尊一条命,你欠整个松风门一条命!”

      剑影纷乱,他重重摔在地上,颜箴竭力爬起来,拼命地跑。
      身后鬼影幢幢,身前夜色浓重。心跳从胸口透出来,他一路狂奔,不知去往何方,不知要逃多久。

      他不会御剑,只能跑。

      拨开夜色,踩过纵横阡陌,惊散了窸窣虫豸,野草割破衣衫,他奔、他逃,被命运推搡着,押送着,如惊弓的鸟,无家的飘蓬。

      跑。
      先是向远处跑,末了又调转身往回跑。

      “当时那鲜血铺了一路啊!不得不说松风是真的有种,三百多人,屁大点地盘,居然有二百七十八人留下来死战!”
      “我怎么知道的?问得好,我师兄一个一个数的我能不知道!怎么处理?害,当然是一把火烧干净,挖个坑埋了呗!留着烂了生虫也不好嘛!”
      “不过听风那群王八蛋真是不做人事,来晚了没捞到好处,居然把沿途村落都屠了!”
      “切!管它什么人不人鬼不鬼的,咱们不就是来杀人的吗!”
      “说来也怪哉,你们说那张渡从不招惹谁,没想到这次强硬得很,不交剑不交人,拼死护着那个叫颜箴的徒弟,你说该不会是他私生子吧?”
      “我看呐,他就是鬼迷心窍,心太贪!”

      “今天高兴,大家喝酒,都喝酒、喝酒!”
      小镇的酒楼上,一个空酒坛从窗户里扔出来,摔得粉碎。

      他们...他们屠了周围的村落!连凡人都不放过.......

      心底那个声音在冷笑,“你不过是炼器期的废物,松风门灭了倒也无关紧要,可你既自认是个凡人,便连至亲都不管了吗?”
      话语刻薄,不留一丝余地。

      颜箴掉头往回跑,在酒楼传出的只言片语来回奔命。
      他疯了一样不停歇地狂奔,穿过字里行间的罅隙,挣开纠结纷乱的横竖撇捺,泅过火焰,涉过刀锋。

      “快去吧!若是跑得快,还能见到他们的尸体!”
      “你住嘴!”
      “你究竟是谁?”他喘息着,在旷野里大喊。

      “我么?”声音大笑着,不回答他的问题。

      青崖山脚,村庄招摇着死亡的气息。
      微弱的光线照映出坍塌的村落,颜箴从废墟中刨出双亲和外婆。
      天幕愈发地亮,风吹在颜箴身上。
      虫鸣声停止了。
      四野空荡荡的,一派寂静无声。
      几座坟连在一起,像是绵延起伏的山脉。

      松风门曾经坐落的青崖山也是坟,一座与他隔绝的孤坟。
      颜箴忘了自己是怎样从坟前起身,走到村口的。

      他只记得村口站着一个人。
      “颜箴师侄,别来无恙?”
      音容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二师叔。”

      颜箴看着来人片刻,终于开口,脸上毫无波澜,平静得像是已经麻木。

      山穷水尽,他反而冷静下来,无论是悲伤、恐惧,还是愤怒,都不再泛起一丝涟漪。
      原来他也能在某一刻做出决择。

      “你若是自裁,我就帮你复仇。”之前,心中那个声音对他说。
      “你是天下锋的剑灵吧,我答应你。”
      还有更好的选择吗?颜箴心中发苦。

      男人漫不经心看着他,这个曾经的师侄总是畏畏缩缩躲在他师兄身后,现在看来,倒有显出几分稳重,也不知是装的还是吓的。
      不管是装的还是吓的,男人打心眼里没把对方放在眼中,毕竟炼气这个境界,天下锋就算认主,这个叫颜箴的废物也召唤不出来。
      他开口说道,语气含着挖苦嘲弄,“至亲新丧,师叔我也深感悲痛,所以专门给了师侄悼亡的时间,奈何他们催得紧,还请师侄同我走一趟。”

      “你不杀我?”
      颜箴问道,面上无喜无怖。

      男人颔首,暗骂一句装腔作势,开口道:“我知道师侄最是怕痛。”
      “若是师侄自愿同我走一趟,倒也不必赶尽杀绝。”
      听到“赶尽杀绝”四个字,颜箴脸上浮现出一抹悲色,“二师叔,如此说来,师尊真是你杀害的?”

