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如年》绯樱如海

12、铲雪

　　一月中旬，雪的厚度已经能将膝盖遮掩，宫里头的宫人们纷纷出来扫雪，辛如年喜欢直接蹦进雪堆里，虽然每次都会把陆也吓个不清，但是久而久之陆也也就习惯了，被埋在雪堆里的辛如年将头探出来，鼻尖上沾染着雪团，眼睛干巴巴的看向天空。

　　果然一没事做，就想走了，也不知道苏姚在做什么，想到这里他看向陆也问道，“陆也公公，最近军营有什么事情吗”

　　“回皇上的话，最近军营派出一部分人前往各地帮忙铲雪了，今年的雪比往年要大得多，路上都有些堵了”，陆也有些紧张的看向他，生怕他出什么事情来。

　　辛如年：“苏姚也去了？”

　　陆也：“军营现在只有林将军的下属在看着，林将军带着苏姚一块去了，听说是苏姚硬要去的，不去就在那儿闹着呢，林将军实在没有办法，就把人一起带上了”

　　辛如年淡淡的笑了笑，确实符合一杉的性格，林林子居然不会把他撵出去，真是奇迹，要是念之在的话一杉就没有这么好的日子过了，估计也是估计内大臣的脸面吧，毕竟内大臣是念之的师父，林林子又是念之的徒弟，自然给一杉一点面子，“陆也公公，准备好出行的衣服吧，朕也想去看看，就当是鼓励他们铲雪了”

　　“皇上，南将王离开时有明确的提醒奴家，不能由着皇上的性子在外面乱走，生病可就不好了”，陆也为难的的回应道，“皇上身子骨弱，又鲜少出远门，这几日又从太医院来回走动，可别伤了身子，南将王回来，又要一顿责骂了”

　　“陆也公公似乎主次不分，他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你们听他的话就不听朕的话了么，还是觉得朕平时太宠着你们了，你们觉得朕好欺负？”辛如年蹙眉的喊道，“南将王，南将王，朕居然没有他的威信高么”

　　“皇上息怒，只是南将王处处都在为皇上您着想，何况现在确实不方便出远门，苏姚虽是名门，但是林将军在左右照顾着...”，陆也继续说道。

　　辛如年已经不想再听了，直接自顾自的换起衣服，“好了陆也公公，朕也不是小孩子了，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了，就放心吧”

　　陆也犹豫一会，点了点头，“奴家这就去备好马车”。

　　皇城门前的大雪已经被扫干净，即便是停雪也是意外的冷，辛如年坐在马车内突然有些后悔出来，他捧这暖炉，双脚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北方真冷啊，南方再冷也没有这样过。

　　“皇上，到了”，陆也在外面喊着。

　　辛如年将暖炉放在马车上，自己起身下车，因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马车停在人少的地方，渡步走过去，这样可以掩盖自己的身份，他拒绝了陆也的搀扶，自己卖力的踏雪走向远处的那群铲雪的人海里，一眼就看见了林林子。

　　“陆也公公，你带着他们去帮忙，朕去找林将军说说话”

　　“是，皇上”

　　待陆也离开后，辛如年才靠近了正在铲雪的林林子，小声道，“林将军”。林林子抬头看去，即将跪下之际被辛如年一把抓住，“林将军，我出来的事情别说出去，在外面就不用行礼了”

　　“公子怎么出来了，外头冷，怕伤了公子的身子”，林林子有些担忧道。

　　辛如年摇摇头，“没事的，苏姚呢，我听说苏姚也来了，怎么没见他”

　　“苏姚一出来就喊冷，在别人屋里烤火呢”，林林子苦笑道。

　　辛如年有些嘲笑道，“怕冷还跟出来，不如把他撵回去算了”

　　林林子：“在军营正巧也没他什么事情，不让他出来闹得欢，就带他出来了，公子也可以去屋子里坐坐，苏姚一个人在那”

