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纪实》莫十洲

40、两败俱伤

　　宋玉被任哲半拖着带回了酒店，她抱着任哲的脖子好像找到了归宿，把眼泪尽数蹭到任哲脖子上。她被扔到床上的那一瞬间立刻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她不想任何人看到自己这窘迫难堪的样子。任哲坐在床边安慰的拍了拍鼓起来的被子，见人不理自己，她坐直环视四周不敢相信那个精致的娇气的看到路旁垃圾桶都能皱眉的人能为了见苏羽一面在这样的环境下住了一夜。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熏黄的墙面还往下掉着墙皮，坐在床上就能一眼望到尽头的卫生间，大片面积的青苔长在马桶上方的天花板上。甚至于下水管道、马桶、洗脸池上都是莫名其妙的黄色液体凝结成的块状物体；木地板个个缝隙里攒着黑泥并且有一半都是翘着角的。任哲不明白，为什么宋玉会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就连宋玉她爸卷钱跑路需要她妈一个人还债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唉——宋玉，玉儿。别难过了，不是一开始咱们就明白的事情吗？不是一开始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吗？”因为宋玉和苏羽的事情，任哲已经不知道自己叹气了多少回，揪心了多少次。宋玉怎么能遇到这种事而颓废呢？宋玉应该是太阳，耀眼夺目。

　　宋玉许是哭够了，木讷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靠在床头上。她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好久，那双红肿充斥着血丝的眼睛早就没了亮光。任哲估摸着她是哭累了，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让她润润嗓子。宋玉转头看了一眼任哲，盯着凑到自己手边的水发呆，良久，接了过来。任哲很好奇，她刚才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在想什么，不会是想起以前苏羽照顾她的时候了吧？这让她有点担心宋玉的精神状态。

　　宋玉抿了一口，声音嘶哑：“你是我捧在手里娇养的玫瑰？笑死，狗屁玫瑰，全是骗我的。”

　　她说：“阿哲，你知道吗？我们感情好的时候，我以为这是句情话。现在我才知道，情话也是抄别人的，每天给我写的情书也是骗我的…呵…我们的感情还能有几分真。”

　　她说：“有谁知道我不愿做这朵必须别人娇惯的玫瑰，我只是想做株自在的向日葵，没有阳光我就死掉。”

　　她说：“阳光照不到我了，我就去寻找月亮。哪儿怕萤火微光我也能活下去。但是，我现在……我只觉得身处在无尽的深渊中。”

　　她把矿泉水放到床头柜上，双手反复揉搓着自己的脸：“阿哲，没关系的。我不会去轻生的。我的工作室刚刚起步，我正要混的风生水起，挣大钱呢。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阿哲，你别担心。我只是答应她见她一面。我现在不会心软了。不会了……”

　　任哲嘴上应和着，见宋玉状态差不多就放下心来。她家里还有妹妹独自在家待着，不宜长时间留着。只好下楼给她买了泡面，买了宋玉喜欢的牛奶、面包、饼干等等，又帮她买了盒烟和打火机。任哲买东西的时候在货架前面犹豫很久，不知道自己买了是不是正确的。她又觉得自己不在，宋玉可能会想借烟消愁吧？自己努力劝说着自己才结了账。

　　任哲把一大兜东西放在床上，宋玉只是掀起眼皮冷漠的扫了一眼，就又盯着空白地方发呆。任哲知道，这可能是宋玉独有的宣泄情绪的办法，她不放心的开口叮嘱了几遍饿了记得吃东西，亲眼看到宋玉是听进去之后点了头，才忧心忡忡的回了家。

　　“咔嚓——”门自动上了锁，宋玉听到响声，回过神往门口看，又转过头看自己床上的一大堆东西。她抬起身子把袋子拽的离自己近很多，在袋子里扒拉了两下没有很想吃的东西。莫名的一股委屈感涌上心头，眼泪又流了下来，原本就已经睁不开的眼皮此时更是酸涩疼痛。哭得头晕目眩，失去了知觉，直接累的昏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宋玉就被电话吵醒了，她就觉得自己眼睛涨得发疼，努力睁大也只是一条缝隙的视角。她努力用仅能看到的角度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一看是赵飞打过来的电话，微信有十几个未接，手机也有七八个。宋玉吃力的动着反应不过来的脑子，准备给赵飞回电话，恰好对方打了过来。

　　“喂？说……”宋玉一张口喉咙就疼得发紧，说出来的话也是气音仿佛破旧的收音机偶尔可以听到的刺啦刺啦声。赵飞在那头愣了几秒之后清了清嗓子才开口：“玉儿啊，你怎么了？还好吗？发生什么了？嗓子怎么哑了？”

