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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37 章(下) ...

  •   沙发、毛毯、椅子、枕头,雎迟将沙发上的睡美人安顿在了刚铺好毯子的椅子上。

      一室昏暗,唯有壁炉的火映衬到了人的睡颜上,地上还放着一盏从医药箱的同一个柜子里找出的露营灯,散发出同钨丝灯一样的光芒,里面亦是种不知名的化学物质。

      暂时不需要添置柴火,雎迟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站着觉累,又移了另一把椅子和林妤守在壁炉旁,室内尚听不到外面的雪落声、呼呼风声。

      唯有壁炉偶尔的叫,一室安宁,而内心有些焦灼。

      雎迟已经很久不是那种急躁的人了,原以为自己再不会有对于时间流逝的焦躁,现在却是一种只有很深的记忆中才会有的毛躁。

      她想,自己也只不过是浮动在空气中的平静而已。

      一种颗粒感。

      稍后,雎迟接到了一个通话。

      需要她走出木屋,检查那个被放置在室外的配电箱。

      电话那头的人也紧张,但暂时只能够她们自己救自己了。

      耳边的利弊,雎迟没有听得太清,其实是注意力都在心里,只听得失电可能的严重后果,具体是什么,不知。

      会被冻死吧……

      雎迟夸张地总结了这么一句,怪异的思绪从心里的角落汩汩冒了出来。

      雎迟看了眼睡着的林妤,电话那头听到的是这一头的久久沉默。

      干脆……

      要是自己一个人其实挺好的,反正也累,冬天这个讨厌的天气,总得埋葬一些什么,就例如小时候的那些个冬夜,躺在家中冰冷的水泥地面上,耳边是亲生父母对彼此的怨怼和谩骂,都、转移在了那个女孩身上。

      “好,我知道了。”

      就只是回到了过去一下,现实时空里的人儿,心里再无波动。

      “稍等,我准备一下。”

      亮白的羽绒服昨天沾了点黑泥,悬挂在不远处的衣杆上,但雎迟仍是先路过了一下林妤,手背贴到额头一瞬,体温依旧的滚烫,退热贴也染上了如此温度。

      给她身上的毯子抚平褶皱,提了那盏灯雎迟走向了玄关。

      玄关用了一道道玻璃作了室内及室外的隔离,免得风雪吹入。

      外衣、手套、围巾,感到自己捂严实了,雎迟才走向了玄关,只在门前站着,犹豫了一瞬。

      “就在外面,对吧?”

      无声吐了口气,推开了门。

      这里只是山腰,雪簌簌落下,没有过膝却也是厚厚一层,看不见人的脚掌,簌簌的雪早已阻碍了人的视线,视野不佳,看不到除开木屋这一处以外的地方,眼前只是白茫茫一片。

      推门而出的人一瞬只觉得脸疼,背对着风雪,确保门不会从外面打不开后,雎迟向上理了理围巾,遮住自己的口鼻,还是有一些效果的。

      “左边对不对?好。”

      迈得动脚步,除了风吹得不轻松,人走得还算可以。

      至少不是电视上报道台风过境的新闻,记者斜站在那儿,像是马上就要被吹走。

      想过多种情况和可能,雎迟站在那个铁盒子前时,笑了。

      有些生气、非常生气,以至于就快要让电话那头的人,听一听自己很冲的语气。

      冻上了。

      雎迟不是很懂,但随手将露营灯扔到雪地上,铁盒子的小窗漆黑一片也好像排查不了什么问题。

      拍了拍,或、用捶打更为合适,但力气本就不大,只是拳面很疼。

      没有锁却也打不开,外面一层厚厚的冰,不知是向内还是向外延申,配电箱外面的缝隙里也凝了一层。

      锤子或是烧一壶热水,但都不是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又看向了一旁竖着的电杆、电线,看不出有什么,漆黑的线条消失在了天空。

      语气雎迟自觉算不上是什么好语气,但外人是听不出来的,边说着雎迟边绕着房子走,走一圈。

      人什么时候到?电什么时候来?