　　“好”，辛如年点头，转身朝不远处的民宿走去，刚推开门就有一股热气传来，心情瞬间好多了，苏姚背着他坐在炉子面前，伸着手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他轻咳一声道，“一杉一个人在说些什么呢”

　　“唉？”，苏姚回过头看去，惊讶道，“小优怎么也来了，这么冷的天不在皇宫里头待着，出来干嘛”

　　“一杉不也这样么，不扫雪？”，辛如年坐在他的旁边看着火焰问道，“还是说太无聊就跟出来了”

　　“当然是无聊呗，我又不像他们那么开放，那么不怕冷，光着膀子都敢军训，而且也明确了我不会出塞外，所以基本上不需要训练什么，林子也只会在散场的时候把我抓来单独训练，所以林子都要离开皇城，我就干脆一起出来了”苏姚哈着气道，“这里可真冷啊，刚出皇城，我感觉就像进了冰箱的冻鱼一样”

　　辛如年笑了笑，便没有再回话，只是伸出手默默烤火，眼神朝这屋子的四周望去，是很普通的四合院，仆人也就两三个模样，似乎这个院子的主人不在这里，好像谁进来都可以，也没有人拦着，看装饰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进来的时候忘记看牌冕就进来了，可能在皇宫习惯了，“这是谁的房子？”

　　“唉？你不知道吗”，苏姚很震惊的模样，“这里是林府，林子和他哥林越的家，林子的父母病逝得早，家中就他们两兄弟，因为平时都在皇宫，所以这里基本上都是三个佣人在打点，也是供他们居住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可以随便进来也没人管”，辛如年扶额，“你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出去铲雪吧，身为未来的皇城御林军，不多锻炼的话，会有人说闲话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出去，你去么”，苏姚起身打了个懒腰，“一起吧？”

　　“嗯，快走，别磨蹭”，辛如年推着他打开了门走出去，刚到门口两个人就被冷风冻的不行，辛如年更是退了一步，想退回屋里去，却被苏姚一把抓住手臂。

　　苏姚：“别想，赶紧走”。

　　辛如年叹了口气，撑着面子站在苏姚身后往外走去，陆也已经和大伙们混成一团在那铲雪，林林子真是身体健壮，将袖子撸起来铲雪，两人默默拿起一旁的铲子跟在林林子身后铲雪。

　　人多速度就快，当然忽略掉辛如年和苏姚，长街上的雪很快被清理干净，露出地面原本的颜色，辛如年有些累的喘不上气，只能将雪铲撑着自己站直了腰，酸的很，抬头看向天已经有出太阳的迹象了，算着时间应该也到了正午了。

　　“小优，你饿了没，我快饿死了”苏姚拍干净身上的落雪接着道，“这雪停了”。

　　辛如年觉得有些虚，视线开始摇晃，苏姚的背影逐渐模糊，怎么了，是饿晕了吗，辛如年摇了瑶头将自己撑住，太阳的暖光也在那一刻似乎耀眼的让他睁不开眼睛。

　　“小优？你怎么了小优？”，苏姚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辛如年没了知觉，直接朝前方倒去。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细细一闻是辛文宫的香薰味，床帐透过蜡烛的微光，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坐在茶桌前，“是苏姚吗？”

　　那人听到声音有些动静，朝床前走来，有些模糊看不清长相，但那身形不似苏姚，比苏姚健硕很多，也不会是林林子，是谁？

　　床帐被掀开，辛如年才看清是顾念之。

　　“还有哪里不舒服”，顾念之的声音很轻柔，用温热的掌心放在他的额上。

　　辛如年有些惊讶顾念之这么早回来了，信上明明说还要好久，难道是梦？他伸出手握住顾念之的手腕，如果是梦的话，是不是做什么都可以？

　　“看来还是有点严重，我让陈太医过来”，顾念之蹙眉道。

　　辛如年扯了扯顾念之的衣袖，眨了眨眼睛，“念之，我没事，有点饿了”。

　　“好，我让人拿些吃食来”，顾念之将他扶了起来，披上厚厚的外袍坐在桌子前，等到他和陆也说完话之后才关上门回来。

　　辛如年:“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信上的时间是他们回来的时间，可不是我，我担心你的身子，就回来了，带了些补品，都交给陈太医了，他会按时给你煎药”顾念之倒了一杯茶水放在他面前。

