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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候车大厅 ...

  •   县级小站乘车的旅客并不多,候车大厅里寥寥可数地坐着几个人,上了年纪的老人有的在打瞌睡,有的在哄孩子,更有甚者,三个半老不老的妇女身穿艳丽的衣裳,开大随身播放器的音量,在大厅中央扭来扭去,下腰拧腚,也不知道是在跳舞,还是在唱戏,而年轻人无一例外鸦默雀静地在玩手机,自娱自乐不去打扰别人。

      太不像话啦!广场舞大妈咋还跑到火车站里来为所欲为呢?沈阳劳动公园的群魔乱舞都不舞啦,二姐、窜天猴、嘚瑟哥改邪归正,销声匿迹了,这里是不是也该治理一下呀?

      他又见四周的壁灯被点亮了,有两个应该是电路接触不好,忽闪忽闪地眨着眼睛,还有几个实在是心力交瘁,彻底地躺平罢了工。天色还大亮,怎么就开灯了呢?点灯不费电啊?难道这里的管理如此松懈吗?

      背着旅行包、裹着麻袋片的小伙子不想引人瞩目,选了个角落里的长椅子坐下来,离他不远处并排坐着两个中年妇女,深陷在自动按摩椅里一副懒踏踏的样子。看她们的衣着打扮,是车站里的保洁员。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掏出一把瓜子,倒手分了一半递给同事。

      应该是音乐的声调太响了,她们的对话声也格外的高扬。

      “张姐,这三女的是哪儿来的?跑到火车站作妖,把这里当街心公园啦?小刘怎么也不管管?一会儿被那损出看到,又该哏嘚他了。小刘这孩子,半奸不傻的,一会儿挺会来事儿,一会儿又怔儿喝的,没个眼力价,真是挨说没够型的,保安那点儿工资还不够罚的呢。”长着一双肿眼泡的女人不无担心地说。

      接过葵花子的女人脸上长有雀斑,为了遮掩抹了厚厚的粉底,如同墙上刮的大白,即使日本京都巷子里的歌舞妓见了,也得低头认输技不如人。

      她听到后呲牙笑了,“这回不能,损出都不敢管,小刘能管得了?刚才你出去戳锯末子没看着,那损出对这三个老娘们可客气了,一口一个亲姐叫着,还请人家去办公室喝茶,可人家没稀得搭理他。”

      “咋还没稀得搭理他呢?这么不给面子。”肿泡眼有些幸灾乐祸地问。

      目睹当时情况的同伴告诉她,“损出拍了一辈子领导的马屁,这回拍到人家蹄子上了。他一上午躲在办公室里不道鼓捣什么呢,将刚拉拉个脸子出来了,正听那个穿裤裙的在唱‘假山石大树后有人藏身’。他一下子像换了个人,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不住口地喊姐,夸她们的龙江剧唱得太带样了,问是在排练节目啊,要去省城汇演吧?那个大脸盘子看起来不待见他,当即就不高兴了,没好气地说是评剧《花为媒》,曹主任演的是张五可,她们三个不是去参加文艺汇演,是去蕲州开学术会。”

      “蕲州?蕲州在哪儿?”同伴从未听说过。

      白脸女人告诉她,站长也这么问,那个瘦子抢着说明,是在湖北,李时珍的家乡,他们先到北京,然后去九江,再转车过去。可站长真是丢脸,直个劲儿问人家李时珍是谁,是哪个单位的。

      “啥,李时珍他都不知道?写《本草纲目》的嘛,谁不知道啊,我们小时候还看过电影呢,赵丹演的嘛。欸,这损出懂什么,初中都没念完,他哪儿知道李时珍,分得清评剧和龙江剧啊?就爱听荤嗑二人转,说脏话,咧大彪,只要哪儿有开业的,削尖了脑瓜子去看热闹。他看家本事是成箱成箱地往领导家送山货。上回还送错了,四楼当成了五楼,送到纪委书记家去了,还觍着脸跟书记扒大瞎,说是为领导代买的。”

      白脸女人认同她的看法,“他有那个劲儿,自以为是,处处装大瓣蒜,哪有事哪儿到,还没啥真本事,老把事情搞砸喽。上回因为他瞎指挥,差点儿把火车整出轨,不是上面有人保着,损出早就被撤职啦。”

      “是呗,就这能水,也不知道是咋当上站长的?”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同他一起来的冯二愣子咋还当巡道工呢?他比人家多块耐人肉啊?”女人不愿挑明了说,“咔擦、咔擦”专注地磕起瓜子。

      “咋不知道,不就是厚着脸皮硬往上贴,下血本送礼呗。”肿眼泡不以为然地撇着嘴,“对上面像条哈巴狗,对下面倒像要吃人的老虎。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他家又没有矿。你看他对我们邪乎的,比周扒皮还周扒皮。说有人扎他汽车轮胎啦,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还让电工老吴在停车场装了监控器。哼,等哪天把我惹翻了的,姑奶奶把监控器偷着关喽,拿锥子把四个轮子都给他扎漏了。”

