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aroseisarose

6、chapter 6 week 6

　　“湘北打得很不错。”

　　自动售卖机的玻璃上反射出了另一个人影，而声音也随着人影一同出现，弯着腰取饮料的水原确实吓了一跳，因为身后的男子站的离自己有些近,他似乎不是很懂排队的基本礼仪。

　　蓝白色包装的宝矿力水特是第一次买，陵南的7号喝的它，所以很适合运动中补充电解质吧？如此想的少女在中场休息时找到了这所陌生学校中，最隐秘的一台售卖机。

　　可当她起身回头看见对方的正脸时，一切又能说通了。

　　“请。”

　　她礼貌的点了点头，挪了步子远离冒着热气的少年，她当然知道他是谁。

　　“你觉得呢？”

　　他再次开口，是在对谁说话？

　　水原左右张望了一下，这里除了他和自己，并没有别人。奇怪，陵南的ace是个喜欢自言自语的人，她在心里想。

　　更令她震惊的是，对方快速撇了一眼售卖机，然后无奈摆手道：“伤脑筋，最后一瓶，被你买走了耶。”

　　炙热的口吻幻化成风传入她耳中，她猛然想起刚刚看着瓶身被机器推出后，那个位置确实是空了，所以她手中举着的，便是这台售卖机里，最后一瓶宝矿力水特。

　　“……”

　　这次水原十分确定对方是在与自己对话了，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像是盼着她要回应些什么。

　　“给你！”

　　少年，你别伤脑筋，也别再说话了，这瓶水送你。水原将瓶子直接往他手里塞去，迎来了对方略带欣喜的笑容，她害怕极了，于是拔腿就跑。

　　连“你是专程来看我比赛吗”或是“那天为什么急着走”都还没问出口，仙道彰的笑容就僵在脸上。

　　水原和葉，怎么又跑了？她是来看我的比赛，以及这瓶水，本来就是给我买的吧？

　　这样想的他悠哉踱步回球员休息室，将鞋带重新打理一下，下半场比赛差不多就要开始了。教练夸下海口要拉开30分的差距，并非无可能，只是在他看来没有必要，只要赢了，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嘛。

　　“走！”

　　队长鱼住一声令下，众人起身，去拿下比赛吧。

　　上个周五那个叫仙道彰的人，提起的“画展”令水原很在意，她在日历本上怒标两个哭脸，她非常不喜欢这种因为失忆所以脑袋空空，面对提问哑口无言的状况。

　　翻看近期画作与日历本，当然也包括备忘录，除了借款这件事，并没有找到其他与仙道相关的内容。

　　所以，大概仅是一场萍水相逢吧，她想。

　　当然这样的懊恼并不会被带到新的一周，此刻的水原又被重置了，她很认真的反复看着自己写下的“樱木、篮球队、湘北vs陵南”，这是本周日的行程安排。

　　“水户，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对方在电话中提出开小电驴接她一起去观赛，水户洋平是为数不多知道她身体状况的人，这一点她也写在那封每周必读的信中。

　　“真的不用我来接吗？”

　　少年的口气，总是很柔软，流露着对她的关怀。

　　“不用啦，那天下午想先去海边画画，如果天气好的话。”

　　水原是可以感受到的。

　　“这样……那好吧，你不跟我走，小电驴又要遭殃了。”

　　她仿佛可以顺着电话线看见对方此刻无奈的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

　　指的是，樱木军团又要一起挤在那辆可怜的小车上吧，这样的画面光是想想就很搞笑，屡次见到的水原也曾用漫画的方式创造了一副这样的作品送给水户，他很珍惜的将画作放在尺寸合适的木质相框内，支在卧室的柜子上。

　　周日天气格外舒爽，湛蓝的晴空像是照着镜子般刻在清澈的海面上，一比一的占据着水原的视界，她深吸一口气，用发带将长发束起，在专属座位上打开画板，取出画笔。她最爱的独处时光就是在这片海边，听海风海浪与海鸟共奏和弦，看层层递进的蓝与白交织。

　　抛开一切杂念，独享自然的馈赠。

　　这周已经来过三次的水原，手边的新作基本接近尾声了。她将对大海的勾勒通过风格化的基调和清晰的平面轮廓，以及用强烈的纯色来表达无处不在的光线，通过厚薄不同的笔触来表现海水流动的瞬间感。

　　签字、日期，完成的时间刚刚好，步行五分钟正好赶上即将开始的比赛。

　　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方向自然朝着篮球馆，水原也跟着人群往里走，很快就在二楼看见了水户一行人，而此时身着红色球服的樱木已经站在球场正中央，朝着对方球员咕哝着。