      男人大笑起来,快意又怨毒。

      “当然是我!你的师尊,你的小师叔,全都是我亲手杀死的,松风门上上下下二百七十八人,他们都死了!”
      “你以为过了昨晚,世上还有松风门?”
      “别叫什么‘二师叔’了,我不是你师叔!”
      “走吧,趁我心情好,没改主意。”
      只要能将神剑献给飞剑门,飞剑门便自有办法取剑,如此,他便能正式跻身仙君之列,想至此处,男人的心情好极了。

      “好啊。”颜箴轻声道,“陈墨仙君。”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无形剑气冲天而起,以颜箴为中心扫荡六合,男人,也就是陈墨脸色骤变,埋伏在暗处的高阶修士也纷纷现出身形。

      “天下锋!”不知是谁惊呼一声。
      众人召出灵剑欲上前去,却被剑气阻隔。
      陈墨也祭出灵剑,迅速撑起一个防护罩,一脸阴鸷道:“找死!”
      炼气期召出天下锋这等神剑,必死无疑!
      血自颜箴七窍溢出,剑气震荡之下,五脏破碎,经脉寸断,颜箴用尽全力将剑锋凿进心口,神剑从他前胸没入,穿心而出。
      他倒在了血泊中。

      剑气骤消,天下锋也化作流光一并散去。
      有诈?
      可当众自戕,这又算哪一出?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轻易靠近,还是陈墨走上前去,嗤笑一声,“装神弄鬼!”
      “死了也好,免得我亲自杀人,脏了我的手。”
      他对着尸体狠踹一脚,朝着那些修士命令道,“把它带走!”

      陈墨没能多走出一步。

      剑光扫过,他的脑袋滚落在地上,鲜血从断面喷出,那余下身躯如破漏麻袋,不成形散落在地上。
      “颜箴”提着天下锋站起来,披着一身血污,瞳孔由墨色转为赤红。
      他提着剑,一步一步朝着那些高阶修士走去,无形之锋在泥地拖出道深痕。

      离他最近的修士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有修士大声喝道,声音抑制不住地战栗,这绝不是之前的废物,他不是颜箴!

      这些修士修为多半高至元婴,再不济也是金丹。
      可是眼下这个传闻中的炼气废物,一剑就斩杀了第五境的仙君。
      眼下,退是不可能的,唯有与之死战,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却听颜箴慵懒道,“本座乃神剑剑灵。”
      “诸位不必惊慌,既助我夺得其肉身,本座也不介意行个方便。
      “都滚吧。”他的目光扫过四周。
      见那些修士迟疑地望着他,颜箴双手抱胸,审视地回看过去。
      一人抱拳一礼,开口道:“既如此,在下告辞!”
      话音刚落,砰一声响,他便炸成一团血雾,其他修士来不及逃,亦纷纷爆炸开来,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

      “若不是为了杀你们,何必废这些口舌?”
      真当以为我会放过你们?”

      颜箴冷笑一声,狼藉废墟中,他站得极稳极直,只是惨白的脸色暴露了他的处境——锋锐之气游荡周身,一个字,痛;两个字,巨痛。
      相对孱弱的身体刚被一剑穿心,纵使天下锋不会真杀死主人,剑气带来的凌迟之痛却无法消除,他的身体被剑气撕裂,又被剑气复原,如此周而复始。
      天下锋以血开刃,每次见血,锋锐之气便愈发强大,若是一人一人的杀,颜箴担心自己被痛昏死过去,只有同时杀掉所有人,才不用承担被反杀的风险。
      可是现在嘛……
      这种程度的疼痛,也不过如此。
      颜箴冷笑一声,将陈墨,或者说那具无头的尸体踹到一边,化作道流光,笔直朝着青崖山去了。

      无人知晓的空寂废墟,阒静地绽放过一场盛大的血烟花。

      ......

      颜箴醒过来,望见一片无垠虚空。
      虚空尽头立着两扇巨大光门,质地精美,也不知是何等材质制成。
      “这是...什么地方?我死了么?我已经死了啊……”
      颜箴好奇打量四周。
      听说死境乃是魂魄归处,一切有灵的造物死亡,灵魂便会归于死境。
      这里难道就是死境?

      正在颜箴胡思乱想之际,一个声音没好气道。
      “这里是天下锋心域,你还没死呢!”
      一个和他长相一模一样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颜箴惊得一下子爬起来,“你、你、你便是天下锋剑灵?!”怎会长得同我一模一样?
      而且,他说这里是天下锋心域,可心域又是什么地方?