      白脸的噗呲笑了,“这人活的,都成万人恨了,我就烦他趾高气扬的劲儿,像别人欠他八百吊,总说能干不?不爱干走啊!好像车站是他家开的。损出的想法跟正常人就不一样,你看他那车牌子选的,9N411,911代表啥?多不吉利呀,早晚得出事。”

      “可不是咋地,和正常人两股劲,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晃常儿就耍拉一通儿,尤其是熊人家小刘。最近也不知道搁哪儿学的?一大早来了就让喊口号,好,很好,非常好,我个临时工,一个月两千八,啥也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好你奶奶的腿呀好?”

      这时候,那三个排练的票友情绪达到了高潮,脸盘又大又圆的那位演的是媒婆阮妈,脖子上的丝绸围巾与角色有些不搭。只听她唱道“假山石后你把身藏好”。另一个身材苗条的做转身躲藏状,学的是替人相亲的王俊生。

      而穿裤裙的紧跟着接上,“猛然想出计一条。”

      大圆脸立马喊住叫停,“不对,不对,你要退后两步,得把道让开呀,我才能上前一步说‘姑娘啊,咱们回去吧’,这段我们重来。”那两个同事是言听计从,唯唯诺诺地任其摆布。

      有个胖乎乎的男人走进大厅,四十几岁的模样,穿着铁路检修的工作服,手里攥着个纸裹的卷饼,饼子已经被咬去了一半。他瞧见保洁员后便笑呵呵地凑过来,还往小伙子这边扫了一眼,端详了端详,随即便移开了目光。

      男人毫无顾忌地对两个女人说:“张姐、燕子姐,那不是县医院的宋院长吗?她们出差呀?”

      肿眼泡诧异地问他:“二愣子,你认识她们呀?”

      “咋你不认识呀?你不生病啊?”他用眼神给同事示意着,“那个瘦子是县医院放射科的柴主任,那个卧鱼摆造型的是外科的曹主任。上回我陪老姑夫去看病就找的她,她妈家是富民五队的,在县中学念书时,是我老姑夫的学生。”

      原来是个领导,县医院的院长,在偏僻的小县城里那可不得了,顿时让两个临时工刮目相看,敬畏三分了。

      此时做卧鱼的是穿裤裙的那位,她还孤芳自赏地征询着领导的意见,“宋姐,你看我到了天安门前,摆这个姿势照张相好看不?我爱北京天安门。”在敬爱的上级面前她像个天真的孩子,完全放飞自我了。

      “好看,像只大蝴铁儿,你把胳膊肘再往上提点儿,就更像了。”院长还真煞有介事地点拨着下属。

      瘦子柴主任也争宠道:“院长,我这个姿势呢,好不好?到了庐山仙人洞来这么一张,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她翘起涂了蓝手指盖的食指和小指,俏皮地摆了个兰花指,似是而非地支着下巴颏,贴着假睫毛的死鱼眼使劲地直卡巴。

      院长就是院长,总能找出别人的不足,“翠翠,你这手啊,不能这样式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狐狸精呢,应该这样。”说着便示范给她看,不外乎是大开大合的招牌动作,好似她胸怀壮志,要用戴着大钻戒的手去造福人类呢。

      没人注意到有身穿制服的司法人员走进大厅,他们清一水地扎着红领带,在领口处佩戴着检察徽章。三个人径直朝舞者而去,“你是县医院院长宋慈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大圆脸的身上,待亮出证件后,只感到那女人一下子矬了一截,一只腿发软好悬没跌倒,“请跟我们回去调查。”

      神情沮丧的宋院长显得六神无主,忐忑不安,低着头顺从地被来人夹在中间,灰溜溜地像过街的老鼠。两个下属从无比震惊中缓过神来,慌里慌张地关掉播放器,赶忙去椅子旁取了拉杆箱,慌里慌张地跟在后面。

      “她怎么被抓走啦?一准是犯事啦。王哥,你知道她咋地了不?”大家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肿眼泡望着她们瞬间消失在大门口。

      “我个巡道工知道个啥,人家宋院长神通广大,手眼通天,应该是没啥事儿。”矮胖男人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于有能耐的人都是浮云。

      白脸女人却不这么想,“我可听说去年县医院扩建有猫腻,院长把工程都给了她儿子和亲属,没准儿是拥乎那事儿。”

      “不能吧,县医院扩建盖楼的事儿我清楚,我姑父的堂侄是承包商,他带着工程队干的,人家过得好好的,今个晌午我还在该里碰见他了,小脸喝得红扑的,没听说犯事呀。”冯二愣子否定了她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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