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誓》兰铃野草

38、童话编织人

　　“滋啦——”

　　血液从被刺进的胸口流出，吸血鬼的身形明显一顿，随后便低低笑出了声。

　　“想杀我吗，sweety?”

　　接下来的动作，却是如何也进行不下去了。

　　掌心流出殷红的血液，赫然醒目，洛维斯握住刀刃的手制止了他继续刺深的动作。

　　然而下一秒，路伽便听到刀刃完全没入血肉的声音!

　　“这个是你想做到的吗?”没有愤怒，洛维斯眼底唯余疯狂涌动的光，其中掺杂的笑意让路伽不寒而栗。

　　路伽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睁睁看着洛维斯抽出刀刃，方才还流着血的伤口迅速愈合。

　　“歪了点——”染血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引着他抵达吸血鬼的心脏，“应该在这。”

　　微凉的指尖自路伽手腕处慢慢上移，滑入指缝，紧密贴合在一起。

　　血渍也渗了过来。

　　“不过普通的刀是没用的，记住了么?”

　　蔚蓝的眼睛闪过一丝暗芒:“斯特兰德先生还真是言传身教啊。”

　　金属制品“哐当”落在地上，洛维斯视线重回蓝紫色的血管处，红色的丝线引诱他再度俯身，将残留的血珠舔舐入腹。

　　“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倒也不用这种方式。”轻柔的呼吸喷洒在脖颈，带来一丝痒意，洛维斯低缓的声音落入路伽耳朵，“我也可以让你舒服。”

　　身上的重量轻了些，一只手窸窸窣窣地在他身上游走，路伽不由得失笑:“洛维斯大人不用再搜了，身上没什么可藏的危险利器了——”

　　他脸上挂着怡然自得的神情，直至游走的那只手触到某个东西，路伽脸色一僵，蓦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身体下意识绷紧起来，喉间发出一声怒不可遏的嘶吼：

　　“洛维斯! ! !”

　　不过下一秒，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大脑中的思考机制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只剩下些混乱无措的碎片残影，徒留一片狼藉。

　　吸血鬼身上所有的温度仿佛都集中在了口腔里，又湿又热。唯有触及不到的两点紫色还泛着晶体的冷凉，不受任何侵扰，在深沉无边的夜里若隐若现。

　　那点略显急促的呼吸化成水雾，一部分被紫色晶体融入吸收，一部分汽化消散于空中。

　　耳根处肉眼可见爬上一抹红晕，并迅速蔓延到脸颊，路伽又羞又恼，怔怔地连话都忘了怎么说。

　　身体蓦然的异样反应令吸血鬼顿了下，洛维斯慢慢从膝间抬起头来，他抓过路伽的手，主动将苍白冰凉的脖颈贴上人类温热的掌心。

　　——路伽感受到那处的喉结轻轻滑动了下。

　　随后便看见紫色的眼睛意味不明地微微眯起。

　　路伽犹遭晴天霹雳，彻底炸了：“洛维斯，老子要杀了你！”

　　这是洛维斯第一次见到路伽露出如此气急败坏的表情，他宣泄而出的愤怒恰如随手扔来的枕头，看似来势汹汹，实则软绵绵，打在身上毫无杀伤力——这让洛维斯乐在其中。

　　生气会咬人、骂人，依然活蹦乱跳的生物。

　　“如果说血族是血液的奴隶，那么你们人类就是欲望的奴隶。”洛维斯不知何时重新压了上来，暂时制止了他发泄的动作，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黑色的发丝垂落至路伽的胸口，而他的影子坠落紫色的瀚海，被囚困其中。

　　“你又在观察什么？”路伽瞪着洛维斯，尚未褪去的不满全都聚集在了眼神里。

　　洛维斯的身子微微下滑，侧脸贴在他的胸膛：“在听心跳。”

　　洛维斯：“像击鼓一样，很神奇。”

　　路伽：“......”

　　洛维斯：“不过没刚刚跳得快了。”

　　路伽：“......够了”

　　闻言，洛维斯微微直起身体，路伽趁机抓过被子，蒙头盖上:“我要睡觉了。”

　　“现在这个时间段，是人类世界的白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更符合你们的作息规律。”

　　“入乡随俗，何况这里又没有白天。”

　　“那你打算一直睡下去?这倒让我想起人间流传的一个童话故事。”洛维斯倾身上前，揭开被子，青年柔软的金发映入眼帘，“很久很久以前，城堡里住着一位沉睡的公主，等待王子的真爱之吻唤醒她......”

　　蓝色的眼睛移动了下，接下他的故事:“后来公主醒过来，把王子吃了。”

　　洛维斯眼底聚集了些笑意，他贴近对方，喃喃细语:“这个故事，可一点都不浪漫。”

　　路伽盯着凑过来的洛维斯，意有所指:“趁人睡觉的时候偷袭，这已经算是最仁慈的结局。”

　　“过于惊悚的话，唤醒的吻就没法践行了。”洛维斯掌心贴上他的脸颊，“不过还有晚安吻。”

　　微凉的触感落在路伽唇角，转瞬即逝。

　　“夜安，sweety.”

　　......

　　路伽悠悠转醒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永夜模糊了时间的概念，窗外黑夜照常如旧。

　　饿意袭来，他穿好衣服起身，下楼来到客厅，极其自然地坐到莉娜和洛维斯对面。

　　像是提前预测了路伽的状态，仆人们一一将人类的食物端上桌。

　　看起来丰盛，不过路伽觉得这场景很诡异，口中鲜嫩的肉变得索然无味。

　　那双紫色的眼睛在他身上停了几秒，复又重新回归眼前的书本。

　　刀叉切割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响起，半晌，路伽还是放下餐具，停止了咀嚼。

　　书页轻轻翻响，洛维斯神色如旧:“不合口味?”

