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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四人开战 ...


  •   康乐麻将馆(长篇小说)张宝同 2003.4.7
      四人都同意打二四元,但小四川还是有些不放心,提议说,“咱们每人买上两百元钱的牌子,再押上五百元钱。这样打起来就比较放心。”可老方和破烂王身上只有两三百元钱,更主要的是这话具有很明显的歧视和挑衅性,让人觉得好像除他小四川之外,别人都是开皮包公司的或是想用空手套白狼。破烂王有些火了,躁哄哄地说,“放心吧,没钱谁到这个地方来。我们天天在这里打牌打了多少年了,你去问问俺赖过谁的帐?”
      老方则满面笑意地问小四川,“小兄弟,你可是在建材市场里开店?”小四川说,“是的,咋啦?”老方说,“敢问小兄弟的店子共有多少资产?”小四川谦虚地说,“不多不多,也就是一二十万吧。”老方扑哧一笑,说,“小兄弟,不瞒你说,我老方光打牌输的钱都能买你一二十个店子。”
      老方的话未免有些夸张,但却十分有效。小四川当即就对老方恭敬起来,问老方,“请问先生是做啥行当?”老方说,“专门承包西安市房屋拆迁工程。”小四川更是敬重起来,说,“真是看不出呀。”老方马上用教训的口气说,“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伙子,你还嫩着呢。”彩云常来这里打牌,自然对老方的底细比较了解,就很不耐烦地说,“还打不打牌了,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于是,大家每人从小保姆那买了两百元钱的牌子。每人五元钱的牌费要从里面扣除。大家开始掷风定座,码牌打牌。也许老方把自己的身价抬得很高,所以,见小四川下了两个常炮,也硬着头皮跟着下了两个常炮。开始,彩云姑娘没有下炮,但一见自己风生水起牌顺手顺,也不失时机地下了两个炮。相反,破烂王却是越输越多,觉得自己手气不好是因为没下炮,就狠了下心,也咬牙下了两个炮。本来,对一般寻常百姓来说打二四元的牌局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如果庄家和偏家都下着两个常炮,庄家胡一把牌就要赢三十六元,炸一把就是七十二元钱。少说也是一般普通工人两三天的工资收入。所以,牌桌上的气氛就很沉重。大家每打出一张牌都是十分地慎重和小心,那样子就跟林总站在地图前面指挥着辽沈战役,生怕会因点滴的闪失而遭致败绩。
      开始,小四川一路顺风,连连胡牌,赢了不少。所以,趁小四川出外打电话时,老方就对破烂王说,“你要把小四川盯死,哪怕不胡牌,也要把他盯死,不要让他吃一张牌。只要把他给盯死了,咱们才能有翻身和兴盛的机会。”破烂王很会意点了点头,说,“我也只能舍身堵枪眼了。”
      可是,一把牌还没打完,小四川的手机又响了。本来,老方对小四川连连得手就心怀不满,一看小四川一个劲地打手机,就没好气地说,“真是没完没了了,你看这牌还能不能打了?”彩云没好脸色地说,“你能不能把手机关了?有啥事不能等打完牌再说?”小四川知道大家正输着,心里恼得不得了,就解释着说,“都是公司的要事,要不,我也不会接电话。”他虽是这样说的,但还是把手机给关了。
      说起来破烂王已是七十六七岁的人了,眼花耳背,反应迟钝,但打出的牌却是有板有眼,算计颇深,而且,对要摸的牌和别人要打的牌有着一种很强的直觉感。他能从你的出牌和碰牌中断定出你是不是停牌了或是要胡哪张牌。所以,小四川就被他盯得吃不上一张牌,手气便一下背到了茄子地,对坐在他上家的这个老不死的糟老头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毫无办法。打到了中午时分,小四川不但把先前赢到手的三百多元钱给吐了出来,还一下又输了五百元钱。
      很快,小四川身上的钱就输光了,还欠了彩云一百来元。老方见小四川没钱了,也到了要吃午饭的时间了,就说,“算了,不打了,咱们该吃饭了。”小四川一下子输了这多的钱,咋能就此罢休?就说,“不行,再打一会。”老方说,“你没牌子了,还咋打?要打,你先把帐清了再说。”小四川说,“我有得是钱,不会欠你们的帐。”说着,便掏出手机打电话,让人给他送些钱过来。
      不过二三十分钟,一位二十三四岁的小伙给小四川把钱送了过来。他把一打钱用纸细心地包着,递给了小四川,说,“这是我从王老板那里借来的一千元钱,是打过借条的。”小四川把纸包打开,把钱点了一下,说,“好了,你可以走了。”可那小伙又说,“莹莹不知有啥事,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打通,还到店里来找了你几次。你赶紧给她回个电话。”小四川正忙着打牌,而且被破烂王几乎盯岔了气,心里恼火得不得了,哪有耐心听这小伙的话,就很不耐烦地说,“啰嗦不啰嗦?”然后就挥手让小伙赶紧离开。
      因为来麻将馆打牌都是有时间限制的,一般是四小时打一场,到了中午12点钟不散场,老板决不会过来提醒你,而是会让你继续往下打,等过了半小时之后,麻将馆的老板或是小保姆就会来过来要你重新交钱买牌子。
      再往下打,肯定也就超时了。这时,小保姆进来了,一边要大家交钱买牌子,一边问大家要不要吃饭。老方就让小保姆给自己下一碗肉丝面,要多放些肉。破烂王和彩云也说要肉丝面。小四川因为不爱吃面,就问,“有没有米饭?”小保姆说,“有盖浇饭。”小四川说,“给我来一份,再来半只烧鸡。”小保姆说,“烧鸡要到街道上去买。”小四川说,“那你去给我买上半只。”
      不过十来分钟,小保姆把饭端来了。肉丝面是四元一碗,盖浇饭五元钱一份,烧鸡是从街道上买来的,加上两元钱的跑脚费,一共是十二元钱。虽然这饭食比街道上明显地贵了许多,可是,为了不耽搁打牌,大家也都愿意这样做。虽然贵出的一两元在平时让大家还是有些舍不得,可是,在牌桌上,一把牌进进出出就是十来元钱,摸上一个炸弹就是二三十元,都可以买上一袋米或是一袋面,谁还在乎一碗饭的钱?
