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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劫婚 ...

  •   从得到消息,到乘上索恩斯特家族特地赶来霍格沃兹的专用马车奔赴婚礼筹办现场为止,我的心情都很是复杂...既有些激动期盼,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后怕。

      当然这种诡异的感觉更多是源自于对然久会有什么过激反应的预感。

      甚至我一度怀疑,他没在第一时间联系自己并亲自乘着马车来接送是因为那家伙此刻高兴坏了,以至于晕倒在某个地方,还未从美梦里清醒。

      不过除却某个临阵缺席的新郎,特地提前从马车上下来迎接我的塔莉亚倒是打扮得很精致,一身水蓝色伴娘服极为衬和她清丽的气质和妆容,还相当热情地在半路上同我聊起天来。

      而为了让话题不止局限于即将举办的婚礼,我特地提及了她同迪伦的交往进度,却没想塔莉亚只是掩唇一笑摆了摆手,故作神秘地告诉我一切还没尘埃落定,绝不能表现出过度的认可,让那家伙太过得意忘形。

      兴许是下意识代入了自身经历,我觉得塔莉亚的想法颇有一定道理。
      但目前为止我确实没见过比然久更会捉弄人的伴侣,这一点在婚前未曾有过收敛,婚后也未必能改变多少...

      然而没等我对此抱以悲观态度多久,塔莉亚的话语再度把自己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对了,之前赠予你们的戒指,等婚礼现场的时候记得拿出来。”
      “需要我和然久一起佩戴上吗?”

      她点点头肯定了我的回答:

      “记住,一旦戴上了,一生都不能摘下来。”
      “那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塔莉亚陡然严肃起来的眼神让我不由得止住话头,老老实实听从那些看上去讳莫如深的规则。

      “夜骐尾羽制成的戒指能让你们在死后选择变为灵魂伴侣的时候,依然可以像生前那样触碰到对方。”
      “这么神奇?!”

      虽然巫师的灵魂的确和麻瓜不同,可以自由选择留在世间或是彻底消失,但失去身体的鬼魂通常都无法接触到彼此...而塔莉亚赠予的礼物无疑是绝佳的解决办法。

      “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收下这么珍贵的东西。”
      “这对戒指是祖母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她在当年因缘巧合下捡到了脱落的尾羽,在拜托神秘人制成戒指后就束之高阁,但因为始终看不见它们,便于婚礼前夕不慎弄丢了。”

      谈及过去时,塔莉亚眉眼间的笑意便淡了不少,我看在眼里有些不忍,却又没敢直接打断她的陈述。

      “她曾将这件事和神秘人的嘱托当做睡前故事讲给我听,可见祖母并不相信所谓的传说,也不对当年没能戴上戒指一事抱有遗憾,但我始终惦记着这件事...直到后来家族遭遇突变,亲眼目睹死亡的我在逃离途中意外找到了遗落的戒指,便将其带回索恩斯特庄园。”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把你唯一留下的纪念带走了?”

      我刚想将它拿出来还给塔莉亚,却见她摇着头推拒道:

      “把它留在这里也只是平添我对过去的执着,不如送给有需要的人。”
      “可你和迪伦也可以佩戴不是吗。”

      面对我的困惑,她给出的答案发人深省:

      “不是所有人都渴望永恒,能与所爱之人合于一坟有始有终,是我向往的落幕方式。”

      塔莉亚目光中透出的坚定使我不由得放弃了返还礼物的想法,只好低声说了句谢谢,心头感激不尽。

      我们又聊了一时半会,互相过问了彼此的职业生活和未来规划,马车才终于抵达索恩斯特庄园。
      然而刚走下去,面前的一幕却使我微微睁大双眼,此生都难以忘却。

      原本哪怕在阳光下都难掩暗沉肃穆气息的建筑居然能在反差感极为鲜明的雪纺装饰下焕然一新,飘扬的彩色束带和气球被精心布置在通向婚宴举办地的路上,就连沿途两侧的植物都在一夜间换做了绣球花、洋桔梗和白百合,入目所及都是浪漫的气氛。

      我被眼前景象所震撼,驻足欣赏了良久才在不远处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他正在同管家打扮的男子商量着什么,一头浅灰色长卷发在风中飘荡,不时显露出侧脸。

      想来举办婚礼什么的,估计也少不了他的帮忙,自己还是先待在一边别捣乱的好。

      于是我决定先跟着塔莉亚回到庄园,一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在廊道尽头还看见了两个同样打扮一新的人影。

      云芝正同文森特与几名巫师一起,用魔杖抬高一整座白玫瑰制成的拱形装饰物,在完成后很快发现了我的到来,便面带笑意地凑上前来打量:

      “怎么还穿着助理服饰,快去换身合适的打扮。”
      “去哪换?”

