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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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让我把这些东西退给你，他说我们家没有这个福分。”
第二天清早，女孩依旧穿着她那年略显单薄的红色外套，她灰眉土脸地摊开手，把宋玥文昨天“卖”给她珍珠宝石哗啦啦地倒在老板桌上——显而易见，女孩昨天回家被她那即将出嫁的哥哥揪着耳朵狠狠地教训了一通：
“还有就是，我哥让我跟你说一声，E区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安全，你一个Omega，又自己一个人住，下次千万不能拉着不熟悉的人的手进你起居室，也不要当着那个不熟悉的人的面子给他（她）看你的私人财产，你小心别人对你图谋不轨。”
“嗯。”宋玥文淡然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散在桌子上的珍珠宝石便很快视线转移，仿佛那不是珍珠宝石，而是沉入河底的小石子。
苏纪蓝色的眼睛暗了暗，女孩不满地皱紧眉头，再次捧起那一小堆财物，苏纪态度端正地把它们放进桌子的抽屉里。
“你也不要就这样放在抽屉里，很容易丢的，钱很难挣的，不能把它们落在游手好闲的人的手里，你明白了吗？”
苏纪像个小大人一般对宋玥文细细嘱咐，看到面前的年轻人像仍在睡梦般地悠悠点头，女孩才稍稍呼出一口气……
现在，苏纪放松下自己绷紧的小脸，走到她昨天所站的展窗之前，她向宋玥文指了指《野天鹅》旁边的画本，就像还未困倦的孩子吵着要听睡前故事。
宋玥文脸上的神情依然是淡漠的，不知道是不是苏纪的错觉，她觉得宋玥文的气色看起来似乎要比昨天好许多——就像一朵将要被风霜压垮的鲜花看到了阳光，准备再次向冷峻的自然发起冲锋。
苏纪看到宋玥文朝着她点了点头，然后又吩咐家政机器人给苏纪搬个软座凳子，年轻的Omega取出他亲手绘制的画本，他坐在一旁的老板椅上，开始给苏纪讲《高山流水》的典故。
年轻的店长看着苏纪，他最后总结到：“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这很难得。”
苏纪听着店长的话，她摇晃着自己金色的脑袋，之后“嗯嗯”地回复着店长，实际上女孩还未从故事本身脱离出来，女孩感觉悲伤，她觉得故事里的俞伯牙很可怜。
女孩就这样和这家奇怪的店铺结下了深厚渊源。
她会对这家店铺说“你好”，又会对这家店铺说“再见”，负重残喘的生活总得有点乐子，片刻的自由无束也会使人感到身心愉悦，而这家店铺正好给了苏纪这样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孩不再拘谨，对宋玥文的称呼也有所改变，这个年轻人在女孩的眼里逐渐变得鲜活起来，他就像一张被处理过的老照片，这张本应灰白的照片逐渐有了色彩，那是苏纪心中独一无二的颜色。
他和他的店铺一样奇怪，作为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Omega（而且家里很有钱），宋玥文的脸上没有同龄人那样对爱情和未来的期许，他几乎不出门，却时常显露疲态，他像一个工作一百二十后拿到退休金的大爷，等待着十几年后天国的垂怜。
但是他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比如苏纪从未听说过的故事画集，又比如一个个像鬼画符一样的文字，宋玥文就像一个开辟了新的文化的老教授，把这些独到的见解一点点地传授给什么也不懂的苏纪。
苏纪记得宋玥文这种做法用宋玥文的鬼画符写起来是“有效尤米大”（有教无类）。
苏纪喜欢这些鬼画符，她总会安静地趴在宋玥文书写鬼画符的桌子上，看那白色的纸黑色的字。苏纪感觉这些鬼画符像她十哥结婚后寄给她的生日礼物，那是十二个锡兵，整整齐齐地排列礼物盒子里，它们怒目圆睁，仿佛下一秒就要奔赴战场绞杀虫族。
宋玥文不久便发觉到了苏纪对文字的喜爱，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拿出了崭新的纸张和炭笔，Omega那纤细光滑的右手勉强包裹住还刚到发育期的Alpha略粗糙的右手，他纠正着苏纪的握笔姿势，不容商议地要求苏纪腕部发力，而后半推半攘地教苏纪写汉字。