      “什、什么是心域?”
      “心域嘛,是一方能容纳魂魄的空间。”对方语气充斥着不耐烦,“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剑灵,我是你的心魔,天下锋认主,我自生发。”
      话虽然不耐烦,说得倒是挺详细,颜箴在心中忖度道。

      好不容易说完这些杂七杂八,心魔直奔主题,“不过,依照天下锋的规矩,我们之间有一场决斗。”
      “我是来找你决斗的,只有赢了的人可以进入光门离开此地。”他双手抱胸,眉眼倨傲地望着颜箴。
      颜箴思索片刻,问道:“可......既然我们是对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心魔冷哼,“看来你也不傻,那你可以在这里说假话试试。”

      “比如我问你,青崖山一共死了多少人?”话里带着十成十的恶意。
      想到死去的同门,颜箴脸色变得煞白,“二百七十八人。”这叫他怎么说谎?

      “你要不换个问题?”

      心魔又问:“你喜不喜欢男人?”
      颜箴下意识回答:“我不——!!!”然而“不喜欢”三个字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封了声音。
      心魔立刻得逞似地大笑起来,“所以在心域是不能说谎的,当然,你也可以不说。”
      见颜箴恼怒地瞪着他,心魔觉得满意了,“行了,别耽误我时间,我砍了你还要杀别人。”
      说着他从虚空中抽出一柄通体血红的长剑,遥遥指向颜箴。
      没想到颜箴一动不动,只问:“你还要杀谁?”
      心魔面上不悦,“与你何干?”

      颜箴对着他自言自语道:“你不是为了……”话到了结尾失了声音,接着他自言自语又说了几句,也都在某一刻失了声音。
      ???
      这是干什么?
      一开始,心魔玩味地看着他。

      不,不对!

      意识到什么,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可颜箴已经把“你是要为松风门师友复仇”这句话说了出来。

      “闭嘴!”

      心魔毫不犹豫出剑斩向颜箴,一连出了十多剑,颜箴的身形先是消散,而后复凝聚成人形,只是形体越来越淡,愈来愈接近于透明。
      又一次凝聚成形后,心魔掐着他的脖子,“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颜箴一张口,心魔便将脖子掐得更紧,一边加力一边道:“说啊,怎么不说呢?”
      颜箴挣扎着,艰难挤出声音:“罪人……颜…颜箴,祝……大仇…得报……如……愿,以偿……”
      祝大仇得报,如愿以偿。

      借你吉言。
      心魔如是想着,面无表情将颜箴的脑袋向后一拧,本就近似透明的灵魂消散开去,像夜幕降下的薄雾被晨风吹散。

      直到颜箴的身形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消散,再也看不见,心魔脸上的表情才生动起来。
      他将长剑发狠掷在一边,剑在虚空发出“当啷”一声响,随后消散开去。

      “你也配?!”他情不自禁骂出声来。
      我帮你复仇,你替我去死,还想要籍此获得解脱?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是你配吗?
      你不配!
      你只配在内疚与痛苦中懦弱地死去。
      心魔眼中流转过恨意和鄙夷,不由得冷笑出声,待到笑完了,又感到茫然。
      茫然之后,便是火光燃尽般的兴意阑珊
      面上神情回归淡漠,他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今以后,我才是颜箴。
      ……

      五百年转瞬即逝,记忆消散开去,颜箴发现自己立在大雪中,肩上头顶都积着厚厚一层。

      “这是......心域?”
      颜箴四处张望着,看到了天际处的光门,不由得一阵恍惚。
      他想起来了,完整的,所有的记忆,包括那些被囚禁在心域,不成岁月的昼与夜。
      下了五百年的大雪啊……
      今非昔比了,颜箴在心底自语。

      此时的心域不似先前空荡,而是充满了造物,灰色天幕下大雪纷飞,寒气逼人,远处的亭台楼榭隔着雪幕若隐若现。
      还能看到流转的剑光,如虹的剑气,也能听到楼台被摧毁,倒塌时的巨响——轰隆隆!
      颜箴有些纳闷,虽然他对心魔的了解比较浅薄,但是他知道心魔现在的心情肯定不好。
      不然为什么连自己在这五百年里无聊到了极点造的东西,对方不惜浪费宝贵的时间也要去摧毁它们?