      对面只说失电可能不是山上的问题,自个儿又不知道去排查了些什么。

      人是会到的,已经上山了,爬了不知多少,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雎迟只在下山的那条路那徘徊了一下,后回到了室内。

      路的痕迹已经看不见了。

      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在原里壁炉的地方,室内的温度只是比室外稍稍好了一点。

      给林妤又量了一次体温,高烧没能降得下来,梦中的她也不是很舒坦,呓语中紧着眉。

      身边的人在沉默之中渐有些难过。

      到哪了、到哪了。

      不是想要催促,外面的天气也不是很安全,但至少有希望的话,雎迟觉得自己可以得到一些心里上的安慰。

      电话过去,也只是宽慰,从语气和态度中,雎迟没有能吃到“定心丸”。

      之后,仅隔了半个小时,雎迟被告知医护人员可能上不来。

      “我要怎么做?”

      “什么?”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

      “嗯,我应该怎么做?”

      “距你们的位置还有一段上山的距离,但是,被冻得厉害,我们、会想到办法的……”

      “我想请问,有多远?”

      “从那儿下去的话,可能四十分钟左右。”

      “平常的‘四十分钟’?”

      “不是,今天天气的四十分钟,平时估计要少一半的时间。”

      “一个人走四十分钟吗?”

      “是的,一个人……四十分钟。”那边的人明显急了,“您先别着急,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你们是朋友吗?”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和刚才出去时一样,雎迟拎了那盏灯,再次来到那条路前,这条一个人走四十分钟的路,平时走可能要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

      她一个人踏上了这条下山的路。

      其实,有一些事情做,就不用干等着着急了。

      不用想着和林妤的再次见面,不用想着最近,更不用想着那个被留在木屋壁炉前的人蹙起的眉头。眼睛要看路,注意力要留心着脚下,要很小心很小心,也要给自己一些个心里的慰藉。

      只是一条下山的路而已。

      没事的,只是一条下山的路而已。

      只是这荒山显然无人注意,这个脚步匆匆却每一步都挺稳的人。

      雪还是下着,不一会儿便覆盖住了之前的脚印,今夜不知到何时是个头。

      不自觉间,雎迟遇到了尽头,她的心里面颤抖着,因为她并没有用多少时间便安全地走到了这里——眼前,是那段医护人员上不来的山路,他们还在这里。

      显然,急迫的人群见到有人出现在眼前,也是一愣。

      他们中间隔着的是一段极窄的山道,不容人踏上去半分,上不去山,可山上的人却可以下得来啊。

      其实,他们隐约从山下的人那里知道了一些情况。

      救两个人,先救一个总归也是没有错的。

      先救一个下去,另一个人再想想办法,既然能下得来,那说明只有眼前这点阻碍了,总能克服。

      但,那个女的只是站定在了原地,扫视了一下人群。

      对话只能靠喊,听了两遍,他们这些人才听清,她想要做什么。

      上山的路基本上呈“之”字形,只是一个转身,雎迟便没影了。

      下来时很快,上去时基本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嗓子跟冰扎的一样,很久没有做过于剧烈的运动了。

      没有下山时那样的需要集中注意力,因为雎迟已经把山路——下来的这段,记住了。

      可能滑倒的地方,身上被摔疼的地方也已经记住了。

      想着想着,雎迟停了下来,给她歇歇,她不会耽误很长的时间的,林妤。

      林妤同学,对不起,我尽力了。她说。我已经很努力了,已经很努力这么做了。是吧?