　　路伽没有正面回答洛维斯，反而是朝着一旁的莉娜道:“莉娜姐，我现在在你们眼中是什么样的呢?”

　　莉娜本来在欣赏他人新送的宝石，被路伽突然的话搞得莫名其妙，但她还是笑吟吟开口:“什么意思?”

　　洛维斯眸色微动，他合上书，也想听听对方究竟要说些什么。

　　“看见一块会跳动的牛排正在吃东西，不是一件很诡异的事吗?”

　　二人顿时明了，莉娜忍俊不禁，与神色内敛的洛维斯形成鲜明对比。她侧身看向洛维斯，眼波流转:“那你要问问洛维斯了，我可不会对一块会动的牛排产生任何想法......”

　　“你今天没有约会?”

　　“心情不好，不想出门。”

　　洛维斯没过多询问，对面人起身的声音又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放到路伽身上。看着盘子里尚剩余许多的食物，他不满皱眉:“你打算绝食明志吗?”

　　“不打算。”他用叉子将桌子上的食物一一转移到自己盘子中，“在这里吃饭太难受了，我回自己房间吃。”

　　路伽上楼没多久，仆人便从门口走来:“弗洛瑞斯先生来访。”

　　“找你的。”

　　莉娜闻言离开座位，朝着门口走去。

　　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门口，看见莉娜出来，冲她儒雅一笑:“莉娜小姐安，这束花是专门献给您的。”

　　银灰色的发丝垂落于胸口的花束上，莉娜面无表情:“莱诺大人，我不会专门为了一束会凋零的花腾出空位。”

　　扫兴的话并没有令莱诺感觉窘迫，他微微一笑，从怀里的花束抽出一枝。

　　指尖凝聚雪华，顺着花茎向上结出晶亮剔透的冰雪，飘飘然落到了莉娜手里。

　　“用冰雪凝固花朵绽放的一刻，很有创意。”莉娜观赏着手中已然被凝固的花朵，发自内心地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容。

　　“在一片常年飘雪的地区，与其他壮观绮丽的艺术相比，这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创意。”掌心冰晶慢慢消散，归于空中化为虚无，“刚好，我的能力是冰雪，不过我从未想过，伤害的力量，居然也可以成为创造的能力。”

　　莉娜妩媚一笑：“把力量用在哄女人开心上，大材小用了。”

　　莱诺却不以为然：“什么事都计较得失，就失去它本身的乐趣了——而且对我来说，当下最重要的事，是哄您开心。”

　　那充斥着风情的笑容始终挂在她脸上，莉娜：“莱诺大人回来这么久，还从未跟我谈论过旅途中的风土人情，或许哪天得空，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我的荣幸。”

　　......

　　吸血鬼的皮肤在凄冷的月下看起来冷冽又光滑，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嵌着两颗紫色的眼睛，此刻安详又宁静地紧闭着，路伽半个身子趴在水晶棺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躺在里面的洛维斯——这副比普通人类更加瑰艳美丽的脸，在沉睡时更具迷惑性，稍不留心，便会掉入对方不经意间设下的美貌陷阱，被迷得七荤八素。

　　沙漏里的尘埃簌簌而落，直至最后一粒沙子落尽时，路伽才按下机关，棺盖被打开，里面的血族仍毫无动静。

　　路伽小声抱怨：“还讲什么睡美人的故事，明明醒不过来的人是你自己。”

　　总觉得现在才是下手的好时机，不过身上所有的危险物品都被收缴了，旁边还有两双眼睛盯着......

　　路伽蓦地凑近那张睡颜，不远处站着的仆人下意识想制止，发现对方只是抓了洛维斯的一缕头发把玩，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很久很久以前，城堡里住着一位沉睡的公主，他的头发如同黑色的海藻，眼睛像紫色的水晶，他睡着时的样子像具尸体，醒来饿了会露出獠牙......”

　　一旁的仆人总觉得这个故事哪里不对劲儿。

　　“可就是这样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却受到了巫师的诅咒，需要王子的真爱之吻才能唤醒他。”

　　路伽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露天戏剧，故作凝重地咳了一声，学着里面略带夸张的语气：“美丽的公主！你需要王子的真爱之吻唤醒吗？”

　　“嗯...好像怪怪的。”

　　他沉吟片刻，重新组织语言：“美丽的王子！你需要公主的真爱之吻唤醒吗？”

　　“......还是有点奇怪。”

　　“美丽的王子！你需要王子的真爱之吻唤醒吗？”

　　仆人：“......”

　　棺材里的吸血鬼一动不动，路伽撇嘴，又凑近些，鼻尖快隔着一指的距离时，洛维斯睁开了双眼。

　　路伽：“你看，我就说吻并不能唤醒人。”

　　洛维斯：“我是被你吵醒的。”

　　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后脑勺，拉近二人的距离：“睡着像具尸体、饿了露出獠牙、青面獠牙的怪物......这些形容实在是毫无美感可言。”

　　路伽毫无逻辑地辩驳：“根据事实基础加工，这叫艺术。”

　　洛维斯不以为意，眸光细细打量着路伽，对方身上穿着的正是自己挑选的衣服:通体白色的衬衫，胸口处设计成绑带造型，灯笼袖加荷叶边，飘逸又复古，整个人看上去如同古希腊的美少年。

　　“等等、干什么?”路伽觉得后颈那块小小的皮肤摩挲着起了温度，下意识退了些。

　　“醒来不吃饭，还能干什么？”

　　洛维斯余光瞥着对方指尖的那缕发丝，又把目光移回路伽脸上，看起来单纯无害，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蔚蓝的眼睛一亮，路伽语气轻快道:“我帮你梳头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