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止线》里之一

8、实验与游戏（中）

　　昏暗的旧厂房，排风机嗡嗡的转着，发出难听的噪音，看门的大黄狗被刺耳的噪音吓得哇哇乱吠。

　　厂房远处驶来一辆吉普车，车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且西装革履的男人，男人的两鬓斑白，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尽管将自己打扮的有多么的精气神，但也掩盖不住身上那劳碌的疲惫感。

　　他简单和身后身着白褂的长发男人交流了几句，转身进入厂房，身影淹没在黑暗深处。男人扬起唇角，推了推鼻梁上的半框金丝眼镜，低声吩咐身边的保镖，保镖会意，他转身上车，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温博士。”白褂男人身后响起那道熟悉且贱兮兮的招呼声。他不耐的回眸对上声音的主人。还是那张脸，脸上带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伤疤，以及那一头张扬的灰白长卷发，和跟死了三天似的肤色，当然远远不止这些，让他讨厌眼前这个人。

　　一股血腥味直冲天灵盖，他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礼貌微笑。

　　“傅小姐，您的品味真是一如既往的奇特。”他出口讥讽道。

　　她慢悠悠地抽出腰间的匕首，贴上他的后腰，“林博士，你这是要去哪儿呢？难道也不想好好再看看那个人么？”她意味深长的笑着，匕首由下而上，落在他的脖颈处，“你知道。”她顿了顿，“林先生最是痛恨有人背叛他，我倒是很期待你成为第二个——”她收了声，此前言语虽不明了，但他心知肚明。

　　身旁的保镖见情形不对，拔枪对上女人，下一刻红点对上他的太阳穴，他无声倒地，汩汩血水涌出。浓烈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他带来的保镖们，不知在何时被面前这个面容姣好的恶魔无声解决，他微微蹙眉。

　　“Surprise！”耳边响起恶魔的低语，“这是叛变的代价。”

　　“傅小姐，提醒的是。”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握，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毕竟我们是同船人。”

　　女人红唇上扬，挑了挑眉，收回匕首，“哦？原来是这样啊？”她无所谓的拍了拍手。

　　他没有回应她的问题，只是默认了她的回答。太阳西沉，最后一丝光亮隐没，暮色逐渐代替了光亮。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叹了一口气，抬步跟上她的步伐。

　　破旧的厂房里被黑色的阴霾笼罩，它的表面上是一个废弃的矿铁加工厂，但事实上，它的地下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地下城。

　　“我知道你很想救出被困的人，但你注定不会成功的，温林。”她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在环形的通道里形成一层一层的回声。

　　你注定不会成功的，温林。

　　他向前的身形一顿，但没有回头回应她的言语。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地下城基地，他看着里面一切熟悉的建筑，手心里的汗水不知何时让他的手开始发冷发僵。

　　这里——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所以，你又会在哪儿。

　　温林跟着她，往基地的深处走去，拐角黑暗处响起一男一女的交谈声，她抬手示意他停步，“怎么？”他轻声气声询问道。

　　她的脸上又浮上她经典式假惺惺的假笑，他心骂，真是让人讨厌的嘴脸。

　　她凑到他的耳畔便气声说道：“大人物之间的秘密而已。”气息霎时萦绕着他的耳边，因为她的凑近说话，耳廓不禁发麻发痒......发烫。

　　温林皱眉，轻轻推开她，“傅缘，你身上血腥味太重了。”

　　她故作惊讶，装作无辜脸。下一秒，她脸一黑，“这就得怪像你一样的碍事的人太多了。”

　　“多的让人讨厌。”黑暗中，他看着她转过去的侧脸，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疏离。

　　多年后，他再次回想起她那时的神情——他想，她应该是怨他的。

　　自那件事之后，她看向他时的眼神，总是冷的，哪怕她没有表现出来，但眼睛总是骗不了人的。只是那时候的他，并不在意。

　　温林挑眉，没有反驳。只是背靠着墙，等待“大人物”谈完话。

　　傅缘倚着墙上，借着微弱的墙灯打量着身上沾满血渍，微微蹙眉。

　　“我知道了。”女人的面孔隐在黑暗后，看不清楚，她的声音略微嘶哑，像是好些天未进水，黑暗中她抬起双眸，语气中带着犹豫，“游戏一经开始，无法终止，我带不出她。”

　　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冷笑，扯开领口整齐的领带，“是带不出，还是不想。”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她白皙的皮肤因他的指尖用力，开始微微泛红，“她和那个人在那里，我很是不放心，如果你带不出，那便用......”