“这个是什么意思？”苏纪停下笔，她好奇地询问着宋玥文。
“这个字念jiā，是住所的意思。乐羊死，葬于灵寿，其后子孙因家焉。”宋玥文看着纸张上的“家”字，向苏纪解释到。
“星际中央星E区就是我们的jiā，是吗？”苏纪努力地咬着汉字拼音，她继续问到。
“不是。”宋玥文立刻回答到。
“你不是说jiā是住所的意思吗？”苏纪狐疑地瞪着宋玥文，她跺了跺脚，相当熟练地埋怨着：“你真讨厌！你又逗我玩！”
“我这次没逗你，真的就是住所的意思。”宋玥文认真回答着：“只不过我情感上不能接受E区是我的jiā，你可以说这是你jiā，但这里不属于我jiā，我刚刚否定的是‘我们’。”
苏纪感觉自己要被宋玥文绕晕了，很显然，宋玥文说话经常这样云里雾里的，苏纪迷惑了一小会儿便把宋玥文的奇怪发言抛之脑后，她又写了五个“家”字，对比着宋玥文的参照字体，女孩感觉自己写的“家”像五只歪歪扭扭的蚯蚓。
好在宋玥文从来不会在意她写的字很丑，他只会点着头，夸奖她，用漂亮的左手摸着苏纪的金色长卷发，而后他会教她写更多不一样的鬼画符。
两三个鬼画符组合在一起会成为一个鬼画符词组，两三个鬼画符词组组合在一起会变成一句晦涩难懂的鬼画符句子。
苏纪感觉这种像填色游戏一般的排列组合非常有趣。
当然，苏纪也有学疲惫的时候，此时的鬼画符就在她的眼里变成了黑压压的乌云，它们在苏纪的眼里旋转扭曲，最后看得女孩头晕眼花，这时的苏纪便会停下自己的学习，大声地跟自己身旁的宋玥文说话，然后提出一些自己的疑问或者要求，而宋玥文从不会拒绝完成苏纪的奇思妙想。
比如，苏纪曾困惑地询问着宋玥文——宋大爷，为什么你一楼的地板上总是堆叠着被子和枕头？
宋玥文认真听完苏纪的问题，他没有及时回答苏纪，而是不动声色地站在两床被子和一个枕头的旁边。他说，他只需演示一下，苏纪就会明白的。
他把一床皱巴巴的被子铺平在地板上，他躺在平铺在地板的被子上边，他左手努力勾住躺在他身旁的枕头，右手又抓住瘫在他身后的另一床被子的边，他像黄金矿工一样把枕头和被子勾住，而后一个枕在他头下，一个盖在他身体上，年轻人舒舒服服地躺在这个简易的床上，他冲着苏纪比大拇指，他“义正言辞”地说道：
“有的时候懒得爬楼，放个被子在一楼，我困了可以躺下就睡。”
苏纪：“……”
再比如，苏纪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地让宋玥文给她做一顿午饭，女孩笑嘻嘻地对宋玥文说：“宋大爷，听说在你们‘那个’学院学习的Omega都会烧得一手好菜，这是真的吗？我从来没见过你亲自下厨做饭，你做一个给我看看实力呗。”
宋玥文再次认真地听完了苏纪的请求，他皱了皱眉，没有及时地回答苏纪，他慢悠悠地接过家政机器人机械手中的绿色围裙，他戴上这件绿色围裙，围裙的两条细绳在他柔细的腰转了整整两个圆圈，最后，细绳的末端在年轻人的后腰上交织成飘逸的蝴蝶结，苏纪看到厨房里的年轻人手法娴熟地拿着汤勺，点开灶炉，他就像电视机里的大厨，全副武装准备做出满汉全席。
苏纪第一次见到宋玥文这幅严阵以待的模样，她不仅在心底里感慨一句“专业”，满心期待着幻想中的完美午餐。
直到宋玥文端出两份黄白色的诡异固体，苏纪的幻想从此破灭。
“这是什么？”女孩手里拿着筷子，但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黄白色固体，迟迟不敢下嘴：“大爷，你确定这个能吃吗？”
“这是豆浆煮面，我的独门秘方。”
坐在苏纪对面的宋玥文依然穿着那件绿色围裙，那件绿色围裙的边角被灶台的焰火烧出了一个窟窿，围裙的中心沾着速食面的渣屑和豆浆粉的粉末，在长相上相当甜美依人的Omega抱着胸，他没有动他的筷子，口头补充道：“这个菜能不能吃，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来不吃我自己做的饭，我只知道我去年厨艺课挂科了，而且试吃我做的菜肴的Beta老师很快被送去医院洗胃了。”
“不过那个老师因为抢救及时，并没有死掉，他很幸运。”宋玥文幽幽补充道。
苏纪：“……”
苏纪迅速放下自己的筷子：“宋大爷，我突然想起来我今天下午要打工，这饭你自己解决吧，我先走了，再见。”
宋玥文看着苏纪这幅急急忙忙的样子，他很纳闷，他抓住苏纪的手，像一个叮嘱孩子不能挑食的小妈妈：“不行，你中午不摄入营养，下午干活很容易低血糖的。你吃完再走，我要监督你，来，我喂你，张嘴——啊……”
