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月》那那河

15、第十五章

　　入夏炎热，扬州城内虽水路多也分外燥热，这一日柯非玥巡完码头回来，嫌天热便骑马回去，午后街上人少，柯非玥纵马快了些，转弯处没注意差点撞到一架轿子，柯非玥急急勒住缰绳，虽在那轿子前止步，仍冲撞了里面的人。
　　柯非玥下马抱拳，“对不住，刚才着急没看路，冲撞了贵人，还望见谅。”
　　轿旁的侍从指着柯非玥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你往哪里冲呢？”
　　那轿子呢布料子华贵，柯非玥不欲惹事，再次道歉，轿中未有声音，侍从继续骂道，“你知道你冲撞的是谁？若我家大人受伤，今日怕是你命交代了都不够。”
　　天气炎热，柯非玥本就气燥，被这家仆一顿骂也恼了，“我已道歉，你家大人又没伤着，你还待怎样？”
　　侍从攥起袖子，在扬州城还没人敢这样冲撞他们府上的人，他一抬手后面几个侍卫围上来，柯非玥也亮出剑来，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是一场打斗，轿中人出声，“且慢。”
　　侍从跑到轿子边，“大人有何吩咐。”
　　轿中人道，“先行赴宴，晚上再请这位公子过府一叙。”
　　侍从殷勤笑道，“是是，大人先赴宴，小的这就给您办好事。”
　　他挥手叫来两个侍卫，“你，你，先送大人赴宴，其他人随我留下。”
　　柯非玥不明所以看着轿子从自己身边走过，交错之际，一双保养的极好的手掀开轿帘，轿中坐着一个俊美的中年男人，他面素雅洁，一张脸长得极柔艳，常年酒色让他的眼下带着青黑，柯非玥怔住，是徐素芳，自己撞到的竟然是他，徐素芳似乎不认识他，只是瞟了一眼柯非玥便放下轿帘。
　　待徐素芳的轿子走远，侍从带人围住柯非玥，“你小子真是福气，本该今日一死，竟得我家大人慧眼相中，识相点现在就束手就擒随我们回府。”
　　侍卫们围上前要绑柯非玥，柯非玥心中振乱挥退几人，拿剑朝徐素芳的轿子追去，追了一条街眼看就要追上轿子，柯非玥突然止步，他现在是金鹤堂的人，不能就这么冲出去连累湛尧。柯非玥隐匿身形，跟踪徐素芳的轿子到了一处私园，私园外看守戒备，柯非玥进不去只得回城。
　　回到金鹤堂天色已黑，柯非玥闯到湛尧书房，湛尧正在处理事务，看他脸色不对放下笔墨问道，“你怎么了？去了趟码头回来这么晚，还是这样神色。”
　　柯非玥，“湛尧，我今天见到徐素芳了。”
　　湛尧脸色一正，关上门窗问道，“怎么回事？”
　　柯非玥站在屋子中间，“我看到徐素芳了，我竟没杀了他，我真该杀了他。”
　　湛尧按住柯非玥，“玥儿，你冷静一下，告诉我怎么回事？”
　　柯非玥，“我今日从码头回来，路上撞到徐素芳的轿子，和他们起了冲撞。”
　　湛尧，“徐大人可有认出你？”
　　柯非玥摇摇头，“没有，我和他们打了照面，我怕徐府的人找到金鹤堂，只是拿剑挥退他们便离开了。”柯非玥把剑扔到桌上坐下，“湛尧，我真后悔没当场杀了他。”
　　湛尧，“阿玥，你听我的话，我们现在还不能冒动，徐素芳风头正盛，还需从长计议。”
　　柯非玥，“等等，等等，我都等了三年，还有等多久。”
　　湛尧起身走到他身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羽毛未丰，根基不稳，等你我联手将金鹤堂在扬州城的势力再扩大，到那时我们自然不用再怕其他人。”
　　柯非玥，“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想早点手刃仇人为我爹报仇。”
　　湛尧，“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记，我一定为你报仇。这几日你暂且待在金鹤堂不要出门，我们先静观其变。”
　　柯非玥推开他，“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徐府书房，徐素芳赴宴回来，并未看到今日街上遇到的少年，管事进来回话，“大人，那少年会些武功，击退了咱们的人逃了，李吉和刘护院带人正在找。”
　　徐素芳下午也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被人跑了，他端起手边的兰花金丝线边茶盏说道，“找不到就算了，倒是府中人手生疏，叫他们自领二十鞭。”
　　管事，“是，大人。”