　　“我答应！”她慌张打断了他的话语，泪珠从她的眼角涌出，如落花般砸下地面。

　　他嗤笑，“乖姑娘，早点答应不好吗？”他用指尖勾去了挂在她眼角的泪花，嘴角的笑意不止，他的指尖向下，勾住她的衬衣领口，轻轻一解，女人的身形微微一怔。

　　“林副执事，心情不错啊，在这种环境也可以和执行官情调Play。”傅缘倚着墙，看着腕上的表盘的秒针一秒一秒过去，拐角的两人仍然未动，心情开始烦躁，她不耐烦的出声打断那个男人下一步的行动，她抬步走至他们的不远处，拍了拍手，环顾四周，“您还真一如既往的......”她的脸上出现讥讽的笑容，嘴里啧啧着。

　　男人闻言侧脸看向站在昏暗灯光下的来者，看清面孔后，他同样出言相讥，“怎么？傅执行有兴趣？”他放开怀中的女人，向她走去。

　　傅缘呵笑，刚想还嘴，温林不知何时拉住了她的手，挡在她的面前，傅缘微微一愣。

　　“林副执事，我们还有事。”他耐着性子，回头看向身后的人，“还请傅缘执行官带路。”

　　傅缘歪头挑了挑眉，无声口型作噢，她再次露出那张贱兮兮的笑容，抽回被他紧握的手，“这样吧，”她指了指角落的女执行官，“让那位执行官小姐给你带路，我呢，有点私事要和林副执事洽谈。”

　　“你......”温林皱眉看着她，欲言又止，镜片后的眼眸带着莫名的怒火。

　　“温博士，想什么呢你。”她唇角上扬，伸手摸了摸他的发丝。

　　嗯......手感不错，像那傻丫头小时候央求她买的金毛犬。想着，她的眸中景不仅暗了暗。

　　温林皱眉，侧开头，躲开她摸小狗一样的摸头动作，“我走了，忙完来找我。”他抬步离开，对着墙角面容潮红的执行官，温言请求道，“烦请带路。”

　　话必，他再次回头，对上她的目光，“忙完来找我。”

　　她挥了挥手，没有回应他的话，昏暗的灯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和执事谈完话后，他再回到原地找她，只发现原地一滩血迹，但未见其人的行迹。他微微皱眉，转身询问基地中心，答案明了——她是叛逃者。

　　作为叛逃者的下场，那便是成为“游戏”的一环。但如果是执行官叛逃......

　　当温林再次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她带着一身的伤，迷茫地躺在病床上与陌生的男人对视。他的心在那一瞬，似被无形的双手狠狠拽住，他慌忙起身，放大监控视频定格画面。

　　是那张脸。他转头与一旁的男人对视上，对方笑而不语。他回眸看向那张熟悉的脸，指尖微微颤抖。

　　是她吗?

　　答案他心知肚明。

　　“林锦前，你到底想做什么。”他按捺住心中不断蔓延的火气。

　　“温林——”他拉长声调，“温博士，我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明人。”他对着监控画面挑了挑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你！”温林涨红了脸。

　　“送你的一个惊喜，”林锦前拍了拍身上的作战服，耸肩做无谓状，他走至监控画面前，在显示屏描摹着画面中女人定格的面容，“当然，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他回头对上温林的目光，挑了挑眉。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温林揪住他的领子，怒声吼道。

　　“当然是遵循我哥的指令，篡改了她的记忆，扔进‘游戏’磨练磨练她，顺便——”他笑了笑，“满足她的愿望。”

　　满足她的愿望。

　　六个字砸至心间，他晃了神。

　　“你不会真的以为傅周是傅缘吧，我们的傅小姐，当时可是你亲手......”林锦前敛起笑容，抬手掰开桎梏他衣领的手，“自欺欺人太久了吧，温小少爷。”

　　林锦前理了理衣领，抬步离开，“温少爷，您呢，慢慢思考，我——没有您那么闲。”

　　“先走一步。”他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如钉子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时间太久了，他忘了——那场冷冻，竟也是他的手笔，他居然忘了。他蹲下身，自嘲的笑着，数据中心回荡他那如鬼魅般的凄笑声，万般瘆人。

　　做鬼太久了，好像忘记了行走于阳光的滋味。

　　“江渲。”

　　“嗯。”

　　“想不起了。”

　　“想不起那便不想，有时候失去的记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恩赐。”

　　“是吗？”

　　“嗯。”

　　“洋葱拿开点。”她推了推面前的洋葱，“辣得我眼睛疼。”

　　泪珠无声的从她眼角滑落，他笑了笑，洗干净手后，用纸巾轻轻替她拭去泪水后，揉了揉她的发顶，看着她揉的发红的眼角，笑了起来，“你剥完洋葱揉眼睛，当然辣眼睛了。”

　　“下次你坐着等吃就好了。”

　　“好。”

　　显示屏前的人闻言握紧了拳头。

　　......胆小的懦夫，像只阴沟里的老鼠暗暗发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