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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维罗妮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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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莎小心翼翼地捧出尤卡拉火钻,为我佩戴。
她的指尖划过我的脖颈,我被她触碰到的皮肤轻微地战栗。
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嘴角高高翘起,绿眸闪亮,期待地注视着我。
她真的为我找到了神器。她全心全意地做这件事。她爱着我。
这一刻,我完全可以理解,浮士德博士说出“停留吧,你那么美丽”时的情不自禁。
如果可以,我也要时间在此停留,我也要用我的灵魂换这一刻光阴永驻。
但是,我也深知,她一定为神器付出了代价。
就像我猜测的那样,她成为了耐兰皇帝的宫廷魔法师。这意味着,在即将到来的耐兰与圣城教廷的战争里,她处在最危险的位置。我可以没有尤卡拉火钻,但她不能涉入这样的危险中。
“把它还给耐兰皇帝。”
“不行。”
我与她不欢而散。
我立刻回卡佩利茨找玛德琳。
“你没有告诉我,你要路易莎成为耐兰的宫廷魔法师。”我压抑着怒气。
“确实是这样,”玛德琳中断工作,看了我一眼,“但是,这件事不涉及魔药部,你也没有主动问我。所以,我没和你说。”
“……”
玛德琳说的,在程序上没有问题。但我和路易莎的微妙关系,玛德琳并不是毫不知情。玛德琳知道我会阻拦她,所以,她才不和我说。
我张张口,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她什么。也是,我自己也从未挑明这件事,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质问玛德琳呢。她才是路易莎的老师和君主,她对路易莎做的事合情合理。
“我不该和路易莎说尤卡拉神器的事情,”我怅然坐下,捂住了脸,“她一直想着这件事。她当了耐兰的宫廷魔法师,从耐兰皇帝那里里得到了尤卡拉火钻。如果我不和她说神器的事,也许,她就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我说的支离破碎。
但玛德琳知道我要表达的意思。她看着我,眼中慢慢多了一丝同情。
“其实,你不必责怪自己。路易莎并不只为了尤卡拉神器去当耐兰宫廷魔法师,不是的。林赛出使那一次,安妮卡告诉我路易莎在林赛怎样大展身手,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她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魔法师,对于政治,她有着自己的想法,对于她的人生道路,她也有着自己的选择。为你找尤卡拉神器,肯定是路易莎选择耐兰王室的原因之一,但是,你要看到,路易莎很年轻,有野心,也有能力,她期待着参与和干预这个世界的运转,她非常愿意去当耐兰的宫廷魔法师。”
“你说的……有道理。”
我眼前重现出路易莎神采飞扬的样子。是的,她对于外交活动,对于世俗纠纷,有紧张和害怕,但也有跃跃欲试。当耐兰的宫廷魔法师,也是她的愿望。
“哎,是我没想清楚。”我有些怅然。玛德琳比我更理解路易莎。
“哈哈哈,”玛德琳摆手,“你只是太担心她,才一时看不清。”
我苦笑。
既然路易莎决定走耐兰宫廷魔法师这条路,那我能做的,就是支持她了。
我回到耐兰王都。我离开的这短短半天,路易莎遇刺受伤。看她躺着养伤的可怜样子,我没办法再说什么重话。
“看来你已经决定了?”
“是的。”
路易莎把尤卡拉火钻还给我,我默默戴上。我抬眼时,撞上了她的视线。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盯着我的脖颈,有些出神。触到我的目光,她立刻移开了视线,脸侧泛红。
我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
“等你恢复,我带你出去玩。”
过一阵子,又要到瓦尔普吉斯之夜。我想带路易莎去看看。
“好。”路易莎笑得柔和,双眼弯弯。
我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有些怔愣,但什么也没说,只有和我交握的那只手动了动。
我顺应着她的动作,和她手指相扣。
不必说什么,只是这样靠在一起,就已经很是满足了。
我心中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如我预测的那样,路易莎的伤在瓦尔普吉斯之夜前恢复。
“你先坐。”
我召唤出扫帚,对路易莎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啊?还要坐扫帚。”
路易莎拎着法师袍下摆,踌躇了踌躇,坐上扫帚。
我随后也坐上去,驾驭着扫帚缓缓升空,加速。
此时已经是傍晚,耐兰的原野罩在蒙蒙的薄雾中,静谧而安宁。
我们在原野上飞驰而过,路易莎抓着我袍子的手慢慢松弛下来。她应该是慢慢习惯了坐扫帚,不像刚才那样害怕了。
“你看。”路易莎兴奋地叫了一声,指向西边的天空。
我望去,西天铺满了霞光,浅蓝色、淡绿色、嫩黄色、橘红色、绛红色,华美的彩缎垂落,一直到融入地平线。
那窄窄的一线橘红色,与路易莎飘散的头发是一种颜色。在夕阳的余晖里,路易莎整个人蒙着温暖的光晕,与这景色融为一体。
“好美!”路易莎笑着回头和我说。
我们离得很近,她一扭头,我们几乎鼻尖碰鼻尖。
有那么一瞬间,我望进她的眼,她也望进我的眼。
对视只是一瞬,我们错开视线,她回归原位。
我盯着她金红的后脑勺,看到的却是那双绿眸。
圆的,清透的,含着渴望的眼睛。
我用了一点时间,才回过神。
“我们要去哪里?”