　　夜里湛尧睡在柯非玥屋里，半夜少年做起噩梦，梦里他被锁在徐府的小院，徐素芳在床上绑着他，柯非玥在梦里发了疯一样反抗，湛尧听到少年的哭喊，点灯看到柯非玥被噩梦魇住，搂住他安抚，“玥儿，醒醒，醒醒。”
　　柯非玥从噩梦里惊醒，猛地推开湛尧，“你滚开！”
　　湛尧，“是我，湛尧。玥儿你做噩梦了。”
　　柯非玥看清楚湛尧，扑到他怀里，“湛尧，救我。”
　　湛尧抚着他的后背，“没事了，都是梦，你现在没事了。”
　　柯非玥平静下来，“我梦到徐府的事了。”
　　湛尧带柯非玥回来以后从没问过他以前的事，当年柯家出事有湛尧的手笔，栽赃柯家货船私盐的人手就是他安排的，为了不引徐素芳注意柯家的后续湛尧也是冷眼旁观，半大的少年在徐府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这些年湛尧一直不愿意提及过往，此刻看到柯非玥脸上惊惶方知少年心中惶恐，他拿巾帕擦拭柯非玥眼泪，温声问道，“梦到什么了？”
　　柯非玥，“那年我父亲被捕入狱，没几日家里就被柯之行父亲带人闯入，柯家父子借口走动关系很快变卖殆尽我家家产，没多久我也被徐素芳虏入府中，徐素芳拿父亲的性命逼我就范，我突逢家变，完全不知如何应对，被他软硬兼施折辱了。”柯非玥回忆道，“徐素芳为阻止我反抗，用碗口粗的绳子绑了我整整两日。”
　　湛尧环在少年身上的手臂收紧，“苦了你了。”
　　柯非玥，“可笑我从前被父亲宠着不知世事，以为顺从徐素芳便真能救父亲，直到我得知父亲在狱中自尽的消息才明白自己有多天真，后来我趁着徐素芳来我房中，用藏起来的碎瓷要和他同归于尽，只是我力气终究有限，拼了力也只把他胳膊划伤，他那时也厌了我，便把我扔到折桂楼自生自灭。”
　　湛尧想起少年在折桂楼那一跳，“那一日你从折桂楼的高台跳下，如果不是我救下你，是不是你就不打算活了？”
　　柯非玥，“我那时渺无希望，自己无权无势无法替父亲报仇，又在折桂楼那样的地方暗无天日，除了死我没有其他路可走。”
　　湛尧心惊，他那时救下柯非玥也不确定自己心意，只是不愿错过一个心动过的人，如今他对柯非玥已经情意深重，回想过往真是一阵唏嘘。湛尧亲了亲柯非玥的发，“阿玥，你放心，有我在你身边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害，定护你周全。”
　　徐府花厅，几日前跟柯非玥打过照面的侍从李吉向徐素芳禀告，“大人，小的找到那日冲撞您的少年了，那小子叫柯非玥，此刻正躲在漕帮的金鹤堂里。”
　　徐素芳怀中抱着一个少年正在亲昵，他这两日已忘了此事，没想到李吉还真找到了少年的踪迹，徐素芳，“柯非玥，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李吉，“大人您忘了，三年前您从一个盐商那弄来的小孩就是他，名字也是您给取的呢。他如今不知道怎的跟了金鹤堂的堂主湛尧，现在身手好着呢。”
　　徐素芳，“有趣，竟是那个孩子，人呢，怎么没带来？”
　　李吉，“湛尧宝贝着他呢，还让他正经拜了师傅加入漕帮，咱们的人不好进去硬抢。”
　　徐素芳手里的茶杯砸向他，“人绑不来说这些做什么？”
　　李吉跪在地上诉苦，“大人冤枉啊，漕帮虽然不如咱们势大，可是我们也不敢随便敲打。小的怕大人着急小美人，一打听到人便来告诉您，大人看在小的一片苦心饶了小的吧。”
　　徐素芳拿起桌上的点心扔给李吉，“行了，你下去吧。”
　　李吉把点心捧在怀里谄笑，“谢大人！小的这就告退。”
　　旁边被冷落的少年靠进徐素芳怀里，“大人，您是不是又要给莲儿找个弟弟了。”
　　徐素芳掐住少年的腰身，“这府里进进出出的，这么多姐妹兄弟，你不喜欢？”
　　少年身形愈发软，“自然欢喜的，莲儿只怕大人忘记奴。”
　　徐素芳抱起他一阵狎昵，事毕叫来府里的王管事，“你去写个请帖，邀金鹤堂的堂主湛尧明晚去折桂楼一聚，要他务必带上他那个叫柯非玥的随从。”
　　王管事，“是，大人。”王管事经手过柯非玥当年入府的事，问道，“这柯非玥之前在咱们徐府待过，大人是想再收了他吗？”
　　徐素芳看管事一眼，王管事跪到地上扇了自己一巴掌，“小的多嘴。”
　　徐素芳心情好不与他计较，“既然知道了那孩子的来历，总要见见。行了，你去办事吧。”
　　王管事退下，“是，大人。”
　　一直陪着徐素芳的莲儿脸色有些不对，徐素芳哄他，“莲儿这是吃醋了？”
　　莲儿，“大人说笑了，莲儿可不敢。”
　　徐素芳捏住他的脸，“瞧你这小脸，不如明日你陪我一道去折桂楼瞧瞧吧。”
　　莲儿媚笑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