      哭,是种懦弱的表现,彰显着自己的无能为例。

      雎迟细数着回忆,如是到。

      看着争吵的父母而无能为力;心爱的书被撕毁的无能为力;不能继续书写自己喜爱的故事的无能为力;“翅膀”被折断的无能为力。

      然后,她告诉以后的自己说,以后再也不会流泪了。

      许是她觉得从小到大流的泪已经够多了。

      更许是,她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所以她想要变得很“厉害”,变得“足够强大”,她要保护自己。

      因而失了眼泪。

      但,林妤又让她哭了。

      以前是以一种奇怪的感觉。徜徉在心底的河流,遇到了地表的裂缝,因此不受控制地渗个不停。

      如今,她再次感到了自己的“没用”。哪怕是,在自然面前,人类一向都是无能为力的。

      不敢哭太久,因为离开木屋的时候,她让林妤等自己,等自己回去接她。

      下山的路她看不见啊,是真的看不清,所以她没办法一次性将人背着走,那样做实在是太危险,雎迟没办法冒险。

      下山时,她其实也很怕,害怕自己一到了医护人员那里……她就会走的,直接跟着他们走的,离开木屋,离开山里。

      她没那么勇敢啊。

      尽管走的时候,雎迟给壁炉添了柴,也给林妤又盖了一层毯子,还怕她醒了自己想喝水,所以在壁炉旁边放了一杯温水……

      出来时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干脆,犹豫了又犹豫。

      下山时,也并非没有担心,可这回儿返回时,这样的担心达到了某一个层次。

      只得勉强忍住自己的眼泪,不再掉落。

      来回,不到一个小时。

      屋内除了病人还是一片的祥和。

      雎迟忍不住地抽噎了一下,泪花模糊着视线,眨眨眼,又成颗粒般掉落。

      找出两条扁带,又取来两条毛巾。

      思考过度难免有些思绪混乱,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

      只是林妤必须去医院,要下山。

      擦了擦眼泪,雎迟将东西准备好放到沙发上,起身走到林妤身边。

      望着那张脸,她随后低声说:

      “我们要走了。”

      终究是头抵在了林妤的额头上,她闭眼想着履行了自己的约定。

      “我回来接你了,林妤。”

      “我们都会好好的,对不对?”

      林妤没有回她,她只是帮着林妤穿上了外衣,同自己一般裹得严严实实,再盖了一层毯子。

      扁带的绳子交叉着穿过林妤两条大腿的内部,与扁带接触的地方,雎迟垫了两条毛巾。

      一种安全地释放双手的背人方法,再用另一条扁带,雎迟将人牢牢绑在了自己身上。

      只起身的一瞬有些费力,雎迟今天好像不曾感到劳累。

      屋外的雪落得少了,而林妤滚烫的呼吸打在了雎迟右耳上,很痒。

      喘着气,心里不断自己给自己打气,脚下是小心翼翼。

      如此走了十分钟,两人跌在了雪里,向后仰去。

      雎迟看着天上的雪花,有形地落进自己的眼中,于自己的双颊上融化。

      我累了,林妤。

      哭声未能惊动已经昏迷了的人。

      雎迟有好多的话想跟林妤说的,全在哭声里。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只爱自己。

      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没那么喜欢你。

      你知不知道,我想一个人、自己一个人逃的。

      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找我,呜啊——

      雎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反身寻找林妤,抱住了她。

      这回儿哭声已经被收了回来。

      有一个人很胆小,也很害怕,但你得好好的。

      可能,这就是最后一次,自己的最后一回勇气了。

      确定了一眼,两人没事,因为身上穿的都挺厚的。

      雎迟将林妤重新背起,打定了主意,等到两人一起平安下山,她就回仙鹤市,她想要回自己的家,再也不来了,再也不见过去的任何人。

      即便是已经假装了失忆,遗忘也将继续。

      每走一步,她都给林妤讲,她是多么的胆小怯懦,她的过去是多么的不堪,她原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能够改变一些什么,这是她最后一次冲动了。

      这个冰天雪地,每说这么一句,雎迟自己就能得到某种的解脱。

      好像是,从前的某种亏欠,因自卑而导致的某种多么糟糕的过去,没有经过补偿,雎迟自己释然了。

      过去的自己,就像是大学挂过的专业课一样的,六十分未满,不及格罢了。

      两个人,四十分钟。虽然,山上未见两个人的足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 37 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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