　　陵南的7号发型极具个性，原本木无表情的脸上在樱木说完话后，竟漾起了笑容。水原有些微微吃惊，毕竟从来没有人能对大咧咧的樱木初见就示好的，他天性善良纯真但性格却是粗旷了些，就连最好的几个朋友都不免要挨他揍，当然，对女生除外。

　　所以或许，樱木和这个7号本来就认识吧，可双方握手的行为又让她觉得像是初次见面。当然这些并不重要，据水户说，樱木作为初学者已在不知不觉中迷上了篮球这项运动，所以今天是他的出道首秀。她坚信，运动神经发达的少年一定会有不俗表现，拭目以待吧。

　　“水原！”

　　抬眼就见到对面挥舞着的手臂，而对方的口型正是自己的名字，当然并没有叫出声来，水原也笑着回应了。由于跑到了对面，而比赛即将开始了，所以她并没有直接与水户汇合。

　　“哔——！”

　　哨响，球起，两队队长跳在半空，樱木竟然没出场。

　　如果要描绘篮球比赛中的某一画面，该如何下笔呢？水原在心中不免对自己提出这样的疑问，因此她必须专注在比赛上，她希望能捕捉到一些精彩画面并还原纸上。

　　白队4号巨人的表现突出，开场不久便接连挡下三球，球场内氛围随之热烈起来。而樱木则一直抱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对方的双下巴在他的手中被把玩的不亦乐乎，圆滚滚的肚皮弹进弹出。

　　这个笑容可掬的胖大叔该不会是……教练吧？

　　注意力放回场上，湘北打算反击，冷白皮的11号球员一眼就能在人群中显现，往他传去的球竟然，被陵南7号抢断！他持球向着篮筐跑去，11号立即回防，就要在阻拦他投篮那刻，他居然传球了。

　　6号成功进球，好顺手的助攻，这样想来先前陵南进的第一球，也是从他手中传出的。

　　然而当水原以为他在球场上的作用仅仅是抢球传球时，7号又给出了意想不到的答案。他似乎没有任何固定位置，再接连两个妙传助攻后，全场都以为下一球也会顺手传给身后紧跟的队员时，完全闪过11号的他，直接上篮了。全场的呼声中，水原和葉听见了他的名字。

　　仙道彰，好厉害的选手。

　　反观樱木，他有另一种出彩表现，气呼呼的他用手指戳了陵南球队教练的……屁股，被判技术性犯规的同时也惹笑了众人，水户那边四人简直合不拢嘴。

　　被陵南队白色球服7号的超水准球技激起胜负欲的湘北队4号与11号，终于在大比分落后下杀出重围，默契的配合之下其他队友也重新振作起来，死咬比分最终在上班上结束时，仅落后8分。

　　仙道选手的球风很多变，本来是看樱木的水原上半场的注意力基本都停留在他身上。包括短暂休息中同队少年给他递上的蓝白色包装饮品，她也默默记在心里想着可以买给樱木，她相信已经换上队服的少年下半场会有出场机会。

　　偶尔的对视并未做她想，尽管7号有越来越多飘向自己的眼神，但在水原的理解中，或许仅仅是巧合罢了。

　　直至上半场结束前两分钟，仙道压低中心持球过人的同时，与她的目光在半空交汇，本该全然投入在篮球上的少年又一次抬高视线，有些刻意，他到底在看什么？

　　频频传来的目光令水原左顾右盼，可她身边是没其他人站着的，光源也不从她身后直射，白墙空落落的也没看头。

　　总之这个角落里，除了她，并无任何其他存在。

　　或许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本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当中场休息时在隐秘的角落里与他偶遇，对方一系列莫名的自言自语，令她开始产生怀疑。

　　这个ace，脑回路异于常人。

　　下半场还剩9分钟时，樱木终于被派上场，起先僵硬的肢体动作在11号一脚飞踢下，终于灵活起来，他成功阻挡了身高两米的陵南中锋，场上的局势逐渐倒向湘北。

　　一路高歌的猛烈攻势终于被对方教练喊停，水户一行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一楼湘北队伍身后，很明显樱木十分在意水户身旁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可爱女生。

　　7号果不其然开始发力，从下半场开始水原就让有一种隐隐不安的心情，撇去古怪的行径不说，她总觉得对方未尽全力。光从他眼神时不时游离在比赛外，又是在教练喊停时蹲在地上喝水啃柠檬片，并对着樱木哈哈大笑等一系列行为看来，他似乎并不是全心全意在乎这场比赛。

　　赢了就行，即使出半分力。

　　这是她的揣测，而对方很快便印证了，强大到需要湘北同时派出樱木与11号两人联防他一人。可似乎并未起到理想中的效果，华丽的转身突破，得分在他手中变得轻松无比，甚至能在湘北队长健壮的身躯阻挡之下依旧将球投入。