      吃过饭,买过了牌子,就等于交过了牌费。新的一轮大战也就重新开始了。小四川因为被破烂王盯背了时,提议要重新掷风定座。结果,风一掷过,只是彩云和老方的位子变了一下,而小四川还是在破烂王的下家。这样一来,就形成了破烂王盯着下家小四川。小四川本来是盯着老方,可是,这样一换座位,彩云就成了他的下家。开始,他心里多多少少还对这位年轻漂亮的女孩有些意思,想对女孩献下殷勤,暗送点秋波,甚至还算计着该怎么把这个漂亮女孩拉到自己的怀里。可是,女孩却是连战连捷,大获全胜,所以,那种对漂亮女孩所怀有的殷勤爱慕的心情也就渐渐地被一种恼怒和敌对的心情所替代,也就当任不让地死盯着彩云姑娘。他想既然自己赢不了,也不能让别人赢。但是,有时人的牌风一顺起来,却是别人挡也挡不住。尽管小四川死盯着彩云,可彩云还是连胡连炸,所向披靡。
      紧逼盯人是打牌高手最基本的战术技巧。牌技精湛的高手不仅要盯死下家,还要看住上家,防着对家。但盯人也不能盯得过死,如果盯得过死,肯定会伤及自己,造成两败俱伤。说起这个道理,恐怕无人不晓,但真正要把握住这个尺度,却实属不易。特别是在久战不利,一输再输的情况下,心里压力过大,心态焦虑急躁,战术应用也就会随之变形,以致于急火攻心,牌气大伤,一败到底。
      一个人打牌打到这种地步,早该理智退场,免得一败再败,伤及要害,落下个惨不忍睹的下场。可是,人的心态却往往是不到城非好汉,不到黄河不死心。在战场上不拼个你死我活决不肯善甘罢休。在牌场上不赌个你输我赢就死不了这个心。也许就是这种男儿们的血气方刚,使得小四川宁愿战死在沙场,也不愿暂时地避重就轻,敌进我退,伺机再战。
      如果把手气看成为是天时,把座次方位看成为地利,那么你与他人的关系则为人和。在战场上,人们常说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但牌场上却是人和不如地利,地利不如天时。因为麻将是种单打独斗,顺应天意的赌博娱乐方式,不需要侧应和配合。从这点来看,小四川在地利和人和方面实际上是非常地不利。破烂王死缠乱打地紧盯着他,而他又要坚持不懈地看着下家。这就使得他很难有机会胡牌。而且,他的手气也是越来越背,所以说,他是注定要惨败到底的。但他根本看不清形势,还指望着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想等待着天时陡然一转,借着东风直下江南,一举收复失地。殊不知这种赌徒式的心态是带有极大的冒险。
      与小四川相比,破烂王则有着一种摧不垮磨不烂的坚韧信念。他不论胜负赢输,脸上永远是那副迷着眼咧着嘴鼻涕邋遢的不喜不怒的样子。这种样子让人看起来很不舒服。所以,一般年轻女人都不愿意跟他同桌打牌,生怕一抬头就看见他的这种模样,觉得憋气倒胃。其实,就是一般男人也都不愿意跟他在一起打牌,嫌他打牌太精太滑,过于精算,盯人太死,更不愿坐在他的下家。因为谁只要一坐在他的下家,谁就要倒大霉。
      但是,紧逼盯人的这种战术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你把别人的牌盯背了,你自己的牌也跟着伤了元气。所以,小四川被破烂王几乎是彻底盯背了,可是,破烂王自己也没有兴起来。破烂王可以说也是打了一辈子牌了,盯人伤牌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他就喜欢这种打法,习性已是根深蒂固。所以,这也就成了他们平时打牌输多赢少的一个根本性的原因。
      破烂王平常都是靠捡破烂换些钱,所以,每一个子对他来说都是非常金贵。他从不随便枉花一分钱。但他也没有存下多少钱。今天带来的这三百元钱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底。老伴早亡,儿女成家,别人谁也不要他一分钱,所以,他完全可以把这些钱用于打麻将。他从十多岁起开始捡破烂,辛苦了一辈子,把儿女们都拉扯大了,也该享享福了。可他还是不会享福,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只是一门心事迷在了打麻将上。为了打麻将,他可以废寝忘食,可以大把输钱,平时无比贵重的金钱此时此刻就成了垃圾场里的废纸一般。
      对一个靠捡破烂生活的老人,手里能有三百多元钱来供自己平时打牌之用,也的确是够奢侈的了。但是,三百元对打二四元带下炮这样的牌局来说,却是远远不够的。实际上,破烂王也没料到要打二四元带下炮的牌局。他平时一般只打五角一元,顶多只打一两元的,二四元是绝对不打的。可今天这场面让他没法退缩,特别是小四川老是在用那种蔑视的眼光瞅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就跟叫花子似的,自尊心和自信心遭到了极大的伤害。如果他不把自己的面子撑起来,那他还咋能堂堂正正在这麻将馆里抬头露面?
