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兰铃野草

6、紫罗兰

　　"啊——"

　　舞会中央传来一阵凌厉的尖叫，众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过去，只见弗一仰面倒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脸上留下一道血迹。

　　"啊~弗一先生，真是抱歉——"

　　远处传来女人娇媚可人的声音，酥酥麻麻的语调仿佛要将人融化在骨子里。

　　莉娜用鞋尖亲昵地蹭对方的脸，脸上挂着蛊惑的笑容，"舞艺不精，让您摔倒了呢~"

　　"需要我拉您起来吗？"莉娜明媚一笑，眼尾微微一挑，弯腰做出要扶对方起来的姿势，然而受到惊吓的弗一却一下打掉莉娜伸来的手，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离现场。人群中爆发一阵哄笑，恐怕明天一早弗一就会成为贵族小姐们茶余饭后的笑料吧。莉娜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离开舞台中央。

　　“许久不见，莉娜小姐又有新情人了？”巴特在莉娜途径自己身旁时，开口问道。

　　莉娜注意到不知何时到来的巴特，干脆顺势坐到他身旁，要了一杯酒： “你是说弗一先生吗？可他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做我的情人未免也太失颜面。”莉娜啜了一口酒，微醺的眼睛看向一旁眉目清秀的伊诺。

　　伊诺感受到这露骨的眼神，警惕地朝巴特身后躲了躲。

　　巴特倒是贯彻他一如既往绅士体贴的人设，眼瞧身后人一脸的提防与戒心，安抚似的轻拍伊诺的手背，又对莉娜解释道：“抱歉，莉娜小姐，他已经是我的人了。”

　　“你的？”莉娜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再次打量了伊诺几眼，发现些别的东西，“这脖子上的标记，我记得，是温斯特家族的吧。”

　　提及“温斯特”时，伊诺脸上明显表现出几分害怕和胆怯。

　　“是谁的人不是标记说了算，而应该由他自己决定。”巴特回应道，保持一贯温和的笑容。

　　“我是巴特大人的人......”躲在巴特身后的伊诺小声附和着。

　　莉娜微微愣了几秒，忽地大笑起来：“巴特，你对他都说了些什么甜言蜜语啊?”然后看向伊诺，表情意味深长，"背叛主人的下场，可不好过哦~"

　　伊诺向来只出现恐惧的脸上多了一分执拗，颤颤巍巍的声线中，多了丝不易觉察的坚定：“巴特先生就是我的主人。”

　　两双眼睛对视着，莉娜看着他，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浅。

　　直到一个男人的身形朝他们走来。

　　“莉娜小姐，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背后一阵男声打破了沉默。

　　莉娜转头，看见阿尔文正站在她身后，有些生涩地做出邀请的手势。

　　与第一次见面时有所不同，阿尔文这次看上去明显精心打扮过一番，令人眼前一亮。

　　不过莉娜刚刚收拾了弗一，明显没那个心思，于是提起裙摆，将上面残留的血迹给他看。

　　“承蒙大人厚爱，可我的裙摆沾了些污秽，与你共舞似乎显得不太礼貌。“

　　阿尔文面露窘态，看着背过身去的莉娜不知所措。巴特只瞥了阿尔文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念头，啜着酒慢条斯理地开口。

　　“莉娜小姐是珠玉，哪怕蒙尘，也无法掩其光芒。“

　　阿尔文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后看着莉娜的眼神又期待了起来。

　　莉娜的心情因巴特的夸奖变得格外愉悦，她自然而然地牵住阿尔文的手，接受了对方的邀请：“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拂了大人的意了，走吧。“

　　“说起来，好像一直没看见斯特兰德先生的身影。”

　　“兄长大人不爱热闹，这些舞会他向来不参加。”

　　“小姐和他，关系不好吗？”

　　“当然没有。”莉娜牵着他的手转了个圈，展颜一笑：“我们兄妹俩关系可好了。”

　　清冷的光泼洒进来，落在花窗玻璃上，折射出诡丽绮异的光。光点滴落在摇晃的裙摆上，随着动作的止息，渐渐变成不动的光影，细微的呢喃慢慢涌出，最后又融入隐秘的夜。

　　“莉娜——”洛维斯看着从门口一直延伸到莉娜房间的狼藉场面，紫色的眸子隐隐露出些愠怒。

　　莉娜睡得正迷糊，听见洛维斯在外面叫她的声音，于是悠悠转醒，顶着一头蓬松微乱的头发走出房门，用困倦而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地上到处是凌乱的衣服、首饰，还可以瞥见一两件男性的服饰。角落里的血仆慌慌张张跑出来，赶忙粗略打扫了一下地上的狼藉，然后对着洛维斯不停地鞠躬道歉：“对不起，洛维斯大人，是我没来得及将这里打扫干净......”

