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拾荒竹

1、不是，有病吧?

　　积雪满地，屋檐上吧嗒吧嗒还落着化开的水，落微院，这是永宁侯府最偏僻的地方。
　　称得上是“冷宫”。
　　翠微一手握着拳头，闷声扫着地上的积雪，这里没多少人照看，有也是一两个像她那样的下等丫鬟，什么活儿来了什么时候顶上去。
　　她满眼羡慕，盯着近处不远正在树底下扫雪的女子，同样的湛蓝色袄裙，甚至她的发饰还要比姜姒精致许多，但站在一起美成朵花儿的还是姜姒，她不过像个扔进泥地的绿叶。
　　有时候真的不能不感叹，世上真就有这般貌美如花，尽管不施任何粉黛都能美得惊心动魄的人。
　　那张脸生的极好，鹅蛋脸加上不染自红的樱唇，真是像画儿里的仙子一般。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抱怨，她和姜姒是小世子一同买回来的丫鬟，当日情形她看在眼中，如果姜姒能答应了小世子做妾，世子都答应了让她跟着姜姒伺候，就算不是主子，好歹也不用跟着到落微院这种府里没人愿意来的地方工作，几分冰雪融化在手背，她冷的一哆嗦，哪里会落到这幅田地。
　　于是翠微心里更不平衡了，深深觉得姜姒实在不识好歹，如此大好机会不把握还连累的她一起受苦。
　　“阿嘁”姜姒挺直脊背搓了搓手心，总感觉有人对她有意见！
　　小姑娘转过头，看着急忙回避她的翠微心下了然，就是你在背后骂我是吧？姜姒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过人是她的，该怎样也该由她自己主宰自个的去留，有句话说得好，烂好人最后注定成烂人，她才不会大公无私到奉献自己的地步。
　　这永宁侯府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暗潮涌动的很。别的不说就单单这世子今后去往何处都是个问题。前有个庶子哥哥压制，后又有二房幼弟紧追慢赶，他又是个浪荡纨绔性子，既无掌家之能，又胸无大志，成日里秦楼楚馆是天下，美人闺阁最风流，指望这样一个花花公子能待她一心一意哪怕是痴人说梦，与其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不如用劳动养活自己。
　　“你……”翠微可能有话和她说，但是顾忌着什么，所以吞吞吐吐没有一句囫囵话。“世子爷又让你劝我来了?”姜姒性子直，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她。就算说开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机无非是闹点别扭罢了，坦坦荡荡日后好相处。
　　翠微急赤白脸恼怒道，“你知道，你都知道，你知道你还非让我求你不成？”她带着几分小女子的脾气，低头搭脸难受。
　　老夫人最痛恨勾搭自个宝贝儿子玩物丧志之人，前些日子才处理了一个，如今轮到她不是疯了就不会硬往上凑。
　　也不知道翠微是真傻假傻，整个侯府最尊贵的人是侯爷夫妇，而侯爷日常不怎么管家，等于说他们这种丫鬟的性命全权系在侯夫人身上，得罪她不是自寻死路不成，就凭世子爷那个软骨头才不会护着她。
　　侯夫人看起来大发雷霆的把姜姒两人发配，其实只不过是为了哄世子爷，给一个凑的过眼的台阶告诉世子：看看，娘替你出气了。
　　“你就只当我不晓得，我母亲刚死，父亲去的早，又不是有个好日子就要跟着不顾戴孝之身前去投奔，我没那般没良心。”她就知道，有人在偷听。
　　一个是世子爷的人，另一个不言而喻是侯夫人的。
　　那哪里是她母亲，不过是个从青楼刚赎过身的女人，瞧着她品相不错，将她买下准备和前东家联系，用她的卖身钱挣分成呢。
　　她们也算是可怜，一路上遇上贼匪，正赶上大公子带着世子爷前去剿匪，那女人被杀，姜姒留下性命，正巧被世子爷看上，就这么入了侯府。
　　所以自然而然，大家都觉得那是她亲娘，孤儿寡母突遭惨祸，苍苍天地间只留下她一介孤女，她为了替母亲守孝拒绝世子爷的行为也合理。
　　女子蹙眉搭脸，盈盈泪珠看着就要落下，她生的弱质堪怜，如此这般真叫人相信。
　　落微院处一人抬着脚潜在另一小厮背上，听的动容。陆时晏小时候很怕父亲，母亲是这世上最疼她的人，换位思考他若是姜姒，也会如此。
　　可他自来娇纵任性，一向只顾的自个开心哪里会管别人，此事是第一回碰壁所以遣那翠微再多次试探美人心意，他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不过也从来不是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谁叫他一眼看中了姜姒，正所谓烈女怕缠郎，他多主动主动两人也不是没可能，或许等她在落微院再苦上一阵儿也就愿意了。
　　本身陆时晏十分生气，觉得好歹自己也是侯府世子怎的能轮到一个丫鬟嫌弃，听了少女言语解释也就没那么愤怒。
　　他继续听着，脚上踩得更实在些，示意小厮莫要乱动。
　　“那……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待在这破地方了。”翠微有气无力道。不是她不体谅对方，她家中母亲生病父亲又瘸了一条腿，好不容易她有了营生能为家中挣钱又被拖累，粗使丫鬟还大丫鬟的月钱错了可不止一倍。
　　就这么区区几钱银子，阿娘得病赊欠的钱要还到什么时候。
　　姜姒觉得心里惭愧了一下，后来又反应过来，她为何要羞愧。
　　哎，愧疚什么，不是我有病吧，那可是她的一生啊！况且姜姒也没什么对不起她的。
　　两人一句话不吭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妥协，最后竟然达成一种十分良好的默契，又各自各扫门前雪。
　　“怎么就不……”陆时晏脚下一空，小厮背上脚印没清实在艰难，身子一晃将那小祖宗摔在地上，“哎哟”一声甚是清脆。
　　他赶忙起身，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说说我娘究竟怎么想的，听着那姑娘说话我都心疼，她也不是不知道人家刚死了亲娘，这时候能催的那么急吗？你瞧，这一逼我什么时候能抱得美人归?”