　　“没什么……昨天晚上喝了点酒又抽烟，嗓子没能遭得住……”宋玉晃悠悠的坐起来，下床穿拖鞋的时候一个没稳住又砸回床上，后脑勺磕到床头柜上疼得她闷哼一声让赵飞吓得不轻：“老天，你小心点！！真不行就别起来了，多躺会儿！！到底怎么了，昨晚上喝的酒怎么会这个点还没醒？”

　　“没事没事。找我有什么事，你说。”宋玉疼得龇牙咧嘴，揉着刚才被撞得发疼的地方，用接电话的胳膊抵着墙一步一步挪进卫生间到了洗脸池前面，她把手机开了免提放到一旁垫着的卫生纸上。腾出手后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几次脸，才觉得自己眼皮的肿胀感下去不少，却依然火辣辣的疼。

　　宋玉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人影：头发乱糟糟的散在身后，满脸的憔悴扑面而来，红肿着的眼睛下一片乌青色，嘴唇发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干裂起皮甚至嘴角因为刚才开口说话扯出一道血口正往外滋滋冒血。宋玉下意识去舔了一口血口，疼得她一激灵，瞬间的清醒让她刻意忽视疼痛感，不在去碰到那道口子。

　　赵飞还在电话里扯东扯西，转移话题。宋玉一听就知道他话里有话，现在还能有什么比她现在这个样子更惨的呢？宋玉凑近镜子扒着嘴角仔细检查着还有没有没被注意到的小裂口，别等下不小心又给扯开了，那滋味真的疼得要人命。赵飞在那头听着宋玉现在这样弱不禁风的声音被水流声都能遮挡住一二，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把刚刚得到的消息给她说。

　　宋玉半天没听到动静，这才发觉赵飞没了声音还以为是网络信号不行，努力扯着嗓子喊出了声：“赵飞？”

　　语音通话随着那边的回应亮了屏幕，宋玉不解的嘟囔：“能听到干嘛不吭声啊？”关了水流，顺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拿起手机放到耳朵旁：“你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的？说啊。”

　　“那我说了，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还能有什么准备。”宋玉捡着还算干净点的墙面扶着，一点一点的把自己又挪回床上，躺好盖住被子：“快点说吧，我现在是最抗压的时候了。”

　　“我有个表弟不是和你对象一个学校的嘛……就是之前来找我，想和你处对象那个。我先给你保证，他说了，绝对不包含任何个人感情、私人恩怨。以下的话绝对真实，可供查证的……”

　　宋玉听着莫名觉得有点好笑，赵飞到底在说什么？干嘛突然给自己打起包票来了：“我肯定信你，继续说啊。”

　　“哦哦，我表弟不是单招进去的，你对象不认识他。但是我和他提过你对象，他也见过你对象……”赵飞还在纠结怎么说，他把能说的前提都说了，真的就剩下来找宋玉的目的了。第一次他在宋玉这里这么难开口说件事儿：“算了，我直接给你挑明说吧。我弟他看到你对象在他们学校有个关系密切的女生。他第一次见面就以为是室友没在意。上了两节大课之后发现她们仨是一个班的，可能他不甘心吧，就不由自主的观察起来了，发现你对象和那女的没那么简单……”

　　赵飞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听了半天宋玉的动静，没听到她呼吸急促或者生气砸东西才继续开口：“你也知道，咱们大课一周也就一两节，我弟观察的次数有限，这小子就从篮球队里找你对象他们班的男生打听，还真让他打听到了……”

　　“继续。”宋玉现在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头要劈开了。她之前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异地恋两人坚持不下去了才导致的分手。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还有这一层原因啊。原来是自己一直自作多情了啊。她根本就没有想象的那么爱自己。

　　赵飞愣了下，觉得宋玉说话声音更弱了，让他担心起来：“你要不喝口水？我继续给你说，你注意下身体，别生气！！早知道早逃跑对吧？不在垃圾身上浪费感情。”

　　他听到那边有翻找塑料袋的声音，心里踏实了些许，还好能听进去话，还没气过头：“那我继续说了。那群打篮球的里面有个男生的对象和你对象是一个学生会部门里的。也是赶巧，那个男生他对象那天刚好过来找他打算晚上出去逛夜市，就在一旁等他们训练结束，篮球队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弟在和他们打探情报就被那人对象听到了，那个女生以为我弟要追你对象，就说你对象和他们部门有个学姐很熟，有点熟过头了。暗测测的提醒我弟，你对象和那个学姐在……谈恋爱……”