      他之所以要死盯着小四川,除了惯常的打法之外,还带着一种对小四川的怨气和恼怒。心想你小四川不是瞧不起我这个邋里邋遢的老汉吗?那我就让你好好地尝尝苦头,好好地认识认识我破烂王的厉害。他就是带着这种情绪跟小四川较劲的。结果,他盯死了下家,也伤了自己的牌,倒了大运,一输连输,很少胡牌,三百元钱输了不说,还借了老方五百元钱,可是这五百元钱也很快就输光了。
      再往下打,他还是贼娃子打官司少不了输。他已经借了人家五百元钱了,再跟人家借钱连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当然,他也可以就此休战。但是,要是休战,他借人家的五百元钱咋个偿还?他已经把屋里仅有的三百元钱都输光了,哪还有钱给人家还帐?但最主要的是他觉得自己输得太惨,还想把本钱再捞回来。要捞回本钱就必须要有耐心,等待着风向变化运气回转。这也许就跟做生意一样,不能说一赊帐亏本就要收摊,那你一辈子都赚不到钱。所以,要想赚钱,就必须再往里投资,而且资金越大,回报才能越大。
      于是,他就把小保姆叫了过来,说了电话号码,要小保姆打电话让大女儿送点钱过来。不一会,老汉的大女儿就被小保姆引来了。本以为破烂王的女儿跟破烂王差球不多,顶多也只是个普通村民,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破烂王的大女儿不但不是普通的村民,甚至比城里的女人还洋气。这女人四十岁左右,上身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下身穿着一条真皮黑裙,一双到膝的褐色长靴,脖子上系着一条十分名贵的丝巾。这身穿着哪是冬装,简直就是秋装,显然女人不是打的来的,更不是骑车来的,肯定是坐小车来的。女人虽说不是多么地漂亮,但却是十分地洋气,面容肤色保养得很好,势头也扎得很牢,一看就像是有钱人家的贵妇。所以,许多人都没想到邋里邋遢的破烂王竟然能有个这样雍荣华贵的女儿。
      那女人进到了麻将馆,见破烂王在打牌,便叫了声,“爸呀,不让你打牌,你怎么又在打牌?”破烂王听女儿说这话,就没理睬女儿,继续打着牌。女儿就问,“爸呀你输了多少?”破烂王有些懊恼地说,“日他妈,今个就是不胡牌,都输了八百多了。”女儿却说,“八百元不算多,我给你拿来了两万元。你先用着,不够了再说。”
      一听这话,惊得四座都在朝着这边张望,就见破烂王从女儿手中接过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两打新崭崭的大红钞票。破烂王从一打钞票中数过了十张一抽,然后把其余的钱又还给女儿说,“我只拿你的一千元,其他的我不要。”可女儿却说,“你慢慢地用嘛。”可破烂王说,“我自己能挣钱。”女儿见父亲执拗,又从中拿出一些钱,点了点数,丢在了破烂王面前,说,“这是四千元,留给你慢慢地用吧。”说着,便离开了麻将馆。
      等女人一走,老方就问破烂王,“你女儿是做啥的?”破烂王说,“在建材市场做生意。”小四川对破烂王的态度马上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问道,“是在哪个商场?”破烂王说,“叫什么永泰。”小四川一听,问,“是不是太华路口那家最大的商场?”破烂王说,“就是那个路口的永泰。”小四川惊愕地说,“那个永泰可是不得了呀,听说每年最少都能挣上个一二百万。”可破烂王却说,“我儿子和小女儿的商场比她那还大。”
      大家听着都越发地惊讶和嫉妒起来。彩云就说,“你的儿女们都是当地的大老板,有那么多钱,你干嘛还要捡破烂?”破烂王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他们的钱再多是他们自己的。”说着,便把女儿放在桌上的钱收了起来,塞在了衣兜里。老方朝着破烂王笑了笑,说,“这下打牌不缺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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