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相思终相见》兮鼠

91、大丧（三）

　　颜乔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觉得脸上烫得厉害，心跳得恨不得从身体里出来。
　　萧承景说的那些话，她只觉得怎么都消化不了。

　　他喜欢自己？怎么会？
　　在她的记忆里，萧承景喜欢的人一直都是阿姐，所以对着他自己从来不抱有幻想。

　　就连上辈子萧承景娶自己，也都是因为是阿姐的意思。
　　可想着方才脱口而出的话：“可你喜欢的不是一直都是阿姐吗？”

　　萧承景声音柔得可以掐出水来：“我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喜欢上你的，但对于你与颜媚是不一样的，或许从一开始，我便不知道喜欢是何物吧。”
　　“那你又怎么知晓，对于我究竟是不是喜欢呢？”

　　“你可知青州重逢之日，我心里该有多庆幸吗？看见你，心几乎都快要停滞下来，我敢确定，这就是喜欢，只是你的疏离，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直到今日，我才敢将这些话，说与你听。”
　　此刻想起来，颜乔的脸上仍是红晕一片，要不是萧承景开口，自己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他会喜欢自己。

　　整夜，颜乔高兴得睡不着，与之同样的还有萧承景。
　　心中想了许久的话，终于是说了出来，最终瞧着颜乔的反应，倒也不似心中预估的那般差。

　　待得楚临风回都城，军功在身，他的亲事也要定下，他不想要颜家退回，那自己则需要颜乔的想法，不过还好，他做对了。
　　萧承景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曾落下，这大约是父亲走后，他第一次这般笑了吧。

　　颜乔次日起了个大早，地上雪茫茫一片，白色在发昏的早上有些刺眼。
　　院子里满是洁白，脚步踩上去，顿时凹陷进去，颜乔回头望去，整个白色的上面，只有自己留下的脚印。

　　昨夜原是打算去找颜正，他审了自己从岐山上带回的俘虏，只是后来萧承景说了那话之后，便没了什么心思。
　　索性怎么也睡不着，颜乔便去瞧瞧。

　　颜正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想来又是整夜未睡，从淮州匆匆赶到，便遇上战况。
　　“哥哥这不要命的性子何时能改改，不睡觉，身子怎么受得了。”颜乔说着，便推开门进了去，待看见这屋中的人，脚步停在半空中不知该往哪里放。

　　除了颜正，萧承景、楚临风和江有汜也悉数在场，若是没有萧承景那事，见着他们几个，颜乔不会有丝毫迟疑，只是眼下见着他，只觉得心中颇有些尴尬。
　　萧承景见着她来，嘴角的笑意便再从未放下。

　　见着颜乔立在门口，楚临风道：“进来啊，傻站着做什么？”
　　颜乔这才硬着头皮进了屋，屋中没了旁的座椅，只空着萧承景身边一个，颜乔只好在他身边坐下，刚刚坐好，萧承景便给她倒了杯热水来。

　　颜乔斜眼看了他一眼，他这动作流畅，倒是一点也瞧不出不对来。
　　“他真是怎么说的？”

　　颜正继续着方才的话问着江有汜。
　　江有汜点头又怕颜乔不清不楚，重复了一遍道：“那些人审出却是见过有荆南人去过王庭，跟三王子交涉。”

　　“是谁？”颜乔问着。
　　江有汜却是摇头：“他们不知，也只是偶然一见，并不知道是谁来，或许将他们带回都城见一面就知道了。”

　　“宋王呢？”颜乔出声问道。
　　倒是楚临风说道：“咱们都来了滦县，青州没人守着可不行。”

　　“没人看着他也不行。”在确定是谁跟羌族有来往之前，他仍旧有嫌疑。
　　说着颜乔站起身来：“我去青州守着，你们留在这里。”

　　当即萧承景也跟着她站起来：“我同你一道去。”
　　留着他们二人在一处，他有些放心不下。

　　颜乔点头道：“好。”
　　几人再商议一番后决定，此时还是先不要声张，等楚临风回都城时，再将俘虏一道带回，待有了人证和物证，再做打算。

　　颜乔没有耽搁，天刚亮起时，便和萧承景准备前往青州。
　　临走时，跟着颜正道别：“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切莫再熬夜了，不然坏了脸色，以后都城中的贵女怕是没人愿意嫁给你了。”

　　颜正脸色微微一滞，停了片刻后道：“不嫁就不嫁，我还瞧不上呢。”
　　“不娶怎么行，我还等着要嫂嫂呢。”

　　从前颜乔没考虑过这些事，最重要的是让颜正先活下去，而今结以解，他该要正常的生活了。
　　颜正轻点着她的额头道：“母亲都尚未操心的事情，你倒是先担心上了，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着，目光在她和萧承景之间来回转，早上颜乔的不自然他早就看不出来，这两人倒是有戏。
　　对着萧承景挑眉，就像是在说，你小子，不错啊。