      我刚开口,便感觉自己的衣摆被谁揪了几下,回头才发现塔莉亚正用目光示意自己跟上脚步。

      暂且告别然久父母后,我跟随她来到屋内某个熟悉的房间,发现不止是外面,就连室内都被粉刷上气氛适宜的颜料,这样大的工程量如果换做麻瓜,不知得花费多少人力财力,也不太可能在一天之内全部完成...幸而有魔法的帮助,一切还算顺利完美。

      在同塔莉亚来到然久的卧室门前,我刚想直接用手推开,却发现它居然被上了锁,一时间无奈看向在旁的少女,而她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又握拳做出敲门的手势才先行离开。

      被独自留下的我默默收回望向那道迈着欢快步伐跑开的身影,有些紧张地深呼吸了几下才伸出手轻敲面前的房门,片刻后它居然自行打开了...哪怕门后什么人影都没有,只剩摆满卧室的各色花束像小山一样堆积在床柱边上,连落脚都有些困难。

      为了不破坏这些精心布置的场地,我小心翼翼地沿边缘绕过花团锦簇的盆栽,终于是接近了位于窗边的衣柜,打开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叨扰某个正在忙活的人,却在施展幻影移形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魔法居然失效了...

      “奇怪,他上次不也成功了吗?”

      我碎碎念地转过头打算直接推开门出去,结果门又再度锁上了...便抬起魔杖不信邪地念道:

      “Alohomora.”

      在反复确认那扇门严丝合缝得怎么都推不开后,我索性泄气地瘫在床上伸展着四肢,试图放松下即将面临人生大事的紧张感,却在闭眼不久后闻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就这么不经意地飘过鼻尖,让我瞬间掀开了眼皮。

      “...无梦酣睡剂?”

      没等我百般不解地以为他将这种魔药用作了助眠熏香,却渐渐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似乎不太妙...那些香味无孔不入地拂过面颊,让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捂住口鼻的我有些昏昏欲睡,才起身踉跄没几步就又倒回床上,与散落在周围的花瓣共枕,在几番抬眼挣扎后还是合上了双目,只能在恍惚间听到不远处有疑似开门声响起。

      ......

      再度苏醒的时候,我几乎是一个激灵地爬起身来,却在垂眸的第一时间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整整齐齐穿戴好了婚服,而不是梦境里衣裳半褪浑身湿漉的模样。

      伸出手抚上额头深呼吸几下后,我总算使自己冷静下来,面露难色地回忆着方才的梦境。

      没想到自己也就昏睡一会的功夫,居然做了个春.梦...明明早已同然久有过几次了,也在他精心编织的爱欲中沉沦过,身体却还是会有这种渴望吗?

      这一猜测刚浮出心头,就被我红着脸死死按捺下去,庆幸方才没有任何人在身边,否则必然将自己那足以穿透梦境的喘息声听个一清二楚...

      然而刚想到这点,我却脸色一白,悚然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貌似正是某人代为换好的。

      “......”

      捂着脸自闭半晌后,我开始从蛛丝马迹出发去证明然久那家伙大概率没注意到自己的尴尬模样,毕竟他总爱逮着机会来捉弄人...万一真听到某些不堪入耳的动静声,早就像之前做过无数次那样躺在身边,就等着我醒来看笑话了。

      思索完可靠的理由和依据,收拾好脸上的窘迫后,我重新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审视着这一身布料精致的礼服,意外地发现那家伙大概率还考虑到自己向来不爱穿这类有些束手束脚的服饰,特地找人专门定制了一套尤为合身且舒适得像睡衣的婚服,配色也是自己喜欢的...可见他到底背着自己偷偷摸摸记下了多少喜好。