      不过,他生气对自己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颜箴心道一声抱歉,决定让他更生气些——他赶时间。
      这样自己就能及时抵达光门,说不定还能挤出时间和心魔,另一个自己说几句话。

      心魔本来正在过那什么天罡地煞阵,还没来得及对那些倒悬山宵小大杀四方,突然整个人被拉回到了羽擎记忆里。
      好不容易撕开了羽擎的记忆,顺便把那个废物从崩塌的记忆拽出来,虽然他承认,自己并不想出手,但是一想到好歹自己也砍了他那么多剑,心魔觉得内心还能勉强平衡。
      但他不曾想,这么一折腾,颜箴居然误打误撞想起了五百年前的记忆,他想起来就算了,自己也被迫把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重温一遍!
      更离谱的是,记忆散开,他站在纷飞大雪中。
      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他以为自己回到了千丈崖,回到了阆山。

      雪纷纷扬扬地下,一样的灰白天幕,一样的孤亭回廊,一样的万物寂灭,一样的洗剑池,剑池中遍布着深浅不一的剑痕,和阆山几乎一模一样。
      心魔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不能忍!
      绝对不能忍!
      他怎么敢跟自己一个品味,自己怎会和一个废物不约而同!

      该死。
      真该死!!!

      他拔剑一通狂砍。
      好不容易把那些破楼破池子清理干净,往前不多时,又撞见一个完好无缺地阆苑。

      心魔:……
      无法遏制地暴怒直冲顶门,五百年前他就该杀了这个王八蛋!!!

      似乎是怕他还不够生气,缥缈的声音响起。
      “天下锋特质有二,一则锋锐,二则凌冽。锋锐者无坚不催,凛冽者冰封万里。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汝可选其一。”

      轰——
      这是楼塌了。

      哐当——
      这是等身铜镜摔在地上。

      咔嚓——
      这是亭柱拦腰折断。

      颜箴早就到了光门旁边,他还有话要和心魔说,没想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万般无奈之下,颜箴只好对虚空发问,“请问一下,我该进哪道门?”
      缥缈的声音响起,算是对心魔委婉的提示。

      他全然不知这个“提示”已经对心魔造成了更加强烈的刺激。
      或者说,更强烈的打击。
      怎么感觉...他好像更生气了?
      看着划破天幕的剑光,颜箴感到了不解。

      要不直接离开吧,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颜箴叹口气。
      算了,再等等吧。

      他将雪堆成凳子,开始百无聊赖地坐着等,思绪不由活络起来。

      眼下,自己对心域的规则早就倒背如流,用起来也驾轻就熟。
      应该会比心魔要熟悉不少。

      原来在心域,心魔根本无法杀死自己。
      颜箴为自己活着感到欣喜。

      是的,在这种鬼地方捡回一条命,颜箴第一时间第一反应居然是欣喜若狂。毕竟,有几人能以抹杀自己为代价,毫无缔介将未来全然交付给哪怕是另一个自己呢?
      至少自己还存在。
      于是他在雪中百年如一日的修炼剑道,不舍昼夜。
      之前没摸着门道,如今窥破,总得弥补一下之前的遗憾。
      同时,颜箴还花一番心思摸清了心域的法则。
      比如心域除了不能说谎,还可以询问任何与心域相关的事宜,如果没有人回答,就会有声音主动回答,而这个声音自称为“界灵”。

      说起来,五百年前,和他对峙时,他还向我隐瞒了不少规则......
      其实我本也知道这些。
      颜箴想。
      只是他与我的目的一致,我又一心求死,实在没必要追问过多。

      不过,心域还可以造物,他该不会不知道吧。

      颜箴顿时恍然大悟。
      他不知道可以造物,所以气坏了?颜箴默默地想,他对心魔了解不多,但是他可以肯定对方脾气不怎么好,而且非常高傲。
      尤其是对仇人和讨厌的人。
      难道是因为被自己比下去,他才这么生气?
      颜箴扶额,到时候问清楚吧,别瞎猜了。

      终于,又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剑气撕开风雪,心魔一记雪花盖顶对着颜箴当头劈下,动作简单粗暴。
      他脸色青黑一片,看上去半点也不想和颜箴搭话。

      颜箴瞬息拔出冰蓝色长剑,自下而上跃起,正面接下心魔一击,两柄剑在半空交锋,产生巨大的能量场,轰一声炸裂开来,颜箴稳稳落地,一步未退,甚至未在雪地里留下脚印,心魔则一连倒退七八步,半截小腿没入雪地中。
      “该死!”