　　“谢谢”，辛如年握紧茶杯，“是你把我从林府带回来的？”

　　“我回来时，宫里的侍女说你出远门了，我就猜到是跟他们一起铲雪了，赶过来时，就看到你在床上躺着，我把他们都罚了”，顾念之轻描淡写道，“走之前我就跟他们说了，皇上身子弱，不能受风，不能劳累，居然让你去铲雪”。

　　“是我自己要去的，你不要罚他们”，辛如年一激动，控制不住伸出手握紧顾念之道，“是我自己，跟他们无关，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如年，先皇和娘娘都让我好好照顾你，让你生病，若是他们在天看到，也会责怪我不用心的”，顾念之叹了口气。

　　门敲响了，侍女们将吃食带了进来，是青菜鸡肉粥，很香很鲜美，顾念之盛了一碗，拿起汤勺轻轻将粥吹凉。

　　“在念之心里，我是不是只是一个弱小的皇帝，什么都不会，也没有威信，谁都可以欺负我，如果我做错什么，还会连累别人”，辛如年有些愧疚的看着顾念之。

　　“如年很棒啊，在如年的管制下，年国才会如此强大，不要多想，这一切不是你的错，如年你要记得，万事不要意气用事，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无条件的相信我”，顾念之将温热的粥打了一勺放至他辛如年嘴边。

　　辛如年吃了一口粥，默默的点了点头，不知道苏姚和林林子怎么样了，顾念之应该不会对他们下狠手。

　　“现在你可以安心了，我会在宫里待很久，至少一年左右，这一年让我好好陪着你”，顾念之温柔道，“前提是你要好好休息”

　　辛如年想到这一年上早朝能看见相爷和顾念之大眼瞪小眼就觉得好玩，“嗯！开心，念之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待会早点休息吧，明早还要上早朝，这几日我在军营住下，有点事”，顾念之将餐具收拾好放进餐篮里道，“陈太医和我说，你可能有烦心事了，让我多陪陪你，等我手头事情忙完，我陪你，想去哪都行，睡觉的时候不要瞎想，闭上眼睛脑袋放空，明白么”

　　“我懂，要你讲，你自己也要照顾自己，苏姚再顽皮你就忍着点他，内大臣会收拾的，别欺负人家”

　　“好，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顾念之穿好衣服转身握着他的手道，“别送了，外面冷，你穿的薄”

　　“嗯”，辛如年收回了手，看着顾念之离开。

　　辛如年起身发现顾念之的外袍还留在这里，他拿起顾念之挂在衣架上的外袍，那是黑色的带着绒毛的袍子，上面绣着白鹤云纹图案，是辛如年在绣娘那边学习边秀的第一件袍子，主要是因为无聊，再者就是怕天冷了顾念之会受风寒，一团醒目的粉色刺绣的花团在白鹤身边绽放，辛如年有些呆滞，他不记得自己曾在那外袍上秀过这种样式的花，看起来像是牡丹，但牡丹不适合顾念之，绣花的人应该是个姑娘。

　　辛如年微微蹙眉的撑在门口问道，“今日南将王回来时，可有带什么人么”

　　一个侍女跪下回应道，“大将军回来时，身后跟着轿子，轿子里坐在一位未曾见过的姑娘”

　　“好”，辛如年挥了挥手，侍女退了下去，好你个南将王，在皇宫里藏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说什么信任，这辈子最可笑的就是信任，“陆也公公”