      我寻思着那些可能性,又转身频频琢磨打量,脸上泛红的位置逐渐由双颊变为眼角。

      不得不说...那家伙总有些地方心思细腻得足以让人死心塌地爱上他,这种幸福感在此生唯有然久能给予给我。

      感慨着抹掉眼泪欣赏片刻后,我将床上被自己方才无意间睡得有些凌乱的床单整理干净,又理了理衣着打扮,正打算就此离开卧室去找自己的新婚对象,却在转身之际怔住了脚步。

      面露疑惑地缓缓回过头来后,我将目光定格在床头柜上,那里不知何时起突兀地出现了一小盆格格不入的花卉,在众多寓意美好圆满的花束中,它的花语却显得尤为刺眼。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盆冬蔷薇。”

      出于困惑,我不由得俯下身观察,发现它已经被人有心地修剪掉多余的枝条与茎叶,能看见清新淡雅的白色藏在嫩绿之间,微敞着几朵挂满水露的花苞。

      好看归好看,但印象中自己方才好像并没有看到桌旁摆着这盆花...而且它似乎也不太适合在这种日子用作纪念。
      但当我下意识伸出手,还是在半途打消了将其搬走的念头,转而回身走出门外。

      或许是因为喜欢吧...到底是有点舍不得将其移出去,放着也无伤大雅。

      离开二楼后,我一步步来到门前朝外打量着不远处突然出现的人群,惊讶地发现自己在霍格沃兹的朋友居然也到场了...除却业务繁忙的卡尔文没能出现,安娜贝斯、普兰奈、埃尔芒还有布莱登都站在一侧听从塔莉亚的安排依次入座等待。

      难道这个消息也被然久有意散播出去了?!

      没能做好心理准备的我有些尴尬,只能不知所措地站在柱子背后徘徊不定,犹豫着到底要不要直接上前和他们打招呼。
      直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车轱辘声,才在回头时发现管家推来了一座婚礼蛋糕,顿时脑中便有了主意。

      无视他困惑的表情后,我一路尾随管家来到室外,就这么躲在蛋糕背后自信满满地朝目的地出发,同时感叹这么个馋人的甜品正好可以用作掩体,自己简直不要太聪明。

      途径那些等候的朋友们时,我特地绕开方向一路沿着他们的视觉盲区行进,终于是溜到了婚礼准备后场。
      结果没等我松口气,一旁却突然响起某个令自己毛骨悚然的声音,带着笑意出现在耳畔——

      “还真是个大好的日子呢。”

      猛然回头的瞬间,我把目光定格在面前两个最不喜欢的人身上,偏偏他们还总爱明知故犯地欣赏我面露反感之色,却丝毫不肯挪开半步放过自己。

      “别总臭着一张脸,像是我毁了你的婚礼。”
      “看在我的份上,你可以暂且谢过安德鲁,毕竟有关婚礼的部分事宜也是经由他过手的。”

      见克洛芬为安德鲁说话,我险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但又很快理解了对方的所作所为和说辞。
      毕竟前不久就从然久那听说了关于索恩斯特家主更替的事情,或许克洛芬是希望我作为即将加入家族的成员,能够对安德鲁少些敌意和反感...

      但与其说是讨厌,不如是害怕。
      毕竟谁能做到完全心平气和地面对一个曾险些致自己于死地的人?

      百般纠结过后,考虑到当下的处境和气氛,我还是较为和善地露出勉强的笑意,刚打算磕磕绊绊地开口谢过安德鲁,却被一旁响起的声音打断——

      “向原,过来吧,待会就要开始托付仪式了。”

      在如此焦灼的境况下能听到艾德里的声音,我简直要喜极而泣,哪怕回头瞬间正对上他身后人略带嫌弃的目光...没想到查理曼那家伙也来了。

      但这都不重要了,只要有兄长帮忙开脱,自己也就不用面对那讨厌的安德鲁。

      于是我很快撇下那对难缠的爷孙二人,径直走到艾德里身边站定,发现安德鲁的目光和注意力果然纷纷落在了兄长身上,那双湖绿色眼眸微眯,原本看热闹的心情也收敛得一干二净。

      “你不是在昨日说清楚了么,不会参与向原的婚礼。”