　　2+1，加罚一球，他再次看了过来，这次只是匆匆一瞥。

　　水原握住栏杆的手抓的更紧了，好动人的身影，在球场上引领节奏，心不由得被他的脚步牵引着。

　　由于樱木与流川一起防守而令比赛变得更有趣，仙道也难得流露出了投入享受的神情，究竟有多少实力还未展现？

　　球场上，只有他一脸轻松，游刃有余晃过樱木与11号隔扣4号中锋，即使2、3人夹击他依旧令人无解。最终险些被湘北反超，他再次上演了奇迹般的逆转。

　　“咻——！”

　　写意的拉杆上篮，完美的绝杀，看似漫不经心的仙道却能轻松统治全场。

　　“传球！”

　　樱木叫喊着，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以一分落败的友谊赛终结在7号手中。

　　将比赛打成个人秀的仙道彰，最后十秒力挽狂澜的仙道彰，队长被对手完爆以一己之力左右比赛局面的仙道彰。

　　他的胜负欲，比任何人都强。

　　“仙道！”
　　“仙道！”
　　“仙道！”

　　她的目光从未曾意识到某刻起，全落在他身上，聚光灯下的仙道彰，汗水涔涔，闪闪发光。

　　水原和葉第一次在现场看篮球比赛，这场比赛给她带来的震撼急需借助支笔抒发，在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她逃离了仙道正双手撑膝弯下身，仰头寻找她身影的目光。

　　“水户，和樱木说一下，我有事先走了。”

　　在一楼找到樱木军团一行人，与可爱的双马尾少女点头示意，水原急切的要离开这里。

　　“去兼职吗？”

　　还要去安慰或是吐槽樱木的少年们，无法与她同行，水户想着晚点去甜品店找她好了。

　　“唔……不，今天不去了。”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在七天中的最后一天。

　　从陵南出发，去海边会更近，可她还要先跑一次甜品店当面和秋山说明情况。越是急忙越是会迷路，尤其是当原本进来时带路的人群都不愿离开球馆，整栋建筑外几乎空无一人。

　　身后靠海，眼前是不同高度的教学楼，校门究竟在哪个方向？

　　“你好，请问……”

　　侧门被打开，迎面而来的白色队服6号球员先走出来，水原抓紧机会在他们将被记者与粉丝包围前上去询问。

　　“是你？”

　　却直接被对方反问，更糟的是，紧随其后的是7号。

　　“呃……请问学校出口在哪个方向？”

　　她只是想要一句很简单的回答而已，却已经从脚底开始颤栗，没有抬高视线去看仙道。

　　“你是来看仙道比赛的吗？”

　　越野看着当事人聚在一块，实在忍不住多嘴，毕竟上周他还以为仙道被女孩子嫌弃了，没想到那么快对方就追来学校了。

　　“……你是？”

　　她知道7号叫仙道，仙道彰，也仅仅是因为全场都高呼着他的姓名，不想知道也不行。可眼前的6号，她完全摸不着头脑，又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哦，我叫越野宏明，抱歉忘记和你做自我介绍了，仙道这小子也不提到我嘛？”

　　句句都围绕着他的名字，水原忍无可忍睁大了眼睛与一直等待着她抬起头的少年对视，她心中当然有隐隐不安的情绪作祟。

　　“我们，认识？”

　　她开始对自己产生巨大的怀疑，面对那双本一片云淡风轻的眼睛，她别无选择的发问了。

　　“怎么才算认识？”

　　饶有兴致的眯起眼，仙道没有把此刻的吃惊表现出来。

　　“在走廊里遇见不算。”

　　本以为是某种玩笑。

　　“甜品店的话，也不算。”

　　可少女的明眸中所带的认真与焦灼仿佛并非如此。

　　“海边，更不算。”

　　她补充道，原来也早已发现，从很久之前开始他们就会听同一片海的不同情绪，仅隔数百米而已。

　　水原没有记忆，但她不是傻瓜，任何人都能从第三者越野的口中推理出，仙道与她在今日之前曾有过交集。因此她决定，堵死任何可能产生交集的场景。

　　“呵，这样……”

　　可她忘了雨夜借过的伞，还伞之日送了他最后一颗抹茶千层蛋糕，在东京的偶遇，一起吃过的三明治以及自己赠上的肖像画，“讨债”日也同样在甜品店招待了仙道。

　　以及上周意外的雨天，一把伞下肩并着肩。

　　眯着眼的少年依旧温柔以待，夕阳在他脸旁留下了金灿灿的霞光云影。他并没有被对方的冷漠劝退，他似乎习惯了她的清冷，尽管对于此刻所谓的诸多“不算”无法全然苟同，但既然她有她的准则与坚持，他不会强人所难的。