　　赵飞话音落了，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浅浅的呼吸声证明着这段电话并没有挂断。宋玉那头突然传来咔嚓声，赵飞这个烟民一听声音瞬间就知道宋玉点了一根。他着急的在屋里踱步：“掐了。你嗓子这个样子还能抽吗？刚刚不是在找水喝啊！”

　　“不行啊，赵飞。就一根，我保证。就抽这一根。不抽它……我可能接下来……不是抽自己……就要去抽苏羽了……”宋玉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手上夹着的烟努力维持着远离被子的状态，她偶尔把烟凑到嘴边抽一口，然后又保持刚才的姿势。她现在脑子里很乱，她没想到，她真的没有想到。

　　所以，这一年来自己在干什么？自己给自己洗脑？自己给自己打各种标签？立各种人设？自己居然相信那人永远不变的鬼话。

　　赵飞被挂断电话之前听到宋玉在那边喃喃自语：“什么嘛……原来背叛这种事是不分性别啊……”

　　当天晚上任哲给自家小妹做完晚饭打算盛一份给宾馆里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伙送一份过去，还要问问她为什么不回消息！结果刚拿上电动车的钥匙还没走出家门就接到了电话：“喂？”

　　“哲哲……我刚坐上高铁，你不用去宾馆找我了……”

　　宋玉的嗓子因为下午过度抽烟现在的嗓子是连气音都难以连续的发出来，任哲这边只能听到断断续续偶尔跑出来的几个音让她确定这的确是宋玉没错。她脱掉鞋子把钥匙随手扔到鞋柜上，又给正看动画片的小妹挥了挥手让她过来把自己外套拿进屋里。拎着保温壶走进厨房里：“慢慢说，不着急。你嗓子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没事儿，不打紧。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宋玉戴着口罩，扫了一眼旁边用奇怪的眼神看她的大叔。自己低头翻找起上车前在小诊所买的润喉片。

　　“你打字吧，别说话了。我看完回答你好吗？”听到任哲的话，刚塞嘴里一颗润喉片的宋玉愣住了，这么简单的办法怎么没有想到。果然是哭久了脑袋不够用了。

　　【宋玉】：好。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你会这时候突然回学校？电话都是上完车给我打的？我送你下都不行？”任哲从一旁拉过来一张凳子坐下，揉了揉凑到她身边求摸摸的三花。

　　【宋玉】：好吧，还是你懂我。

　　“废话，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在看不懂你，我真是白干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任哲，捏了捏三花的肉垫，单手把她抱到腿上，挠着它的下巴。

　　【宋玉】：刚刚赵飞给我说，苏羽……在她学校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什么还有一个……什么？！”三花被任哲突然站起身吓得直接跳到一旁的料理台上，弓起背朝着任哲龇牙。任哲现在没心情哄这小家伙，起身往阳台走：“这事儿你怎么不知道的时候就给我说？非要走了才来告诉我？你知道我得多担心你吗？”

　　【宋玉】：我俩的事情，一直都麻烦你。我……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啊？宋玉！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把自己的脑干顺着鼻涕擤出去了？还是小脑跟着你的泪流出去的？你和我这么客气干嘛？从一开始你俩的事我就看在眼里，我算是除了你们当事人唯一的知情旁观者了，你不给我说你打算闷在心里一辈子？还是打算整出心病让程姨到处求医啊？”任哲在阳台气的话都说不利索，恼的她直锤墙，把任小妹引来蹲在门口偷偷看她姐因为什么在阳台大吼大叫的，刚刚小咪在厨房被吓到，她姐也没有哄一哄。

　　“你除了我，你这事儿还能给谁说？赵飞那个大老粗？还是给程姨说，让她再次气进医院？她可没之前年轻了……受不住你一而再的任性了……”任哲似是气过头反而冷静下来，瘫坐在地板砖上，她看着聊天框里几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提醒，让她缓和了口气：“宋玉……别有事闷着好吗？答应我，说出来。嗯？真的会好很多的。”

　　【宋玉】：你别担心，我想通了……我就是想明白才给你打的电话。你别担心我了，我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我现在回去也不是为了逃避……

　　坐了半个多小时的宋玉活动了下筋骨，前后左右拉伸了下脖子，咔吱咔吱的转了转手腕，继续打字：

　　【宋玉】：我回去是陈望说，新人拉过来一个生意，让我回去商量下以后的发展路线。也不能一直参加比赛打广告。不是因为苏羽的事。

　　“呼——你清醒就好。宋玉，我该怎么说你呢？说你恋爱脑，你也不纯粹是。说你不恋爱脑，你对她也未免太上心了……我看你啊，就是他们说的什么清醒的恋爱脑吧……”任哲低头揉了揉眉间喃喃低语，像是说给宋玉也是像说服自己。

