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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玻璃梦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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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达到极限值了,去收拾一下,回家吧。”藤原信乃坐在场边长椅上,冲着正站在一旁补充水分的及川彻说道。
“知道了——,超严格的小信。”
藤原信乃用眼神督促着及川彻的动作,一边在自己的手册上记录着今天及川的运动数据。及川最近的想法,似乎是想再加强发球的力度,以发出一个威慑力与杀伤力十足的球,所以这个月开始加练的时间又延长了。
又是最后关上体育馆门的人,看着熄灯后映照着素白月光的场地,藤原信乃深呼一口气。
两人安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藤原信乃在小学时搬到了及川家附近,与岩泉一、及川彻算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也因此来到了排球部担任经理,虽然因为太过严厉在大部分部员眼中几乎等同于教练,但有怨言的人却不多,归因于藤原信乃自己也每次都会留下来陪队友加练。以往小岩都会与及川一起进行加练,但还有几天就是青叶城西的校园祭,小岩被选为了班上的执行委员,一时间忙得不行。
走到便利店时,两人停下了脚步,买了两袋包子,弥补饥肠辘辘的自己,作为正式终结一天运动的仪式。
“小岩也不知道忙完了没?我这几天白天看他,他还在一边组织大家制作装饰品,一边和老师汇报进度呢。”及川两口一个包子地往嘴里塞,藤原信乃看得怕他突然噎到,为他拿了瓶水。
“根据你的运动量,应该在一个半小时之后进食才是最好的,以免造成肠胃的负担。”信乃说道,“小岩的话,已经到家了。”
及川接过水灌了一口,对信乃露出了一个健康的爽朗笑容,“还是你们班的想法好,提前借了小礼堂,举办表演晚会。”而后又颇为难地叹了口气。
及川彻、岩泉一和藤原信乃虽然小学、初中都是一个班,但高中的却分开了,准确的说,只有藤原信乃分到了另一个班。这次及川的班上选定的校园祭活动是甜食店,及川不出意外地被安排到了招待的岗位,虽然不需要提前准备什么,不用和小岩一样从后厨管到前台,但及川还是不太想去,原因大概是只有他一个男招待吧。
及川彻一向是青城西叶的风云人物,运动能力出色、长得帅气十足,就连成绩也是屡列前茅,说一句校园王子也不为过。藤原信乃走在及川的身侧,借着月色望着他,行走间斑驳的树影洒在他的脸颊、肩上,扑面而来的生命力。
“晚会的主意是大家一起决定的,我也只不过是帮忙拉来了一点赞助罢了。”信乃小口嚼着包子,并不觉得自己完成了这个晚会最根基的部分是很值得一提的事情。
“是是是,对于万能的小信,这当然是小事一桩。”
“我帮你和小岩留了入场劵,到时候我去找你们。”
“小信万岁!!”
到家时,信乃放慢了脚步,在门口磨蹭了半天,直到及川家传来关门的声响,她才慢悠悠地拿出钥匙开门。
昏暗的房屋,在夜色中透着诡异,墙角的狗笼里趴着一只有些漏棉花的狗狗玩偶,黑曜石般的纽扣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客厅里的大多数家具都放上了白色的防尘布,轻薄的布料因为开门引起的风轻轻地飘摇。
藤原信乃独居。
手脚利落地开门、关门、换鞋、洗手后,信乃上了楼。
楼上与楼下简直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从走廊的墙一直到卧室的门上,都贴满了明星的海报,范围囊括各个行业。打开卧室的门,灯光也随之亮起,白花香薰的气味萦绕上来,柔软的地毯上印着太阳公公的图案,床上的玩偶从大到小的排成一派欢迎着藤原信乃回家。
信乃放好包,坐在了自己的书桌前。她的房间布局全然由自己决定,书桌要对着窗户是她的第一个要求。伸手拉开暖黄色的窗帘,不过两米外赫然是另一个窗户,那里的窗帘紧闭,灯还没有亮起,可见房间的主人还没有上来。
藤原和及川这两幢相邻的房屋,除了外观相似,内里的格局也是大差不差的,只是方向相反,又因为当初构建时,贴得较近,才会有藤原信乃的房间与及川彻的房间这样近在咫尺的情况。
这样的距离无比的让人安心。
信乃的晚饭就是回来时吃的包子,她也省得在额外给自己做饭。对于身体正在成长的及川彻来说,这显然不够,他回家还要吃晚饭,正好家中的父母都是晚归家,能够一起吃饭。
“今天我怎么看到小岩先回了呀?”及川母亲问道。
“小岩最近要忙校园祭的事情,没和我们一起加练。”
“信乃呢,那孩子也应该要忙校园祭的事情吧。”及川母亲回忆了一下邻居家女孩那乖巧能干的模样,“毕竟她那么优秀,上次去开家长会的时候,你们班老师还说她是全校第一呢。”
成绩优异,老师信赖,确实是被委以重任的基础条件。
及川摇摇头,“小岩是被同学们选的执行委员,信乃的话,好像只负责了赞助方面的工作。”
及川母亲点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聊天,暖黄色的灯光下,汤上的油脂浮起,闪耀得如同水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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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质的课桌。
被风吹地吱呀呀的窗户。
老师或远或近地带领着学生朗读的声音。
“pathosis” “pathosis”
“……”
“pathosis!”