      艾德里最先开口了,淡然的眉眼间未曾流露出分毫情绪,仿佛只是随口提及此事。
      然而我作为在旁看戏的一方,却隐隐感觉安德鲁的脸色似乎变了些许,至少是没那么自信跋扈了,甚至没在第一时间回答兄长的话,只是沉着脸站在那浑身紧绷得犹如雕塑。

      “还是说来宾席上有你想见的人?”
      “够了...能快点结束最好,赶紧拉着那家伙上台宣誓。”

      这回安德鲁倒是满脸不耐烦地转身离去,徒留克洛芬本人还在场。
      他脸上却依然带着不变的笑意,仿佛只是无意间充当了观众的角色,此刻正缓缓将目光落到我身上。

      “既然你的父母无法到场,就由艾德里送你上台进行仪式。”

      克洛芬说完也转身离去了,并没有再为难任何人,而那张脸上的笑意始终未曾消失...仿佛是真的为今日的婚事感到由衷的高兴。

      然而没等我为当下的情况转折呆立多久,一旁突然传来某个讨厌鬼的声音:

      “嗯,今日打扮得还不错...总算不是那老三样了。”
      “...那还真是承蒙夸赞了。”

      换在以往,我早就与查理曼那家伙辩驳起来,可当下面对他身边站着的两年未见的亲人,还是下意识地尽可能想表现出好的一面,出于思念还没忍住偷偷盯瞧着艾德里,却发现他居然也在看自己,眉目间满是温润,一改方才面对安德鲁时的淡漠疏离。

      “许久未见,学习进展如何?”
      “啊,这个...”

      虽然基于自小到大的印象,艾德里大概率会提及这方面的问题,可这种开门见山的问候颇有种浑似面对教授的既视感...还是让我的舌头在紧张之余不免打了个结。

      “你交代给助手帮忙转达的任务都有认真完成,还打算近期就留在霍格沃兹进修占卜学,至于未来...大概率会到世界各地参加相应的考察项目,通过实践经验补齐和丰富知识见闻。”

      还算流利地对答完后,艾德里总算露出满意的微笑,并朝我说出那句自方才就在期待的话语:

      “走吧,可以上台宣誓了,神父和他都等待已久。”

      我点点头,心下开始克制不住地期待起来,一路跟随艾德里从后台来到准备完全的婚礼现场,在粉白交映的视野里穿梭,发现他正隔着站在中间的神父与自己遥遥相望,一头浅灰色长发遮盖住半张熟悉的脸颊,哪怕看不太真切,也能清晰望见他唇角的笑意。

      反观然久亲临现场的镇定自若,我却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和关头情难自已地红了脸,几度尝试调整心态都没能完全压抑住心底的激动...一想到待会就能和然久名正言顺地成为某种不可分割的亲密关系,化作彼此生命里的唯一,眼底就免不了一阵发酸。

      等终于面对面与他站在神父面前,我才强行克制住几欲从眼角溃堤的泪水,装作冷静的模样听主持婚礼的男子开始朗诵台词,随后又轮到艾德里在旁发言:

      “他自愿嫁给他。”

      说罢又朝我点点头露出微笑,显然是正式认可了这段关系的缔结,并宣布托付仪式顺利完成。

      之后则是所谓的双方家庭朋友发言环节,最先接过话筒的云芝已经比我还先一步落下泪来,正不断用手帕擦拭着眼角,希望我和他在今后好好相处,别像文森特一样老是同自己吵架。

      然而他们很快就因此当场打闹了起来,甚至站在座位上互抢话筒,发出的嘈杂声响彻了整个婚礼现场,把一旁的人都看呆了...

      最后还是然久无奈扶额,用魔杖取来了新的话筒递给我和他在霍格沃兹认识的同学,让他们一一表达祝福。

      而塔莉亚在说完祝词后还眨眨眼朝我暗示了几下,所幸自己出门前有将这件要事铭记在心,那对戒指正在我的口袋里安安分分地躺着。

      待各位朋友结束发言后,又到了“紧张刺激”的抛捧花环节,我站在台上垂眸看了眼手心用海芋、非洲菊和几撮飞燕草点缀的鲜艳花束,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台下并无太多热情参与的来宾们,发现他们甚至比自己还茫然地左顾右盼...似乎完全没想到大家也都暂且没有步入婚姻殿堂的打算。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我和然久都没能意料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似乎刚巧是艾德里回来不久后,他便写信联系索恩斯特家主筹办了婚礼,着实让我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但最后这个问题还是被我很好地解决了,因为台下正好有个最合适的人选,捧花也没有任何阻碍地赠予到塔莉亚手中,无人有异议,大家纷纷看她露出幸福的微笑。