　　【宋玉】：我不认为我是恋爱脑。我只不过是在这段感情里晚爱上的那一个而已。我不过是慢热。我为她所做的我认为都是值得的，不后悔。更何况，她之前对我有多好，咱们有目共睹，这是不能因为她出轨就忽视掉的。

　　“……你啊你……让我该说你什么好呢？你可真矛盾啊。”

　　【宋玉】：别这么说，事实就是如此。我们是改变不了现实的。

　　“行吧，那你到学校了给我回个安全到达的信息？”

　　【宋玉】：可以。

　　陈望把车停到高铁站前的停车场里，呼出一口气，旁边副驾驶座里的新人紧张的抠手指。陈望嘴里嚼着的口香糖看到新人紧张的坐立难安的一系列动作之后一时也没了继续嚼下去的兴致，她无语的拍了下新人肩膀：“张平安同学？别紧张好吗？咱们宋姐不吃人的。”

　　“不紧张——我不紧张……”副驾驶的张平安被这一巴掌打的心脏差点停了几秒，手里的指头因为手皮被指甲抠破的疼痛感也停了下来。

　　“不紧张？你先把汗擦了再说不紧张……一点说服力都没有。”陈望在自己外套口袋里扒拉了两下，拿出一根棒棒糖丢了过去：“吃点甜的缓解下你体内的甲状腺激素和多巴胺的分泌。”

　　“阿望姐，谁给你说的吃甜的会缓解紧张的……”虽是这么说的，张平安还是老老实实的把糖塞进嘴里了。她把糖棍用舌头顶到另一个方向，方便说话：“而且，这可是宋玉唉，学生会里最凶的那几个学姐为首的……”

　　“嗤——”陈望转过头来和张平安对视，讥笑道：“宋玉？凶？我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过她发脾气呢。那都是当初为了管理你们这群新来的装出来的，她部门里的人可没一个觉得她凶的。”

　　“是嘛？她要是不凶也不可能传出来那么多……”

　　“哗啦——砰——”

　　张平安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开关车门的声音打断了。她明显觉得后座一沉，汽车的后轮往下压了一下又弹起来。陈望朝她比了个闭嘴的手势，自己笑盈盈的转过身去：“呦，宋总。家里的事儿办完了？你说说，青天白日的，怎么突然怨气怎么这么重？”

　　“不想挨骂就扭过头去，先给我找个吃饭的地儿。”宋玉声音哑的让陈望听着呆住了，连忙问：“这什么情况？你就回去一趟怎么嗓子……咋成这样了啊？哎呦喂，还有这张脸，哥，你把你脸踩到地上摩擦了啊？”

　　“不会说话就闭嘴，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现在很饿。”宋玉断断续续的能把音节发出声就已经废了很大的力气了，陈望这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必须是自己休息好之后才能应对的。

　　“啊——对对对。现在就去，吃点清淡的吧，喝个粥？”陈望转过身，打着方向盘找停车场的出口。宋玉则是闭着眼在后排假寐。

　　要说最尴尬的可能就是张平安了，错过了最佳的打招呼时间，背后说别人坏话可能还被当事人听到了。直到陈望把车停到一家饭店门前张平安抬脚跟着俩人进门落座之后还是觉得尴尬。

　　陈望点过菜之后问了两人还有没有想要吃的了，见没人有意见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开始烫盘子。她完全忽视掉张平安投来的求救信号，满脑子在想着宋玉到底和她家那位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宋玉喝了口热水压了压喉咙的疼痛，抬眼上下打量了下张平安开口问：“你就是陈望说的那个新人？”

　　“啊——对对。宋玉学姐，我叫张平安。”张平安有点局促的从桌面上方伸过手和宋玉握了握。

　　“别紧张。不用叫我学姐，想怎么喊随你意。来了工作室咱们就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了。你也知道，咱们刚起步，没什么大进展。不分什么上下级。”宋玉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虽然不发出声音只是用气音说话，却属实累的厉害。她又灌了几杯水之后，继续说：“有什么意见和想法可以随时提，只要是为工作室以后发展有帮助的。都是可以建议的。”

　　“嗯嗯”张平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觉得确实是如陈望说的那样，宋玉和传闻的不一样，性格很好相处。