　　颜乔被他说得噎住，只好道：“罢了，不与你说这些，等着天气好些，我便先回都城，待回了家中，再与你好好说说。”
　　这一走，怕是又有段时日见不到了。

　　颜乔离得老远，仍在朝着颜正挥手，萧承景忍不住打趣道：“看你这舍不得的样子，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颜乔也跟着笑道，也是，以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没走多远。

　　一束白色的光在天空中飞起，在颜乔的头顶上方炸开，散发出白色的雾气来，颜乔脸色当即变了，拉着马转身就向着滦县跑了回去。
　　萧承景也是变了神情，这是颜家的信号，白色，代表着主帅薨逝。

　　不可能，一定是弄错了，他们刚刚还在跟着颜正告别，滦县一切安好，怎么可能会薨逝。
　　没走多远，便能见着城门内外慌乱不已。

　　颜乔满脸都是不可置信，颜正人已不在城外，向着里面小跑了段距离，在城门口不远处的距离上，见着冰冷的地上躺着两个人来，看着衣着就是心里最担忧的人来。
　　不会的，不会的，颜乔整个人是慌乱不已，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他们不会死的，他不会死。

　　他怎么可能会死。
　　越是临近，颜乔的身体不自觉地抖动起来，双腿上犹如戴上了千斤重的脚镣，叫她怎么都挪不动一步。

　　好不容易来到身边，颜乔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冰雪刺骨，可她丝毫没有感觉一般，见着地上躺着的人，内心是悲痛不已，脸上满是泪水。
　　萧承景跟在她的身边，周围是哭声一片，除了颜正，楚临风也倒在地上，两人身上还有箭矢在身上，看着颜乔快要晕倒的模样，蹲在她的身边，将她拥在怀里，摸着地上人的鼻息，已经是没了温度。

　　沉声问道：“怎么会这样？”语气中也是带着哽咽。
　　榆林跪在颜正身边，抽泣道：“我也不知道，少将刚刚送往姑娘出城，便遇见了楚将军，两人刚说上一句话，便见着这箭矢从角落里射了出来，楚将军背后中了一箭，少将想去看时，又有一箭朝着他来，胸前中了一箭。”

　　颜乔只觉得头脑发晕，榆林的话一句说着一句，可她却不能将话语连接起来。
　　人扑倒在颜正的身上，哭喊着道：“你起来啊，你给我起来，明明事情已经过了，你为什么会死，为什么要丢下我。”

　　颜乔想将颜正从地上拉起来，可才刚刚一动，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娇娇快来看，哥哥给你买的东西，你瞧瞧可还喜欢？”
　　颜正手中拿着个精巧的玩意儿，正站在颜乔的院子中，一脸明媚地朝着屋子里叫着。

　　颜乔从屋子里出来，只觉得心里委屈得厉害，一股脑儿朝着颜正的怀里跑了过去，哭得不能自已。
　　颜正耐心地安慰着她，一遍又一遍，语气轻柔。

　　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在他柔声的抚慰当中，颜乔稍有好转，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语气近乎哀求：“哥哥，你别走好不好，别丢下我，好不好？”
　　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颜正替她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道：“这天下没有谁能一直陪着你，有的路需要你一个人走，但是哥哥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护着你，我的娇娇，别哭了，哥哥看着心里会难过的。”

　　颜乔猛地摇头：“你别走，别走。”
　　看着身前的颜正，身体越来越淡，几乎成了透明色，颜乔想要伸手抓紧他，可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哥哥！”人猛地清醒过来，空荡的屋子里，只听得到自己呐喊的声音，颜乔睁开眼，心里疼得发紧。
　　从床上坐起，一时之间不能分辨得出自己身在何处，看着枕上一片湿润，便能知道在睡梦中也是不得安宁。

　　艰难地从船上爬起，给自己换上了丧服，窗外是沉重的黑。
　　哥哥还在等着她，她不会倒下。

　　打开门，下着飘零的小雪，像是要掩盖这场突如其来的悲伤。
　　脚下的冰吱吱呀呀地响个不停。

　　没走两步，颜乔忽地停在了院子中央，一股劲风朝着自己而来，颜乔身子慢了一步，稍后一歪头，凛冽的箭矢在耳边呼啸而过。
　　立刻回头看去，才发现树的后面藏着个人来。

　　刚刚一动，便见着人从树后面出来，颜乔整个人愤怒不已，雅科达。
　　雅科达见着箭矢没有射中她，倒是不觉得可惜，反而眼中闪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两人相隔不远，颜乔只听着他道：“希望你喜欢我送你的大礼。”

　　是他杀了楚临风，杀了哥哥，颜乔顿时朝着雅科达跑了过去，她要报仇。
　　可雅科达并不想跟她搏斗，转了身便跑远了，颜乔在他身后追了上去，可却是再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就好似刚刚的遇见，是她自己想的幻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