　　“这样的话……”

　　但他同样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不是他的风格，只是天不遂人愿。

　　“仙道！”
　　“仙道君！”
　　“仙道同学！”

　　记者果然与铁粉终于在此刻赶来，前后夹击令少年刚想开口的话直接被闷了回去，他和越野被众人推搡着挤回了球馆，而少女的脸庞则随着远去的距离而逐渐缩小，直至被彻底挡在门外。

　　谢天谢地，水原和葉由衷的感谢人群在正确的时间地点出现，令她逃过一劫。

　　最后是名为相田彦一的热心少年为她指路，很顺利地赶回了甜品店，刚要开口就被秋山勒令不用换制服了。这场小小的友谊赛惹人注目的程度超乎想象，观赛前众人涌入陵南周边的咖啡餐饮店，土匪似的将柜台内的点心一一清空。

　　秋山已经在做收尾工作了，今日的“MEMORY”在太阳落山前便会挂上“Close”木牌宣告闭店。

　　“那麻烦你了，明天我来清场。”

　　水原和葉内心的澎湃与冲动与海风海浪声一唱一和完美融合，是第一次尝试在黄昏时作画，等天完全黑了下来，就要借助昏暗的灯光了。

　　“开始吧。”

　　将长发抓成小揪，用较长的铅笔固定，她对自己说。

　　选择运臂法用长线条大体画出全身整体结构关系，确定人物五官及身体各个肢节的定位与转折，用明暗调子轻轻画出全身整体结构关系，使全身在整体上有一个初步的立体空间效果。

　　一早出发前想的是要去捕捉樱木在球场上的精彩瞬间，再绘制成画作为首次出道赛的纪念赠予。

　　再换运腕法将笔与纸面成30度左右夹角，先小面积铺色加深明暗，进一步拉开全身主次层次关系，使人物全身整体效果更具有立体感。

　　可从下笔起，第一个所勾勒的便是湘北队4号赤木刚宪的轮廓。

　　再以短线条深入刻画人物全身局部细节，通过细节刻画，突出人物的形象特征。深入刻画画面的整体关系，调整局部，使人物的全身整体处于统一协调。

　　紧接着便是进攻之魂溢出眼神的11号流川枫，他的垂顺刘海需要打上完美光影。

　　在把握大关系的前提下，对一些局部细节进行调整并深入刻画，以增强画面的丰富感。最后，对画面进行详略处理，将人物全身形象特征表现出来。这样，一幅完整的全身素描作品就完成了。

　　而他们的存在，只为了图纸正中央那个久久无法从脑海中抹去的震撼身影，蓝白色篮球服的陵南7号ace。

　　仙道彰。

　　仙道彰对友谊赛并没任何压力，理所当然地睡过头就跑去学校，胜利是必然的。他不轻敌，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也是开场后几分钟，双方实力逐渐浮出水面后的基本判断，当然他也清楚，彼此都保留了实力。

　　喘气的空隙，双手撑膝弯腰抬头，竟对视到2楼观战的少女。当然是意外的，令他不反感的意外。尽管异性缘好的令同性友人直呼嫉妒到炸裂，仙道却不在乎，同学、朋友当然可以，只是更进一步的发展他在经历过几次短暂的“交往”后，总结出三个字——没必要。

　　十七岁的少年自然会享受镁光灯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回事，倘若只是偶尔。对于仙道而言，却成为了日常，顶着“天才”、“校草”之名对他而言逐渐是某种想要逃离的东西。

　　不想被追着跑，不想被轻易定义，不想被不相熟的人过份关注。

　　雨夜被绕过直接将伞塞入越野手中这回事，要不是越野提到，仙道完全不会注意。可后来，水原和葉比自己更飘忽，冷漠甚至是闪躲的眼神，说不在意是假的。

　　不是在意她，而是在意这种，把他当做平常人的目光，原来被无视是这种感受。

　　可她终究是来看自己比赛了，中场休息时也买了自己爱喝的运动型饮料，也好，既然你还是有诚意也不想其他人那样频频打扰，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我们，认识？”

　　水原不是对着越野，而是对着自己讲的，才在比赛最后一刻逆转局势的仙道，好胜心又被激起。因为她清澈的眼神中，所带有的真诚不像是讥讽，而是婴儿般的好奇。

　　不想听她否定全部，打着哈欠接受访问与湘北队告别，吹吹海风会清醒的多，却在万丈霞光之下看见了一袭红发的少女。

　　这次她专注到全然未发现他的存在，水原和葉在画画，而这本身便如一幅画印刻在治愈温柔的蓝眼睛里。

　　没有说完的话，留到下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