　　两人走在宽敞的石道上，终于可以大声说话的小厮满脸陪笑，他几斤几两自己能不知道吗？哪里敢议论主家的是非。
　　不过那姑娘也是可怜，被这混世魔头看上了，死缠烂打准是免不了，希望那姑娘能经受住诱惑，要知道府里头跟着少爷的那几个丫鬟，可是至多未超过半年，要么散了回家要么就是一个死字。
　　“世子别急，等阿姒姑娘想通了就好，不必急于一时。”长风急忙迎合。
　　陆时晏手中握着玉环啧啧赞叹，“是呀，无所谓，本世子如此品貌岂有人置之不理，再过些日子她定是我囊中之物。”
　　说着说着步履轻快自在，不一会便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状态。
　　而另一边的老夫人听说了那丫鬟所说的话，正堂上座喝茶呢，杯子茶盏还没碰上，脸上皱着的眉头一下子舒缓许多。
　　“倒是个懂分寸的，眼见着阿宴就要定亲，在这节骨眼儿上再有那些狐媚子勾引闹出什么风流事来我可不依，阿宴性子直，我可不是个瞎子，府里头谁忠谁奸，我一眼瞧得出来。”
　　大丫鬟初雁点点头附和，“夫人想的周到，让长风时事汇报世子爷的事，咱们就不怕再有人越矩！”
　　郑氏心情畅快茶水也用的多了，这可是老爷从西湖才带回的新茶，每个院儿就那么一丁点儿，就她得的最多。郑氏想起这些年两人过的滋润，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等阿宴同公主的亲事一定，有皇帝在上，就算是侯爷心里再有换位的想法也得掂量掂量上头谁。
　　整个府里，就没人敢不把她娘俩放在眼里了。
　　说到这，郑氏打了个岔，“初雁，那孽种近日又忙些什么？可有为难我儿？”初雁听了周遭派来汇报的众人，整理了一番信息后答道，“不曾，自上次剿匪归来大公子都住在军营。”
　　郑氏一想起那孽种那般成器又想起自家傻呵呵什么都不知道的儿子有时也会头痛，不过那又怎样，等一切尘埃落定他还不是得乖乖听阿宴的，一辈子做个兵头子也没个好的，整日风吹日晒，净是些苦力活，自家儿子可干不得那活儿。
　　就会作秀。
　　“只要阿宴不与他一处便好，他看不出来我看的真切，那孽种分明不怀好意！”
　　阿宴这人自来随性，但最容不得他人背刺，更遑论至亲骨肉。她留着那翠微院的女人，还有用呢。
　　初雁点头，又递了水去，“不会的，这世子之位只会是世子爷一个人的。”
　　那是，除了她儿子还会有谁有资格?难不成那孽种还是二房牙都没长齐的黄毛小儿。
　　别看近些日子雪下的吓人，过几日开春慢慢就融了，再有几天马上就是上元灯节，一家子的团圆日子。到时候合该凑齐了多热乎热乎。
　　仔细盘算一番，又回想起阿宴幼时匍匐在身边一口一个阿娘，郑氏是心头发热。
　　“记住了，谁都别拦着那傻小子犯冲，多去显眼几回，这家伙平日里得东西太过容易，得让他吃吃苦头，等过段时日我再装作不得已同意，上元灯节前几天将那丫头安置在我院儿里。明个咱就去化佛寺求香，小住一段儿时日也好给年轻人时间培养感情。”
　　“是。”初雁收拾好茶盏后扶着老夫人的手，心中虽说不赞同这等主意，但自己只是个下人，主子家的事容不得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