九点十五分,英语课。
藤原信乃猛地从梦中苏醒,面颊微红,气息略乱。邻桌的小林尤佳报以担忧的眼神,而后递了张纸条来。
「你还好吗?需要去医务室吗?」
可爱的圆滚滚的字迹发挥了锚点的作用,信乃涣散的视线对焦在了上面,像是魂灵归位一般。对着邻座的女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用去医务室,又觉不够亲切,又浅浅地冲她笑了笑。
小林尤佳一时脸红心慌,急忙别开脸。
藤原信乃对女孩的反应不以为意,而是借着课本的阻挡回味起刚才的梦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来她做过不少梦,却只梦见过一个人——醍醐珊华。
藤原信乃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下刚才的梦境,这是她的习惯,她喜欢记录,这会给她一种把握住了所想之物的实感。
梦里见到醍醐珊华时,她正坐在一楼的小餐桌上,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在醍醐珊华的侧上方,那是一盏脆弱的壁灯,发出营养不良的昏黄灯光。
这个女人举手投足间充斥着皮肉香,猩红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餐叉,动作间黑色丝绸吊带睡衣的一边滑下,如一个轻缓的吻。
“嗯,怎么还没睡?”她望向昏暗房间的一角,上挑的眼尾看谁都情意绵绵,“饿了?”她询问道。
没有。
“没有。”
藤原信乃的心声与一道稚嫩的童声一并响起。
十七岁的藤原信乃看向身侧,房间一角站着的是十岁的藤原信乃。原来这次的梦境并不需要现在的自己参与进去,自己只需要旁观。
“你什么时候回的。”小信乃从黑暗中走出,莹莹的光蔓延上小信乃的脸,像是揭开一层黑纱。
女人对小信乃的问题不以为意,只是散漫地打了个哈欠,睡意的催促下,她的眼瞳中爬满血丝,眼尾晕红,好似一个艳鬼。
小信乃又问了一遍,“你什么时候回的。”
“我没吃饱,你把明天的便当给我吃吧。”女人答非所问,却仍一脸调笑地看着小信乃。
明天的便当,当然不会是女人自己的便当,而是指小信乃明天自己上学要带的。虽然女人的态度并不能称得上好,但是十岁的小信乃还是走进了厨房,为她献上自己明日的午餐。
梦境总是不稳定的,恍惚间,醍醐珊华就再次用餐完毕,心满意足地舔舐玫瑰般的唇瓣。
“我说,你很喜欢隔壁家吧。”醍醐珊华的声音像是一只餍足的狐狸,散发出可怕的天真。
小信乃并未理会,只是将醍醐珊华没吃完的部分放到自己餐盘中,细嚼慢咽地吃自己的夜宵。
小信乃并不饿,只是认为节约粮食是种人类该有的美德。
女人也早就习惯小信乃这幅冷淡的模样,哼唧哼唧地接着说下去。
“叫什么来着,嗯,对了!及川彻,这孩子就是你的新朋友吧。”醍醐珊华眯起眼睛回想最近总和眼前这个小女孩同行的两个小男孩,“是个小帅哥呢。”
女人有种看不出来的成熟风韵,与言语间的轻佻反差极大。她丝毫不认为和这一位将将十岁的小女孩用这种语气聊天是错误的,一双媚眼借着黯淡的灯望过来,朱唇轻启。
“要我说呀,你还是不要交朋友的好,不然哪一天…… ”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女人的声音开始卡带。
“……我……死……”
“……怪物……”
“……”
梦境突然闪烁起来,如同卡顿抽帧般略过了女人接下来的话,堪堪留下最后一句。
“毕竟,我可是你的母亲。”
梦境遽然结束,从回忆中抽身出来的藤原信乃看了一眼手中的记录本,上面魔怔地画满了醍醐珊华的名字,只在边边角角补充着及川彻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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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上的时间一晃而过,索性藤原信乃是个喜欢提前学东西的人,没认真上课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当然她今天还是会将课上的内容自己再学习一遍。