　　“奴家在”，陆也刚送完南将王，立马上前回应。

　　“把辛文宫的东西都搬回辛钰宫，这辛文宫还是留给南将王吧，将来就当是送给南将王做新婚礼物了”，辛如年拿起外袍，带上了帽子走了出去，丝毫不在意陆也的表情，现在想想也是，顾念之都成年了，说是有心上人也不为过，毕竟自己之前问过两次的，现在应该祝福他才是。

　　还好辛钰宫的暖气二十四小时提供，不然临时换他得冻死，刚进门他觉得不能就这么便宜顾念之了，应该去军营看看，让顾念之愧疚一番，这样才爽，偶尔也要搞搞恶作剧，毕竟古代人怎么斗得过现代人呢，再顺便去看看苏姚，想到这里他转身看向正在指挥帮东西的陆也，“陆也公公，朕要去一趟军营”。

　　“皇上，今个儿太晚了，明早还要早朝，明早下朝再过去吧”，陆也回应道。

　　辛如年摇摇头，“一会就好，陆也公公可以不用去，朕一个人过去走走就好了过一会来军营接朕回来”。

　　看到陆也愣住了，辛如年连忙一溜烟的离开了辛钰宫，一路狂奔不知道多久，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了下来，喉咙像是被刀子划过一般痛的难以忍受，他只能撑在长廊尽头的门柱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军营离这里太远了，走过去都还要一段时间，又那么冷。

　　“皇上，皇上”，身后传来侍女的喊叫声，辛如年回头看见展事的大宫女让几个奴才带着御撵来了，“知道皇上心急去军营，可那么远累着怎么办，快上来吧”

　　辛如年瞬间就有种哭出来的冲动，他吸了吸鼻子，被搀扶的坐上了御撵。

　　御撵抬了起来，朝军营走去，大宫女叹了口气道，“娘娘要是知道皇上您这般模样，不知道该多心疼，大将军也真是的”

　　“玉盏，没事的”，辛如年朝大宫女玉盏笑了笑。

　　玉盏唉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御撵停在军营外，辛如年不让人进去通报，将他们搁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他深呼吸站在顾念之的帐篷门口，伸出手一把将门帘掀开，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一位似曾相识的姑娘突然回过头看向他，随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爬到了顾念之身后，仅仅只在顾念之肩膀处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顾念之端庄的坐在桌子后面，脸上毫无波澜的看向他。

　　辛如年淡淡的笑了笑，“朕不知南将王这里有贵客，打扰了，只是南将王在朕那遗留了一件外袍，朕送了过来，没什么事朕就先走了”

　　他将衣服放到衣架上，转身离开了帐篷，那姑娘他见过，上次在南城时，顾大将军的大夫人的女儿，他记得当初是下旨诛九族，后来心软才只下旨将他们流放，怎么回来了，还是顾念之亲自去接的，不过自古以来古人亲人之间的感情十分复杂，近亲也能成亲，这就不奇怪了，早该想到的，当初顾念之只对他那两个哥哥和继母有怨言，这一点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

　　“皇上，该回去了”，玉盏提醒道，“太晚了”

　　“再等会吧，朕去看看苏姚，看完就回去”，辛如年挥了挥手朝苏姚帐篷走去，刚到门口却听见苏姚喊了一声。

　　“林子你轻点，疼死了”，苏姚似乎在抱怨着什么，“大将军下手也太重了，打的屁股都要开花了，林子你不疼吗，还帮我擦药”

　　“不疼，我们让皇上生病了，这点惩罚算轻了”。

　　辛如年将手放下，哈了一口气，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只是感觉到有种心酸，好像没有小时候那么快乐了，“玉盏，回去吧”。

　　“是，皇上”。

　　深夜的雪越来越大了，即便是坐在御撵里，伸出手放在外面，很快手掌心就落了一堆雪，辛如年压抑的将落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直接吞了下去，而后头重的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