　　一顿饭下来，三人都颇为满意。张平安都觉得与宋玉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进一步，更加亲切了。陈望先把张平安送回宿舍之后，又把车停回自家小区里，打算和宋玉徒步回学校。

　　“有什么事儿你就问。”宋玉看着满天的星星哈了口气，她舒展着腰身把今天一天的疲惫感全部驱散。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你事情？”

　　“得了，别卖乖了。你都这么折腾了，先把别人送回学校，又带着我开车回来还让我陪你再走回学校。这什么麻烦操作啊？你展开说说？不就是想让我给你讲点你想知道的。”宋玉抬手弹了陈望一个脑崩，朝着大马路翻了个白眼。

　　“嘿嘿。你真聪明。快说快说，这次回去你和你家那位怎么样？”

　　“分了。”宋玉站定，认真的看着陈望的脸，一字一句的说：“我希望接下来的话你记清楚。我以后不想听到关于任何她的事情，今天之后，不许过问，不许提起。就当作我从来没有谈恋爱。可以吗？”

　　陈望走出去一大截又走回来，本来还想嚷嚷宋玉小题大做的，却在看到宋玉满脸悲悸堵在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咽回去轻轻吐出个：好。”

　　“我们俩昨天就见面了，我给她说分了。我以为仅此就可以了。哪儿想过今天下午的时候，我一个朋友告诉我，苏羽学校里……还有个女朋友。”宋玉掸了掸落在裤子上的飞沫，继续说：“别用侥幸的眼神看着我，这个消息百分百准确。给信息的是我朋友他表弟。”

　　这下轮到陈望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她想过很多场景，都没有想过宋玉和苏羽的感情会这么仓促而普通的结束了。

　　“这个结局我很不满意。”陈望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马路牙子上的灰土，一手拉起坐在自己身边的宋玉。宋玉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也很不满意。但是，陈望。这是现实，是事实。是我们无法改变，无法扭转已经发生过得事情。”

　　的确，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时间在向后延伸，我们在变化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是我们早就知道的既定的结局。

　　大四毕业之际，艺术学院的毕业生们都为了毕设、为了工作、为了生存而忙的焦头烂额。宋玉她们仨个也不例外，压力甚至更大一点：工作室以后的发展方向怎么办；工作室的选址也是个问题，是换一个新的城市，还是就在学校这边直接租用陈望家的房子；张平安比她俩晚毕业一年，这一年张平安的工作应该怎么整……这让工作室的仨人没少起争执。宋玉和陈望的火气因为这么多的事情堆积一个比一个大。

　　宋玉没想过苏羽居然会来找自己，她在工作室忙的头点地的时候，张平安抱着一堆草稿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宋玉刚开始以为是张平安的同学就没理她，直到那个人影一直遮住她画图的光线，才让宋玉从那堆草稿图里抬起头。

　　“宋玉，我们谈谈吧？”

　　“哈？得了吧。”

　　再见宋玉，这是苏羽听到的第一句话，那股子不屑毫不客气的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甚至她能看到那双眼睛里面的像是厌恶的情绪。宋玉她在厌恶什么？厌恶这段没有未来的感情吗？还是厌恶不断的反复纠缠？还是……对面的人像是没等到回答不耐烦的开口打断了苏羽的猜想：“你又不是我的救赎。”好吧，她知道了，苏羽苍白着脸想要努力勾起嘴角留给宋玉最后一个笑容，她在厌恶自己。

　　宋玉在厌恶苏羽。

　　宋玉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一阵抽搐。是她把自己的真心摔得粉碎，现在又拿着它来换自己的同情和垂怜。这段感情从她心软答应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没有好结局。宋玉突然想抽烟，她觉得等那口呛人的气体慢慢吸进嘴里慢慢的过肺在呼出，尽数洒在空气中。

　　工作室专门用来接待客人的茶几上摆放着几个陈望几个月前去玻璃厂亲手制作的玻璃杯，宋玉瞥见那一圈圈的水波纹路，她想：那一定很畅快。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想尝试下，她可以尝试着整一个漂亮又完美的烟圈出来。宋玉回过神，看着对面逐渐黯淡下来眼睛，以及努力扬起笑容的嘴巴。忽然觉得很是无聊，这样的行为是在折磨对方，何尝不是折磨自己。她垂下眼眸，右手拇指和食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真是无聊，无趣。她咽下顺着食道涌起来的酸辣，下定决开口：“你走吧。我曾经以为……现在看来，你不是我的救赎。”

　　所以，再也不见。

　　你祝我前途似锦，那么我就愿你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