班上的气氛比往常热闹许多,与明日的校园祭不无关系,耳边充斥着对校园祭的种种言论,最多的自然是班上举办的晚会。
一般来说,晚会的举办与否是由学生会及校高层决定的,但是今年意外地落到了班级中,这种机会十分难得,大家都斗志昂扬,光是节目就已经钉板十个,从舞蹈到落语再到压轴的乐队表演,形式多样,内容有趣,可谓是下足了心思,不光如此,在信乃的建议下,还加入了抽奖环节,增强和观众的互动性。
大家都很用心,所以宣传上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学校还为他们预留了一个能容纳100人的小礼堂。
“藤原同学。”几个同学扭捏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们听说你这里好像还有入场劵,可以分给我们两张吗?”他们面对着很少打交道的藤原信乃非常的不好意思,“有几个一年级的学妹也想来看看。”
来看什么不言而喻,之前她去过一年级宣传,当时大家的积极性并没有此时这么高,过了几天她声称邀请了排球部还有免费的礼品赠送,来要入场券的人就猛然多起来。
入场资格早就分配完了,只有藤原信乃还剩下几张。
藤原信乃抬起头,眼睫微颤,浅笑道:“我这里还有四张入场券,一起都给你们,让小学妹带上自己的朋友一起来参加吧。”葱白的手指拿着四张入场券。
女孩的座位坐在窗边,盛大的阳光被明澈的玻璃打散,细细地铺在她的脸上,素娟似的面孔泛起了一层柔光,浅樱色的唇瓣勾起微笑,未刻意修饰过的黑发瀑布般撒在身后。
藤原同学好像比以前更有魅力了,这个念头同时在几个同学脑海中浮现,于是几人酡红着脸快速道了声谢,又迅速地走开了。
如果他们此时回头,就会发现,藤原信乃一直注视着他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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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吗?”叛逃中的少年掸了掸不存在身上的灰尘,从载着自己降落的“木棉妖”上下来,仔细观察这眼前的宫城县。
夜晚的小县城早已休憩,站在山的顶端望去,没有丝毫光亮,乍一看甚至很难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他降落的位置是宫城县边缘的一座高山,本来想着去往更北边的地方,行进途中突然感到了一丝来源不明的力量。直觉告诉他,宫城县里会有意想不到的奇遇。当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直觉,也成为力量的一种。
看来有去一探究竟的必要,夏油杰想,反正现在自己也无处可去。
而另一边,藤原信乃估计是整个宫城县此时此刻最清醒的。
[你还没睡吗?]
夜晚十一点半,对面的光虽然气息奄奄但却依旧□□着,及川彻似乎还亮着台灯。
藤原信乃关了房间里的灯,唯一的光源成了窗外的光,照过来,却无法照亮她的脸。
这束光如同一只懵懂胆怯的幼兽,跃跃欲试又不敢惊扰藤原信乃。
及川彻没有回复,藤原信乃猜测他可能在观看以往的排球比赛学习经验,虽然平日在友人面前不着四六,但该负的责任从未推脱过。
[最近会很忙的,请注意身体。]
藤原信乃又发了一条信息,依旧未得到回复。微微叹了口气,顺手掐掉了桌上的香薰,而后探探身子将窗帘拉上,不再受光的叨扰,藤原信乃在一片黑暗中迅速地踏上了床。
很快,女孩的呼吸声归于和缓绵长。
窗帘无风自动,不请自来的光线伸进来,在又下一刻忽而熄灭,房间深处传来一声长叹,宣示着饥肠辘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