苏纪看着近在咫尺的诡异午饭，她像一个收到惊吓的金毛小狗，拼命地甩开宋玥文的“九阴白骨爪”，她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大声地尖叫着：“不行！我还年轻！我不能因为一顿午饭丧命。”
“……”
“哈哈。”
苏纪听到宋玥文方向传来轻轻的嗤笑声，女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观察起宋玥文的面部表情，她看到视线中的青年笑灿如花，宋玥文阴谋得逞，青年圆圆的杏眼眯成弯弯的月牙，嘴角微微上扬，两个浅浅的梨涡就突然均匀地出现并分布在Omega青年的嘴角旁，苏纪也顾不上青年顽劣的玩笑了，她细细端详青年的笑脸，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平常半死不活的青年笑起来对青春期的Alpha而言简直绝杀。
“你真好玩。”宋玥文评价道：“实际上我厨艺没挂科，也不存在一个去洗胃的试吃员——毕竟行艺部的所有老师和助教都是已婚Omega，不错，你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地被我骗了。”
“原来你会笑啊。”苏纪无视了宋玥文那似乎算得上是友善的嘲笑，女孩慢吞吞地坐回自己应坐的椅子上，她开口说话了：“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相当好看。”
“我当然会笑。”宋玥文回答道：“从种群上来说，我是一个身体各项功能还算健全的人，我遇到让我心情愉悦的事情，我当然会笑。”
“那你不怎么笑是因为你总是找不到让你心情愉悦的事情吗？”苏纪不解地捏了捏自己的衣服。
“大概吧。”宋玥文回答道。
女孩继续不解地问到：“为什么呢？你是星际帝国中央星的一级公民，你有花不完的钱，不会担心自己哪一天饿死，你的家人似乎对你也很好，你不需要干活就可以收到你的家人寄给你的礼物。”
女孩婴儿蓝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玥文，就好似一块易碎的水晶即将支离，女孩说：
“我并不理解，如果换成我过你现在的生活，我每一天都会开心到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宋玥文少爷，你知道吗，我们家没有中央星的居民证明，我的父亲是从别的星球偷渡到这里的，他曾经的生活没有如今那么潦倒，而他曾经居住的那个星球距离中央星很远很偏僻，那个星球后来被虫族攻占，但星际帝国并不在意，统治者认为用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支援一个能源即将耗尽的孤星是一件极其得不偿失的事情。中央星里有很多像我们这样的人，不被承认，生活贫困且提心吊胆，甚至哪一天毙死在大街上也无人在意。”
“……”宋玥文沉默了，他心累地叹了口气，认命一样地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青年蹲在地上，用手中的纸巾拭去女孩眼睛里滚落的泪珠，青年很显然并不擅长扮演一个耐心的安慰者，他用着没有什么感情起伏的口吻命令女孩停止哭泣，无果，他又讷讷地问女孩要不要睡一觉——他一向认为睡一觉就会解决人生各种忧虑，还是无果，最后他拍了拍女孩的脊梁：“别哭了，你想看宇宙吗？”
于是那是苏纪人生中第二次被宋玥文强行拉进他的“闺房”，她进入那个熟悉的灰蒙蒙的房间里，被宋玥文轻飘飘的力气压坐在地板上，宋玥文而后也坐到地板上，他们一A一O并排坐在敞开窗帘的窗户后，把眼睛伸到望远镜的镜口前，他们的眼睛穿过星际帝国光鲜亮丽的夜景和忧郁的天空，他们的视线便远变长，他们看到的是脱离了世俗的东西，是群星闪耀，是星球密布，那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描述出来的震撼的璀璨。
“我并不是反对你的观点，实际上，你的不解在某种方面是正确的，生活离不开柴米油盐。”
苏纪看着宇宙，她听到身旁的Omega用着柔和的口吻说着：“但是这种被囚禁被桎梏的生活还是会让我感到不适，某种意义上讲，我只是宇宙里的尘埃而已，是超新星爆炸里的铁，是见证白矮星死亡的铜，是几十亿光年外的星云——我理应求知真理，我理应自由无束。”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