      颜箴收了剑,缓缓道:“你打不过我。”
      “我在心域呆了五百年,也练了五百年的剑。”

      心魔不由得回想起方才纷飞大雪中,被他打散的成千上万道,数不清的挥剑虚影。
      全部都是颜箴。
      试想一人在纷飞大雪中独自挥剑,万籁静穆,唯有剑气破空和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天地一派单调的灰白,就连昼与夜的交替都不存在,那种扑面而来的孤独、寒冷和窒息感,心魔如何会不知道?
      他也经年累月立在阆山的大雪中,固执地向前挥斩,与无处不在的虚无对抗,与令人窒息的过去对抗。
      他告诉自己,自己和颜箴是截然不同的,他绝不是他人在水中的倒影,七情六欲俱全,他便是他自己,不需要要和一个弱小的可怜虫扯上联系。
      他修行五百余年,本已成功飞升上界,甚至都忘了另外一个灵魂,可天不遂人意,他不得已放弃飞升,跳入万丈雷劫中。
      再醒来,自己已经失去对身体掌控权,被迫那个草包颜箴共处。

      凭什么呢?
      他凭什么也在大雪里,在剑池中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挥剑?
      那自己又算什么?

      心魔一双眼眸红得刺目,脱口而出,“是你——!!!”他无论怎么使劲,“赢不了”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竟是被禁言了。

      颜箴叹口气,居然听懂了他的意思。
      “现在是五百年后。”
      “你也知道,心域中,力量的强弱不取决于修为高低,不取决于魂魄完整残缺,而是取决于执念的深浅。”
      “所谓拔剑,是说拔出执念,以执念为剑,对吗?”

      颜箴说完,静默地望着他。

      冷静,冷静。
      心魔深吸一口气,将握成拳的左手缓慢松开,瞳孔里血光散去,恢复至幽深的黑,神情也恢复至无表情。
      雪还在下,他呼出一口白气,感到了憋屈。

      真的很憋屈!

      时过境迁,物事人非,念头冷不丁砸下来,砸了心魔满头包。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
      他现在不过一道残魂,总不能真的把颜箴再关五百年。
      心魔头一次认真打量眼前少年,少年音容如昨,只是褪去一身怯懦和稚气。
      似乎也不那么扎他的眼。

      其实千秋长岁,也就那么一眨眼功夫。对于旁人,哪怕是另一个自己而言,过去的日子就叫昨日,昨日还畏畏缩缩,今日就名声鹊起、卓尔不凡。
      至于昨日和今日之间发生了什么,根本就无人知晓。
      心魔不情愿地想:没日没夜练了那么多年,就是个傻子也都练成了,更何况,他其实也不傻。

      “你的执念是什么?”他闷声道。

      颜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望向身后那两扇门。
      不祥的预感从心里升起,心魔的双眼再次转为血红。
      颜箴望着他神情变幻,说道:“看来你也知道这一点。”

      “你原本是不是准备把我打一顿,扔进锋锐那扇门,我继承你的全部修为,你替我消散?”

      心魔顿时明白了颜箴的用意。
      “你这是找死!”
      “选了凛冽,离开心域你什么都不是,外面那破阵你都过不了!”
      “命都没了,你以为你能做到什么,谁再借你五百年重修去?”

      颜箴颔首,“所以我特意告知你一声。”
      心魔见一言不合,立刻就要动手,可是颜箴反应更快,手一抬,一层寒冰将对方脖子以下冻得严严实实,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冻的,心魔脸上表情扭曲到裂开。
      眼看他张口就要骂人,颜箴索性把他的嘴也冻上了。

      颜箴望着心魔那双格外红艳的眼睛,正色道:“可是仇是你报的,门派是你重建的,我连你都不救还能救谁?”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冷血,我知道你我有诸多不同,如果你实在不愿顶着颜箴这个名字,或者不愿我顶着你的名字,我可以将身体让给你,或者给你找一具新的身体。”

      心魔一句话都骂不出来,其实他可以招动剑气对付颜箴,又不敢在这个骨节眼上把颜箴打散,只能拿红得滴血的眼睛死死瞪着颜箴。

      他眼睁睁看着颜箴大摇大摆走进左边那扇光门。

      光芒之中,颜箴感到自己飞速下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我VS我(最后一次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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