      就这么经过几轮仪式下来,总算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时刻。

      身旁的艾德里此刻也淡笑着退下台来,让我和然久彼此面对面站在神父两侧,于宣誓结束后亲吻彼此,并为对方佩戴戒指。

      虽然看那家伙一改平日里不着调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念诵着情话的场景实在引人发笑,但我却隐有些落泪的冲动,竭力平稳住声线告诉对方自己愿意伴他不离不弃,随后上前任由然久搂着落下一吻。

      可还未等我来得及闭上眼喜极而泣,唇畔泛起的莫名凉意就使自己浑身一哆嗦,疑惑着刚想睁眼又忍住了,直至耳畔突然传来普兰奈的惊呼声才不解地掀开眼皮,却被面前的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下正用手臂温柔圈抱住自己的人是然久没错...可他的发丝却在方才闭眼没多久的时候渐渐泛白,以至于全然化为雪色,逐渐变作另一个曾在记忆中留下泪痕的身影。

      之所以会这么想,不光是因为那一头在阳光下耀眼夺目的银发,在与那双渐趋淡漠的平静黑眸对视数秒后,我又竭力抽离开视线观察他的眼角,那颗本该落于其上的泪痣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连同方才触及唇畔的陌生凉意,一点点构造拼凑出昔日里模糊的印象。

      唯独那双黑眸里晕染开来的情绪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未曾从他身上看出的寞然。

      但再次相遇,还是在这样特殊的时刻...我却远没有先前那般怀恋和期待,尽管心下翻搅着随时间沉淀已久的愧疚,不断涌上心头,我依然没能像旧友相遇那样念出他的名字,而是下意识担心起然久的状况:

      “你...你怎么了。”

      然而没等我站稳,试图抚平心态组织好语言,突然感到那只落于腰际的手一紧,随即被俯身蹲下的人当众抱了起来。
      紧接着是熟悉的感觉不断萦绕在身侧...我立时脸色发白,刚想挣扎却在一瞬间被幻影移形带走,只能紧闭上眼卷入某个混乱无比的时空。

      期间我能感受到那双手臂正不同以往地稳稳楼抱住自己,哪怕周遭经过的空间浮荡起再强烈的波动,在他怀中也能稳妥至极,丝毫没体会到晕眩和撕扯感。

      这种前所未有的妥帖竟能让我紧张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冷静下来,尽管很清楚接下来要前往的目的地未知,可就是下意识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

      ......

      数秒后,待耳边掠过的呼啸声彻底消失,我总算不再紧绷着身子窝在那人怀里,而是试探性地睁开眼,却在第一时间感觉附近似乎弥散着某种好似青苹果味的酸甜气息,直到彻底看清自己周围拥簇的无数朵冬蔷薇,才愣怔着被他放入其中直接陷了进去,落入一团花瓣之中。

      好不容易从花海里挣扎着坐起上半身,我勉强回过神来四下里打量着熟悉的布置,居然是自己在禁林里的住所,仅仅在一夜间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到处都摆满了冬蔷薇。
      那些香甜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因为密集而过于浓郁,让人不免得一阵发晕,只能昏昏然看向一旁站着的人影。

      他始终凝望着自己一语不发,我却莫名读懂了那人眼底的情绪...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希望被带来的人能为当下一幕做出料想中的神情或反应,又在察觉到我脸上的犹豫后再度黯淡下来,低声说出相逢后的第一句话——

      “抱歉,破坏了你的婚礼。”

      他垂下眼睫,言语间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不容置喙的气势,曾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惜我忘了很多事...只记得必须把那件东西带来给你。”