　　洛维斯的目光越过血仆直直落在神情散漫的莉娜身上，未置一词，转身离开现场。血仆又小跑到莉娜面前，对着莉娜鞠躬道歉。

　　莉娜打了个哈欠，冲对方随意挥了挥手，血仆便知趣地退了下去，将衣服整理好送回莉娜的房间。

　　她看着洛维斯离去的方向——那是前往人类世界的路线。

　　......

　　鬼魅的影子追随着人类的身影，于落幕时分无声无息潜入行人的队伍，窥不见半分异常。

　　傍晚的集市分外热闹，卡林那小镇的两旁道路上聚集了各种各样的小铺子，琳琅满目的商品应接不暇。

　　难得协会最近没颁布新的任务，可供猎人们支配的时间便比平常多了许多。路伽心情愉悦地走在这条街上，霞光倾泄，钻进他柔软金色的发丝。他的意识仿佛也被这片光渲染得迷濛昏沉，隐隐约约的视野中，恍惚看见一个人影——那人黑色的长卷发沐浴在柔和的光影里，紫色的眸子犹如淬了蛊惑的药水，牢牢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于是路伽迷迷糊糊地走近，将手上的紫罗兰花束递给了眼前朦胧旖旎的人。

　　“我们的小骑士来了......”

　　路伽倏得回神，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身处格蕾丝婆婆的花店里，而怀中捧着的，正是方才幻觉中的一束紫罗兰。

　　我什么时候进来的......

　　“婆婆......”

　　路伽尚未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一脸诧异地看着面前的老妇人。

　　“我看你一直盯着它看，很喜欢？”格蕾丝眉眼里是慈爱的笑容，“如果被镇上的那些小姑娘知道，她们应该会难过好一阵子吧......”

　　“我......”

　　“不过表达爱意方面，大家一般都更热衷于红玫瑰，送紫罗兰的情况很少见呢——当然了，没有人规定必须送什么，毕竟有时候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或许紫罗兰的气质更衬你心中的那个人。 ”

　　路伽眉头紧皱，完全没去听格蕾丝说了什么，脑子里努力回想刚刚发生的事，然而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硬生生抹去了一部分记忆般。他的手不自觉攥得更紧了些，这一幕落在格蕾丝眼中，让她误以为路伽很喜欢手中的花，于是又笑呵呵地开口。

　　“如果真的很喜欢，这花就免费送给你了，就当是我替村民们谢谢你们长期以来对卡林那小镇的保护。”

　　“不用了——”路伽欲一口回绝，混沌的意识里却又出现那抹朦胧旖旎的身影。鬼使神差般，他点点头，冲格蕾丝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谢谢婆婆。”

　　......

　　太阳西沉，弯钩划开人类世界的白昼，夜晚的浓墨从撕开的口子争先恐后涌了出来，湮没整片天空。

　　路伽回到家，他把透明花瓶装满水，又将格蕾丝赠予的紫罗兰插入其中，放置窗口。

　　紫色的花瓣在黑夜里散发着幽远瑰丽的气息，多了分无法窥测的神秘感。路伽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柔嫩的花瓣，细细端详，这让他想起那双紫色的眼睛——那双令人着迷的，只需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深深陷进去的眸子......

　　不对......

　　现实蓦地将他从幻觉拉出来，路伽收回手。

　　自己从来没有过这种情绪......

　　他来不及细想这一切发生的缘由，便感受到一阵诡异的风吹来，将窗户吹得沙沙作响。

　　路伽探出半个身子，准备关上窗户，抬头的一瞬间，蓦地看见一抹紫色出现在深沉的黑夜里。

　　流动的时间就此凝结。

　　一双冰凉修长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从窗口拽出，飞往夜空。

　　月光穿过飘动的云层，打在吸血鬼苍白美丽的脸颊，路伽迎着刺骨的寒风微微睁眼，终于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洛维斯被凄冷的月映照着，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郁优雅的气质。他淡漠地睥睨着怀中脆弱的人类，不动声色地收紧放在路伽腰上的手，微启唇瓣，象征吸血鬼的尖牙便从那缝隙中露出，刺入人类脆弱的脖颈。

　　疼痛感在这一瞬袭来，路伽仰头发出一声闷哼，下意识紧紧抓住对方的肩膀。呼啸的风拂过耳边，血管里流动的声音似长鸣的夜曲，徘徊流连，绵绵不断诵着黑夜的诗章。

　　路伽的身体慢慢脱力，被男人带着不断上升，与浓稠的黑夜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