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倚栏》弄瓦玉章

6、樱落

　　侯府备下的小院正好在槐安堂的西南角，鸾瑛带着月蔺等从侧角门离开。沿着一方绿荷小塘往里走，片刻功夫就到了一间静雅的小院落。门楣上用瘦金体题着“樱落”两字。推门而入，原来是庭院中有一株枝叶茂密的樱树。树下吊着一座千秋，一只雪白的大猫在秋千上睡得正香。见人来了，不过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又继续睡去了。
　　鸾瑛笑道：“这是你泽恩姐姐留下的‘雪团’，进宫时没能带上，留在老太太身边又怕她睹物思人，所以就安置在了这里。还算是个安静的小东西，如果妹妹不喜，尽管告诉我，我将它挪去别处。”
　　月蔺摇头，“嫂嫂不必操劳，我见它也很是亲人，就留下它吧。”
　　鸾瑛听了，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小院瞧着僻静，但内里也是照着一主两宾的格局来布置。月晋年幼，又不愿独住，鸾瑛便将大的主卧留给了月蔺月晋两姐弟，月茉和徐姨娘则安排进了两侧的房间。虽说是侯府早已备下的院子，不过搬运行李，整理归置，还是先后忙了有一两刻钟的功夫。期间，有家仆来禀，说是二爷提早归家。
　　“二嫂嫂事忙，这里留下人布置就好，你先去吧。”月蔺说道。鸾瑛一听，便嘱咐了月蔺几句话，又安排了一应照应的丫鬟使役，方才离开。
　　鸾瑛嫂嫂刚走不久，霁雪就带着几碟子菜肴来到樱落小院。
　　“老太太怕表小姐、表少爷和姨太太吃不惯我们岭安的口味，便吩咐做了几样京都的菜式。若是不合胃口，霁雪再去重做。”
　　月蔺细看了端上的几碟菜肴：一道白果乳鸽汤，一道木瓜青丝凉拌，一道黄酒煨水鸭，一道藕花鲈鱼，一道盐酥烤鸡，另有软糯香米和香葱面饼两道主食，一盅桂花酿圆子甜汤。光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细尝之下，味道更是不输京都有名的一品楼。
　　一个远离京都的小厨房，都能做出如此精致的佳肴，月蔺觉得，侯府的荣宠尊华远比流言传的更甚。
　　外祖母看起来对自己与月晋十分疼爱，对月茉也是爱屋及乌的细致关照，难道那封不肯对冷府施以援手的家书只是一个“误会”？月蔺思索着，对深埋在心中的恨意终是犹豫了起来。
　　只是一向身子羸弱的月茉，吃了一点点就说吃不下了，月茉担心她是水土不服，就让姨娘先带她回房休息。反倒是月晋，因久离京都，不喜他乡之味，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这次见外祖母家里的各色菜肴皆是心中所爱，便如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
　　等月蔺回过神来，月晋已然大饱，圆圆的脸蛋上还挂着几颗饭粒。月蔺见了，忍俊不禁，拿起手帕为他轻轻擦拭干净。
　　霁雪在一旁收拾着，并说道：“老太太吩咐了，说表小姐远道而来，定是十分劳累。一切问安，暂且留到今夜晚宴见过几房舅舅，再请也不迟。这樱落小院离槐安堂不远，往后也可时常带着表少爷多走动走动。”
　　月蔺点头，回道：“谢外祖母挂心。”
　　月晋突然问了一句：“霁雪姐姐，你可见到祁弘哥哥，他为什么不来与我们一道用膳。”
　　霁雪愣了一下，笑说道：“表少爷叫我霁雪便好。您说的祁弘，奴婢没见过，不过听说有位一同前来的外宾在会客厅，二爷刚回府便去招呼了。现下，应该也是刚用过午膳。”
　　话音刚落，一个小童叩门来报：“二爷派小人来请表小姐安。二爷与祁家公子在外院的会客厅用过午膳后，二爷本想留下祁公子，但祁公子说，表小姐既已安然到府，他便想就此别过了。因想着是表小姐的友人，二爷命小的特来告知一声。”
　　月晋听了一脸落寞，瘪着嘴耷拉下脑袋，耍起小性子气呼呼地直往里屋走去。月蔺心中也很不是滋味，可也找不到理由留下祁弘。
　　“便再呆几日，也耽误不了回程。”院外传来一声回应。月蔺循声望去，见一位面若春桃的妇人，推门而进。
　　霁雪屈膝行礼，“大太太安”。
　　妇人点头，示意霁雪退下。
　　原来是大舅舅的正房——岭安明家长女，明玉如。十六岁便掌管着明家的二十八家商铺，现在是侯府里实际掌权的当家主母。
　　月蔺也俯身行礼，“大舅母妆安。”
　　“好孩子，快些起来。”大太太过来牵起月蔺的手。
　　“方才你二哥哥来回我，说起那护送你们的祁家公子，我想着他应该也是一路辛劳的，便做主将他留下再住几日，今晚的接风宴也请他一同前来。若是让他匆匆返程，倒显得我们侯府不会待客了。”
　　月蔺在大太太身旁落座，应道：“全凭舅母安排。”
　　“怎么不见晋儿？”大太太四处望了望。
　　月蔺应道：“方才赌气，跑进里屋了。”转身向莲青吩咐道：“让月晋过来拜见大舅母。”
　　不多一会儿，月晋就跟在莲青身后出来，怀里抱着雪团，虽然脸上仍有些不情愿，但依旧彬彬有礼地向大太太请安道：“月晋请大舅母安。”
　　“瞧瞧这孩子，怪不得老太太时常念叨，我见了也喜爱得紧。这雪团平日里我都极少抱得住，现在在你怀里这般听话，可见它也喜欢你呢。”
　　“晋儿，大舅母已做主将祁弘哥哥留下来了，还不赶紧谢谢大舅母。”月蔺说到。
　　月晋听了，果然脸色由阴转晴，甜甜地叫了一声：“谢谢大舅母！”
　　又迫不及待地向月蔺央求道：“姐姐，晋儿可以去找弘哥哥么？我们今日的剑术还未曾练过呢！”南下的路上，月晋已经养成了跟随祁弘每日练习剑术的习惯。
　　月蔺有些为难地看向大太太，只见明玉如手一挥，那个门边上的小童迅速地小跑至跟前。
　　“带着表少爷去外面找二爷，再让二奶奶收拾出西边的厢房，给祁家公子。”
　　小童应喏，转身为月晋带路。月晋放下雪团，跟着小童一溜烟就跑出了樱落小院。
　　大太太看着雪团，轻轻地叹了口气：“这雪团倒是又胖了不少……”月蔺知道大舅母是在思念泽恩姐姐，柔声安慰道：“我在京都时，听得母亲每次进宫，都有玉辇迎送，可见娴娘娘深得圣恩呢。”
　　但大太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又随口问了一些家常，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