路易莎忽然发问。她没有回头,声音里有些干涩,像是急于转移话题。
“韦特里修道院。”我说。
罕见的,路易莎没有立刻回复我。
路易莎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的部分过去。
“那是将近一个世纪前的事了。那时,我是一名神术师,在韦特里修道院修行。”
我不太知道该怎么讲述我过去的事,顿了很久。
“我那时十几岁,什么也不懂。修道院的人很看重我,非常认真地教导我,我也,非常依赖他们。一直到我死的那天,我才发现这些都是假的。我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工具。”
我讲不下去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都过去了。”路易莎轻轻抚摸起我的手。
她的手盖在我的手背上。伴随着她的动作,我不再感到无边的寒冷。
“还有多久到?”路易莎问。
“快了。”
晚霞暗下来,融入蓝色夜幕中。金星缀在月亮下面,熠熠生光。
韦特里修道院到了。
山坡上,残留着破败的石头建筑。这就是韦特里修道院的遗迹,依稀可以辨出旧日的宏伟。
路易莎跳下扫帚,向前走了两步。
遗迹附近远离城镇,荒凉不堪,草丛上浮着几点萤火。
“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说。
路易莎疑惑地看我一眼。
她正想问我什么,却突然注意到遗迹方向的动静,望了过去。
一个黑影快速驶来,落在了修道院尖塔上。月光下,可以看清楚,塔顶的它长着尖尖的长角,骑着扫帚,长着羊蹄。
接着,又有东西飞过去。这一次,没有扫帚。一个女人咯咯笑着,在风中自如地伸展躯.体,长及脚踝的的头发环绕着她周身。她轻盈而自在地飘了过去,落在修道院的大厅中。
“瓦尔普吉斯之夜,魔鬼的狂欢节。”我说。
“我知道这个日子,但我没见过这些……”路易莎说。
“百年前,韦特里修道院由圣城教廷掌控,绝不会有任何魔物靠近。但是,我杀光了这里的所有神官,毁了整个修道院,从那之后,韦特里修道院从神国变成了渎神者和异端的聚会地。每年的瓦尔普吉斯之夜,魔鬼和女巫都会来这里集.会,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路易莎,我并不是人类,我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我死去的时候,你的祖辈还没有出生。虽然我保持着人类的外表,但我没有心脏,没有鲜红的血液。比起人类,我和那些没有人形的魔物更像。”
这番话,我预演了很多遍。
面对路易莎,我表面镇定,内心却并不平静。
我用余光扫向她的侧脸,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我和她日益亲近,有些话,我必须和她说清楚。在说之前,我已经想象过她的反应,做过最坏的打算——她厌恶我。
路易莎并没有流露出厌恶,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什么。
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呢?她能接受我吗?我心底渐渐升起焦灼。
接着,我感到自己的手被她握住了。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是指,那些神官?”路易莎问。
“我是神眷者。他们教导我,控制我,让我成为耐兰大主教,让我冲击教皇之位。但是,我们失败了。新教皇的军队包围了韦特里修道院,为了保命,他们把我献给新教皇。新教皇应该会秘密处决我。与其被杀,我选择杀掉他们。因为杀了太多神官,我遭到了神罚,变成魔鬼。”
“神罚?”
“是的,神罚,神所降下的惩罚。你可以把神罚理解为一种不可逆转的高阶神术。”
“那会很痛苦吗?”
路易莎捧起我的手,凑到唇边,轻轻碰了碰。
我这时候才看清她的脸孔,她的眼中微光闪动。接着,她扑到了我的怀里,紧紧抱住我。
这时候,我才从怀中轻颤的身.躯和浊重的呼吸中意识到,她哭了。
“为什么?凭什么?怎么可以这么对你?那你需要尤卡拉火钻,是不是也因为神罚?”她泣不成声。
“没事的,都过去了,没有关系的。”我手忙脚乱地安慰她。
“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死了,我肯定要去把他们都杀了,”路易莎恶狠狠地说,但是她哭得厉害,她的凶狠很没有说服力,“他们怎么敢的!”
我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总是这样。每一次和路易莎袒露自己,我都抱着从悬崖跃下的必死心态,做好最坏的打算。但路易莎的反应,却总是超乎我的预料。她就在悬崖下,永远会接住我,永远温暖我,让我觉得我此前的担心纯属多余。
我抱着她,她沉甸甸地坠在我怀中,紧紧抱着我。我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我不属于我的家庭、不属于修道院,我和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联络,直至此刻。路易莎是路易莎,也是我,她生活的世界也是我的世界。
“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路易莎勾起我脖颈上的火钻项链,仿佛被蛊惑一般,凑了上来。
我们度过了美好的夜晚。我送路易莎回去后,没有回埃弗斯特,而是去了地狱。
“约伯,我们来进行一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