      话音刚落,他突然挥动魔杖施展了某个印象深刻的咒语,转瞬间整座小木屋便被封印起来,让察觉到变故的我不免心下慌乱,刚想挣扎着爬起,却被不知名的东西绊倒,转头间才发现那是一株娇小玲珑的冬蔷薇,正伸展着枝叶缠绕住我的脚踝,力道却很是轻柔,在自己看向它的瞬间还瑟缩了一下,终是不舍地放开。

      不知为何,目睹此幕的我有些心疼,看着它留在原地任由自己取舍,还是不忍地坐了回去,好一会才从这种突如其来的难受中缓过来,却发现门口站着的人影已经消失了。

      我只能无奈坐在冬蔷薇花海里,莫名觉得周围充斥的酸甜气息隐隐糅合着些许熟悉的味道...在闭上眼细细感受那阵微苦的芳香后,我猛然意识到那正是无梦酣睡剂的味道,却逐渐抵不过困意,还未来得及起身逃出房间就躺倒在柔软的花瓣中。

      彻底陷入沉睡前,我微阖着双目将独属于自己的花海尽收眼底,却仿佛能看见他离去前怅惘的面容...和眼底转瞬即逝的失落。

      岚什么都忘了,却唯独记得我喜欢冬蔷薇。

      *

      走出木屋后,站在花坛边的人还是没忍住撤回屏障,回首望了眼毫无魔法阻隔的房门,可以轻易逃离的模样让他心下不断蔓延出后怕感,却又逼迫自己收回目光。

      但究竟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这么做,他也不明白...只知道不能死死困住木屋里的人,因为他的眼神一旦显露出逃避和惧怕,哪怕未曾动手,自己也会在这样的视线下遍体鳞伤。

      这种足以窒住呼吸的抽痛感自苏醒起便每时每刻伴随着自己,犹如本该空白一片的记忆突然被撕扯开不堪回首的过往...像是道陈伤,随那人的接近和远去反复作痛。

      起初他还不明白这种陌生的感觉从何而来,疼至昏迷后又在不同的地方清醒...迷惘地行走在布置得浪漫温馨的庄园之中,意识到这里或许即将迎接一对新人走进婚姻的殿堂。

      可他置身于这种氛围当中,非但没感到舒惬,反而觉得心口的疼痛更甚以往...不解和困惑郁积着逐渐转为恼怒,却又不敢直接动手毁坏那些崭新的装饰物和随处可见的花束。

      期间他为了不让人察觉出心底的破坏欲,屡屡躲着周围忙里忙外的仆人,最终却还是被找到,不得不应付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

      他们询问自己该怎么布置装饰现场,安排来宾座位,制作和分发请柬...几乎所有事情都被他一个人包揽了下来,累死累活大半天才发觉这件事本该由新郎打理才对。

      于是他怀揣着怨气来到某个先前不想接近的地方,之前正是在那里醒来,却感觉周围充斥着令人难受的气息,便皱着眉头快步推门离开了。

      待他再度站在那扇位于二楼的门前,才留意到它相比于其他房间更为特殊的装饰,似乎正是那对即将缔结婚约的人共度良宵的卧室。

      推开门后,他强忍着不适感默默打量周围的布置,发现那些仆人果然按照自己所想,将这里布置得井井有条,到处都装饰着美轮美奂的花束和飘带,但这一幕依然勾起了不好的回忆...

      最初他并不打算将这里全部摆上那些寓意美好的花朵,而是始终惦记着某种花的模样,在反复描述给仆人后,他们却都摇摇头,说冬蔷薇不适合用作婚礼布置,可这是他唯一记得的东西,且十分笃定它能使那位新婚燕尔的爱人开心。

      当他意识到自己再度突兀地冒出这一想法时,心下渐渐有了主意,便决定在婚礼前夕暗中安排引领着那个人来到卧室,或许就能找到失忆的真相。

      等终于临近正午时分,他出现在卧室外推开房门,一步步接近帷幔遮盖的身影。
      原本不耐烦的面色却在彻底看清被自己迷晕的“新娘”后渐渐泛白,不受控制地后退至背靠房门,目光颤抖着看向那张泛有红晕的双颊和开合喘.息的唇齿。

      他没想到自己竟是无意间目睹了正在梦中鸳鸯戏水的人...

      这一幕本该是不礼貌的,应当回避的,却让他感到四肢僵硬,移不开落在那席轻微摇晃的床帘上的视线,哪怕只要稍稍下移就能看清发颤的阴影和不断传来的靡.靡.之.音。

      先前那种难受的感觉已经转变为了某种欲望,让他着迷般凑上前去再度掀开帷幔,凝视着床上呻.吟不已的人,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是忍出了一身的汗...索性咬着牙恼羞成怒地起身夺门而出,却又很快停下脚步。

      先前为了达成计划,他特地把“新娘”的婚服藏了起来,如今却成了个烫手的玩意。

      在意识到这点后,出于不甘,他本想直接撂下那身衣服就此离开这个让人面红耳赤的地方,却在转头间望见了镜中眼眸晦暗面带绯色的自己,以及某张未曾留意的相片。

      直到秉持着怀疑的心态凑近一瞧,才赫然发觉某个令他难以置信的真相...照片上一脸嫌弃却始终注视着灰发男子的少年正是床上的人,而真正的新郎却有着和自己极为相近的一张脸!

      他在镜前反复比对二者的差别,逐渐理清了先前的一系列误会...难不成那些仆人和管家都把自己错认成了新郎?

      得知真相后,本该哭笑不得的他却莫名有种天塌地陷的绝望和窒息感,回想起之前不情不愿做出的决定和安排,到头来却成了空欢喜一场。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空洞着双目,直到耳边响起喟叹声才终于回过神来,渐渐眯起黑眸看向床上还沉湎于爱欲之中的人,一个荒唐的想法突兀地诞生了。

      不满足于替别人做嫁衣的他走上前去,黑着脸一把掀开帷幔,在看清衣衫不整的人后紧闭上眼,皱起眉伸出手摸索着为其褪下所有的衣物,却渐渐有种熟悉的感觉...那抹勾人的暖意游走在落于肌肤的指间,让他的心头猛然悸动起来,连同罪恶和愧疚感一并冲击着自己。

      明明这场婚礼事不关己,也没有任何对身下人的印象,他却突然感到心头难受至极,终是止住了松解衣饰的动作,缓缓起身走到门前。

      当他垂首看向落在门把上隐隐浮现出青筋的手腕,心下终是承认了自己妄想就这么取代新郎的念头,最后却只是在犹豫不过数秒后背过身抬起魔杖,为床上的人穿戴好婚服才头也不回地离去。

      推开门走在二楼廊道上,他将一头银发遮掩成照片里的模样,又在眼角处点上泪痣,决定在此等待婚礼的举办...虽然多少有所怀疑,自己的失忆和不曾露面的新郎或许存在关联,但他也从未卸下对“新娘”的探究欲望。

      那种蛊惑人心的感觉,若要完全归结于心动或许太过肤浅...毕竟那家伙无论从睡姿还是形象上看都傻里傻气的,仅仅是对肤感上头也能着迷成这样未免离谱了些。

      但越是捉摸不透,反倒越让他起兴趣。
      不如就这么拭目以待,看看能否出现些意料之外的变故。

      于是,他就这么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顶替了新郎的位置,结果所有人都对自己的身份深信不疑...哪怕站到台前接受一众亲朋好友甚至是父母的祝福,都未曾有片刻露馅的嫌疑。

      这种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状况使他逐渐产生一种错觉,从置身事外的看客突然成为了真正的新郎...起初还有些于心不忍,直到垂眸瞧见那人含泪的笑眼,才在无意识浅笑后意识到自己早已沦陷进这场婚礼当中。

      虽然那个“新娘”傻到连自己嫁了个假扮的爱人都认不出来,但他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这家伙,不必再纠结什么理由。

      于是他终于全身心地沉浸在这场美梦之中,直到为此心甘情愿地献上初吻,才在一阵猝不及防的头疼欲裂下回想起了些许记忆...那些过去的一点一滴,却带着足以压垮人的重量倾覆而来,将他彻底砸醒。

      包括自己的来历,以及人格分裂时期的事情都已残缺不全,唯独留下了最重要的名字和与之伴随的...有关于那家伙的记忆。

      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将人带回小木屋,又再度幻影移形赶赴索恩斯特庄园,亲自拿回自己遗漏在卧室的珠子,再想办法取走独属于向原的那颗串有银色发丝的回忆。

      若这是唯一能让美梦成真的机会,何尝不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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